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天塌下来,孙太后顶着。

  精心培养出个葬送了大明数十万精锐又不知廉耻叩关的叫门天子,还有什么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

  但凡真有几分后世洗白的大明贤后的模样,早就该清理门户,重振大明的风骨。

  “孙姐姐,我有两句话想与您共勉。”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汉家,永远有汉家的忠烈和风骨。”

  “您是先帝的皇后,是太上皇的母亲,但也是大明的太后,受天下人养。”

  孙太后心头一怔,眼神复杂的看向荪歌。

  她从未想过,粗鄙低贱胸无点墨的吴贤妃有朝一日会对她说教。

  孙太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往倒是小觑了你。”

  “多谢太后夸奖,我受之有愧,是先帝教的好。”荪歌贱兮兮的戳着孙太后的心窝子。

  孙太后呼吸一滞“不知羞耻。”

  荪歌失笑“我亦这般想。”

  谁能有叫门天子不知晓羞耻你。

  “你将太上皇比作乐不思蜀的汉后主刘禅,你可”

  那句你可知罪还尚未说完整,荪歌就轻抿嘴角“我知这是对汉后主的不敬。”

  传闻中扶不起的阿斗都撑了兵力疲弊民力穷的蜀汉四十余载。

  “孙太后,耻辱必须得用大胜来血洗。”

  “土木堡的血,不能白流。”

  “大明垮掉的脊梁骨,得立起来。”

  “你与先帝年少相识,当对得起先帝爷的赏识和偏爱,否则他在九泉之下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成祖戎马天下几十载只为证明他配得上大明帝位。”

  “你说太祖和成祖看到叫门子孙,作何感想?”

  “人尽皆知的丢人现眼,可偏偏您还在处处遮掩处处找补,当真能蒙上天下人的眼堵住天下人的嘴吗?”

  都在替丢了皇位成为俘虏的朱祁镇惋惜。

  那因朱祁镇葬送在土木堡的数十万将士的家人,又该如何?

  孙太后被噎的说不吃话,只是不停的喘着粗气,保养甚好的手指颤抖的指着荪歌,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荪歌眼疾手快的将孙太后揽在怀中,高呼“孙太后气晕了。”

  当然不是她气晕的。

  是孙太后气量狭窄,贪恋权势,不愿离开奉天殿,怒火攻心隐而不发,生生气晕的。

  孙太后风评被害加一。

  ……

  在于谦的劝谏下,无召私自离开边镇的刘安最终还是被留下一命,将功折罪,以观后效。

  那封血书,在文华殿,当着朱祁钰峰面,成了在火盆中变成了灰烬。

  也直到这一刻,刘安才终于想明白,郭登为何是那样的眼神。

  或许,在郭登心中,他就是又瞎又傻。

  无数人在悄无声息间已经顺势向前看,而他还固执的以为郕王还是懦弱无能不堪大用。

  失策。

  实在失策。

  加官晋爵?

  小命都差点儿不保。

  若非守卫京师缺兵少将,他可能就已经是了牢狱里等待问斩抄家的囚徒了。

  朱祁钰不悲不喜平静自若的看着跪在地上幡然醒悟表忠心的刘安。

  忠心?

  刘安的忠心,就像是殿外的风中的枯叶。

  风刮向哪里,刘安的忠心就在哪里。

  只不过,不重要。

  母后教过他,身为帝王君临天下,要做的从来不是与臣子斗智斗勇。

  他只需要保证,风向一直是朝他的就足够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帅。

  刘安猪油蒙心胆大包天私自回京,那大同府的总兵也该换换人了。

  有蠢人,自然就有聪明人。

  郭登,大同府的副总兵,也该将副字去了。

  见刘安舌灿莲花的谄媚之语终于告一段落,朱祁钰连连摆手“既知过错,那更应将功折罪。”

  “朕并非睚眦必报斤斤计较之辈。”

  “倘若你能立下大功,朕也会既往不咎重用你。”

  刘安会拍马屁,他会画大饼。

  不用心画大饼的帝王不是个好帝王。

  刘安连连叩头谢恩,捡回一条命的劫后余生,令人着迷。

  ……

  老话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但在朱祁钰这里,老话失灵了。

  双喜临门!

  于谦另辟蹊径解决了通州运粮入京师的难题,命所有受召军队进发由通州入京,士卒各自取粮运送至京城。

  粮草足,人心安。

  另一喜,孙太后病了,缠绵病榻,再没有在文武百官面前刷过存在感。

  他一度怀疑这是孙太后的算计,但母后告诉他,是真病了。

  孙太后不再插手朝政后,危难关头的大明空前团结。

  而在瓦剌军中的朱祁镇,左等右等,等不来救援,他做梦都想的是被迎回。

  可梦里什么都有,梦醒就只剩下肆虐的风,似乎是在放肆的嘲笑者他。

  刘安回京,再叩边镇,就连金银财宝都索要不到了,回应他的是搭弓射箭、手持火统的兵士。

  那些箭虽未射向他,但他还是忍不住惊惧。

  他是大明的天子啊。

  大明的将士,将箭枪指向了他。

  而自王振死后最得他信任的宦官喜宁毫不犹豫的背叛了他,投向了也先。

  甚至给也先提议,若叩不开城门,那就在攻城时将他绑在阵前做瓦剌骑兵的肉盾。

  他,堂堂大明天子,做肉盾?

  在听到的那一刻,他是绝望的。

  一旦也先采纳,他就会变成筛子。

  守将态度的转变,让他在瓦剌军中的待遇直线下降,甚至都比不上背主的喜宁。

  为也先所用的喜宁,吃香的喝辣的,进出都有人拥护,身上穿的是母后费尽心思给他送来的衣物,过的风生水起,隐隐有扶摇直上之势。

  诡异的,他这一刻竟有些想念王振。

  倘若死在土木堡的是喜宁,而不是王振就好了。

  如果王振在,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护他,吃的穿的用的都会紧着他。

  这世上,唯有王振对他最忠心,也永远不会背弃他。

  王振不就是想衣锦还乡吗?

  是将士无用推卸责任,是瓦剌人凶悍狡猾,才致使土木堡大败。

  朱祁镇叹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点燃篝火,烈酒烤肉的兵士,搓搓手,还是厚着脸皮上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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