陶燃的骨灰被葬在了玫瑰庄园之中。

  闻以安说,她该是那里的。

  因为那里的玫瑰是最好看的。

  恰逢夕阳,火红色的花海绵延不绝,像是烧着的云彩一样热烈而盛大。

  闻以安跪在墓碑之前,在漫天的花海之下,鬓角的那抹白色极其显眼。

  他瘦了很多,像是被抽尽了生机的行尸走肉,连瞳孔都是涣散的。

  他对那块墓碑说,闻澈死了,死在了拥她入怀的那一刻。

  庞大的痛苦和绝望生生杀死了他,让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独独留下了他自己来赎罪。

  闻以安眼睫颤了一下,眸底积聚着的水意蔓延开来。

  他以为他自己已经不会哭了。

  可还是做不到。

  他太痛了,痛到仅仅是活着便需要莫大的勇气。

  他告诉自己,他得赎罪,以活着作为惩罚。

  可是他做不到。

  在子弹没入陶燃心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死了。

  漫天的晚霞灿烂而盛大无边,在一片似血的玫瑰花海之中,闻以安哭着笑。

  他举起杀死陶燃的那把枪,抵在胸口上的时候优雅得像是正在朝着心上人献花一样。

  “砰!”一模一样的枪声。

  血肉被穿刺,鲜血在残阳之中抛洒出了一大片绚烂的颜色。

  那是比着玫瑰还要靡艳的美丽。

  ……

  闻以安自杀了,死在了玫瑰之下。

  苏潜得知消息的时候神色很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上周他才参加完陶燃的葬礼,现在,他要去闻以安那里了。

  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因为才苏醒不久,走路时左手还杵着一根墨色的手杖。

  俊朗的眉眼上再也见不到先前的清朗肆意了,像是积聚了无数沉闷,在日积月累的悲伤下,那些愁苦一点点酝酿成了经年的哀伤。

  他手中没有白菊,反而是一簇艳丽到像是要滴血的玫瑰。

  一簇和陶燃一摸一样的玫瑰。

  这不是给闻以安来生的祝福。

  是诅咒。

  诅咒他生生世世永远都得不到她!

  捧着玫瑰的手青筋绷起,看着灵堂之上优雅笑着的闻以安,苏潜面无表情。

  他苏醒来的那一天恰好是陶燃死去的日子,多么可笑啊。

  好像是她拿命换了自己的一条活路一样。

  他知道,闻以安只是失误了而已,他也只是想要救她而已。

  可就是这个“而已”杀死了她。

  即使后面闻以安再如何哭求,再如何疯魔,他都挽救不了事实。

  他杀了她。

  苏潜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凶手。

  带着莫大的恶意和藏在深处的嫉妒,他将玫瑰放在了闻以安的灵位之前。

  在他人诧异的视线之中,他毫不留恋的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

  后来,没死成的陆潮清被判处了死刑,在临死的时候他忽然平静得不像话。

  只是要了一根限量版的巧克力棒。

  那是他儿时望远欲穿的东西,做了许多荒唐事都没有吃到一嘴。

  后来长大之后他逐渐忘记了这根巧克力棒。

  现在他快死了,忽然之间很想要尝尝自己童年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咬了一口后,陆潮清顿了一瞬。

  原来,这根巧克力棒没有那么好吃啊。

  垂眸将它放在桌子上,他起身轻声道:“走吧。”

  在他行刑的时候,他忽然瞥到了苏潜。

  那人变了很多,从前的嚣张肆意像是泯灭殆尽一样,如今那种沉闷,透露着几分死寂。

  陆潮清忽然笑了笑。

  那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动心不沦陷吧。

  心中叹息的尾调才稍稍落地,鲜血和枪声一同惊飞了白花上的蝴蝶。

  远处的苏潜淡淡的看着,直到确定陆潮清死了之后才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后来,苏潜还是成为了miracle的总裁,他的余生都在为miracle贡献,甚至赚下来的钱都被他捐献到了基金会之中。

  而x国也因为陶燃自愿给的虚拟技术,在新一次的工业革命之中占据了绝对的领先地位。

  他们空前强盛,却依旧谦虚和善,利用主导地位改变了原先的国际格局,使得世界各国的贸易更加的公平自由。

  而“岑霜”这个名字也被印在了世界历史之中,被后世称之为“虚拟世界之母。”

  这是国外给的称呼,拗口而难记。

  在国内,人们更喜欢称她为——“奇迹”。

  因为陶燃的热度实在太高了,人们不断考据她之前发生的事情,包括为众人所知且厌恶的陆潮清和沈小小。

  但再一次回探之时,有人发现,岑母的死似乎和沈小小沾点关系。

  再细察下去的时候,果然如此。

  当初岑母的确因为积郁在心才身体不好的,但那个“郁”却不是因为岑霜的不孝。

  而是因为她为了保住岑伯勋而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女儿,愧疚难安,久积才成病患。

  终于有一天,她实在压抑的厉害,便絮絮叨叨的和沈小起了这件事情。

  并表示想要澄清真相,还岑霜一个清白。

  可下午,人就忽然病倒了。

  但沈小小谁都没有告诉,岑母痛到连按铃的力气都没有,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甚至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嘴里面说着要出去给她买东西,待出了门之后便将门口的牌子转了一个面。

  那上面,写着“请勿打扰”。

  当所有的一切明明白白的摆在岑伯君面前时,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一样,疲态具现。

  原来,他拼命所维护的人,才是他真正的仇人。

  “呵。”岑伯君自嘲一笑,颓败的往后靠去,手中的烟换了一根又一根。

  ……

  后来的后来,柳柏龄结了婚生了孩子,苏潜还是一个人。

  柳柏龄抱上了自己的第一个孙子,苏潜依旧是一个人。

  直到他垂垂老矣,柳柏龄也变成了一块冷冰冰的墓碑,他还是一个人。

  他活得长命百岁,却只是得了安康,没有无忧。

  有一天清晨,老得脊背都挺不直的苏潜换上了一身笔挺的黑西装,亲自到玫瑰园里面摘了一束最漂亮的玫瑰。

  他杵着手杖,像是最优雅的老绅士一般,浪漫而悠哉的向着什么方向走着。

  一个小女孩看到了,拉着她妈妈的手蹦蹦跳跳的挨过来,奶声奶气地问:“您是要送给您妻子吗?”

  苏潜笑笑:“是送给心上人。”

  “那她在哪?”

  “在很远的地方。”

  “很远是有多远?”

  “远到都见不到她的那种远。”

  小女孩还是不太懂,还想要问的时候被她妈妈轻轻的拉了一下。

  她的妈妈神色有些歉然,苏潜看得一笑。

  “没关系,我现在也要去见她了。”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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