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

  元昊阴沉地瞧着那竹筒信片刻,忽然说:“来福,拿碗和匕首来。”

  来福一惊:“皇上,您这是——”

  “取。”

  来福不敢多说,赶紧吩咐小太监准备,战战兢兢地送到了元昊的面前。

  元昊拿起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放到了碗中。

  来福大惊失色:“皇上!”

  “闭嘴!”

  云子恒也怔了一下。

  元昊放了小半碗血,将手伸给来福。

  来福白着脸上前,抖着手给元昊止血包扎。

  处理好伤口之后,元昊拿了空的明黄卷轴,蘸了自己的血亲笔写了圣旨,“传鸿蒙王入宫。”

  来福立即派人去传旨。

  云子恒站在御案边上,眼波流转之间,已经扫到了血书圣旨上面的内容。

  他也大致猜到了,请鸿蒙王入宫的理由。

  云子恒看着眼前的少年帝王,心中震动。

  自顾天家无情,兄弟、父子为了权势相互残杀的比比皆是,但眼前这少年帝王,却对慕容御信任如斯,做到此等地步。

  他是真不怕慕容御挥军前来把他的龙椅掀翻啊。

  可云子恒转瞬想到,若慕容御对大位有所觊觎,这少年帝王也长不到如今。

  慕容御有太多的机会,可他从未动过那份心思。

  这一对叔侄之间的情分,当真感人肺腑。

  ……

  越州城外五十里处,是慕容御所带王师的驻扎营地。

  营中帐篷星罗密布,排列的十分整齐,巡逻的士兵从一个个帐篷的空隙之间穿梭而过,看似严肃谨慎。

  而那些换岗下去在帐篷里休息的士兵,却忍不住低声交头接耳。

  “那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摄政王居然不是慕容皇室血脉?”

  “定王当日在越州城楼上亲口所说,言之凿凿不像是假的……再想想这些年,摄政王权倾朝野却始终对皇位没有什么想法……”

  “说不准就是因为并非皇族血脉,自知不配,所以也不敢觊觎。”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思惴惴。

  十日前,慕容御集结大军攻城,定王站在越州城楼之上居高临下,诘问慕容御。

  说慕容御不过是孽种,挟少年帝王号令各方,而他慕容廷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要清君侧。

  云子墨一气之下放了飞箭将慕容廷射伤了。

  但慕容廷说的话,却在三军心中扎下了根。

  此行为削藩平叛而来。

  但定王所言似乎一下子颠倒了黑白,以至于军中人心惶惶。

  ……

  三军主账,慕容御坐在主帅位置上,面容平静,波澜不惊。

  云子墨气的不轻,“这个慕容廷太过分了,那天在城楼上乱喊也就罢了,现在还让人到处散播谣言,还编了歌谣传唱……”

  “军中流言四起,连百姓都开始议论了,再这么下去,仗没打完咱们的士气就要散干净了。”

  云子辰坐在另外一侧,神色还算平静,“别急,你若乱了阵脚,才是上了定王的当。”

  “我怎么能不急?”云子墨直接站起身来,在帐篷里来回踱步,“早知道那天就多发几箭,直接要了他的命,也好过让他胡乱攀诬出这些事情来!”

  “好了。”

  慕容御手指点在额角,淡淡说道:“越州城内还剩多少粮草啊,可探查到了?”

  “密探已经传了消息出来。”云子辰回话:“他们的粮草起码足够半年之用。”

  慕容御出京之后便兵分三路,将宁王和定王之间的连接打断,分出八万兵马围困宁王的封地,以逸待劳。

  而定王慕容廷足够狡猾,洞察先机,早早带兵前来越州与慕容御对峙。

  越州城内如今集结二十万大军,兵强马壮。

  越州司马周明坤这些年处心积虑要脱离乾国,早就暗中加固城防,且城内物资存储丰沛。

  慕容御亦是二十万大军,但越州城易守难攻,如今军中还人心惶惶,战局便焦灼起来。

  这里的战事拖的越久,谣言的事情又解决不掉,对他们来说绝非好事。

  云子墨瞧着慕容御平静的姿态,心中只觉得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都快急死了。

  离开中军帐后,云子墨深深地吸了口气,“原来打仗这么憋屈。”

  他还以为能杀的酣畅淋漓,果然是想多了。

  “这慕容廷好是心黑。”云子墨皱了皱眉,“怎么可以放这种留言出来诋毁九哥?可笑的是竟然有人信!”

  “他那谣言编织的绘声绘色,有人相信也正常。”云子辰淡淡说道:“连殿下的母妃当年偷情的对象都说的有鼻子有眼。”

  一开始只是定王在城楼上冷笑诘问。

  后来流言传的到处都是,说慕容御的母妃偷情的人是禁军之中的副统领,有名有姓,何时约会。

  慕容御在冷宫出生之后,那禁军统领又是如何接济他们母子,如何夜会。

  那流言一开始流传出来时,还算能听的下去,等传了几日之后,便各种污言秽语横行。

  灭不掉源头,便消除不干净。

  云子辰都怀疑,说的如此绘声绘影,这事情是否是真的?

  但云子墨显然没这份怀疑,只觉得慕容廷卑鄙无耻下流肮脏,不是个东西。

  主账里,慕容御微闭着眼睛,只剩自己一人时,周身的平静淡定逐渐散去,眼神变得阴沉可怖。

  龙有逆鳞,触者必死。

  童年之事,母妃之事,皆是他的逆鳞。

  “冷骁。”慕容御声音阴冷,“军中若有议论者,拔舌,杀无赦。”

  “属下明白!”冷骁沉声应了,又说:“那外面流窜的那些百姓如何处置?”

  流民之中,也有人口口相传,绘声绘色。

  说慕容御小时如何看着母亲和野男人偷情,还为他们望风。

  说慕容御为了苟延残喘,还唤那野男人做爹。

  这样的话都是好听的。

  更恶意更污秽的说法比比皆是。

  无知百姓,口耳相传。

  他们也不想想,是谁稳固边防驱逐蛮夷,平定江山,让他们能安稳度日。

  如今又是谁让他们家园尽失,又过上了四处流窜的日子。

  反倒言语中伤,将别人的私隐密事……甚至是不确定真假的私隐之事当做笑谈消遣!

  “本王入朝的时间或许太久了。”慕容御淡笑:“让这越州边境上的百姓,忘了本王曾经的模样。”

  他是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杀神,也不在乎多染血色。

  慕容御直下达了一个字的命令:“杀。”

  接下来,整个大营都是灰暗的。

  因为流言之事数百士兵被拔舌斩杀,残忍的手段让士兵们噤若寒蝉,升起无边畏惧,再不敢妄自议论。

  周边流民之中将谣言传得绘声绘色的也无一幸免。

  凡敢议论摄政王身世者,全部横尸当场。

  短短三日,原本满天飞的流言忽然间消失了一样。

  至少,明面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议论。

  周围的所有大小城镇内全部噤若寒蝉,被慕容御的冷酷手段震慑住。

  云子墨也有些被吓到。

  这样的慕容御是他从未见过的。

  残杀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

  可是云子辰的话敲醒了他:“如若他们约束言行,不至于沦落至此,有时候言语比真刀真枪更加可怕。”

  “若不压制这些流言,长久下去让军中不稳,就会给定王可乘之机。”

  “可现在——”云子墨咬了咬牙,“就算杀一儆百暂时压住了,未见得那些人心里不敢想。”

  “是,他们心里会想,但却在短时间内不敢再生异心,不管是出于畏惧还是什么。”

  “这世上本就没有纯粹的黑和白,不可能为了三两人命放弃半壁江山,总要有人流血牺牲,为前路筑基。”云子辰看着天边残阳如血,“不管他们是不是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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