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越来越有世宗皇帝的样子了。

  魏忠贤担忧的看着朱由校,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当然,越来越有世宗皇帝的样是往好了说,直白点就是已经有半疯的潜质了。

  但世宗皇帝不是修仙修疯的,是嗑药磕疯的。

  而朱由校,他纯粹是自己吓自己。

  不过朱由校登基以来,遭遇的各种手段的确不少,包括御膳房下毒差点把朱由校给药死,又例如首辅亲自让鞑虏入关把朱由校困在真定。

  至于其他的刺杀下药,各种手段朱由校都经历过。

  但当时朱由校身边有人啊,锦衣卫都是可靠之人,而且朱由校一般在皇宫里待着,都是张好古在外主事,有张好古遮风挡雨下,朱由校其实很安全。

  可现在朱由校自己把张好古给逼走了,君臣之间既然决裂,有了裂隙,那人与人之间在想恢复信任就不可能了,裂隙就是裂隙。

  一块砖断了你哪怕合起来起来,也是有一道缝啊。

  就算是涂上米浆重新粘起来,那也是有一道疤啊。

  这一块砖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东西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呢?

  就算张好古说自己愿意和朱由校重归于好,朱田校自己都不会再如以往一般相信张好古了,人心就是这样,隔着肚皮,一旦生疑就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主弱臣强,张好古还领兵在外,朱由校就算有心想清理京师内的新党势力都不敢轻易下手了。

  万一张好古没领着新军去打皇太极,结果整合了辽东兵要来个清君侧他可怎么办?「魏伴伴,如今张好古收伏了辽东兵,他若是转头来找朕,那可怎么办!」朱由校只感觉自己非常的无力,原本想着是让张好古和辽东军阀去僵持消耗,自己好在后面重新收拾朝堂,毕竟有辽东军阀牵制着,张好古也不敢轻易回军。

  可眼下辽东军阀都没了,如今投鼠忌器的就变成自己了啊!

  魏忠贤迟疑着说道:「皇爷,要不就以朝廷钱粮不足,天下急需稳定为理由让张好古立刻去与满清皇太极开战?」

  朱由校思索了片刻:「叫刘爱卿和纪爱卿来看看吧。」

  很快刘光统和纪闵赶来,二人听了事情经过后也是意识到眼下情况有些危险了。

  当即纪闵就说道:「陛下,如今当务之急,正是如魏公公所言,让张好古抓紧与皇太极开战。」

  「唯有他们打起来,二者腾不出精力来顾及其他方面,陛下才能趁机火中取栗啊。」

  刘光统也是说道:「正是如此,陛下。当今局势危机,张好古如今领兵在外,辽东、辽南加上其所带之兵已不下二十万!不提新军,辽南、辽东之兵镇守边关对抗鞑虏都是难得的精锐。

  如今张好古有此雄兵,其一旦打算对陛下图谋不轨,大明天下就要风雨缥缈,为今之计,当令二虎相争啊。」

  朱由校叹了口气,有些颓然的坐在龙椅上:「朕何尝不知如今只有让张好古这鸩虎和皇太极那恶虎相争大明天下才有一线生机。可张好古他领大军在外,满朝文武尽是其党羽,朕如今是如履薄冰,如何能强令他出兵啊。」

  纪闵思索着说道:「陛下,张好古此人,虽然是乱臣贼子,但显然还是顾忌名声脸面的。陛下发中旨,他还能直接抗旨不尊?到时不提天下人,他手下的兵马就要军心浮动。」

  「更何况如今朝廷才多少兵马?他握着天下近三分之一的兵马在外,岂能不引人忌惮引天下人议论?」

  刘光统继续说道:「陛下还可以让人削减他的粮草供给,逼他不得不与皇太极开战!」

  这话的意思,就差没直接

  说故意让张好古打败仗葬送那二十万大军了。

  魏忠贤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些难受,皇帝和朝廷大臣商量着如何坑害朝廷的兵马,还是在对外的战事上,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人又会如何想?

  朱由校沉思片刻才说道:「内阁那边,是走不通了,朕直接下发中旨,逼张好古抓紧与皇太极决战,否则就断了他的钱粮!」

  刘光统和纪闵当即俯首:「陛下圣明。」

  是啊,如今张好古刚刚收服辽东兵,军心尚未安定,辎重路线也没有打通,此时让张好古速战速决,不仅粮道有危险,而且新依附的兵马也会生出疑心,生怕自己被当成了炮灰,如此一来军心不稳,兵将生疑,此战张好古纵然是天神下凡都赢不了的。

  到时候,朝廷就可以借着张好古战败的理由打击其威望,而损兵折将的新党也必然元气大伤,朱由校也有机会拿捏张好古和新党了。

  很快,就有太监领了圣旨带着锦衣卫急匆匆出城向着辽东赶去,而这一幕自然瞒不过京师之中的众人。

  内阁之中,张瑞图看着为大军筹措后勤充当大总管的卢象升,平静的问道:「卢相,你可知陛下昨夜急匆匆命人出城了?」

  卢象升握笔的手一顿:「去了何方?」

  「辽东方向,听宫里人说,刘光统和纪闵撺掇陛下逼明公与皇太极开战。」张瑞图说道。

  卢象升冷哼一声:「刘光统,纪闵,两个小人,等明公回来,再收拾他们!」

  张瑞图轻叹了口气:「明公刚刚收服了辽东兵马,如今正在加紧训练,此时兵马尚未娴熟,而皇太极手下的八旗兵生于白山黑水,占据地利。」

  「更何况此战乃我大明与满清的灭国之战,满清生死之际必然拼死抵抗,让明公带着尚未训练完的兵马去和皇太极决战,这是想坐视明公战败啊。」

  「若是明公败了,我等可就危险了。」

  卢象升点点头:「张相说的不错,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今我军占优,当步步为营,寸寸蚕食,征战之事哪有着急的?」

  「我等还需给明公去信一封,让明公专心前方战事,朝中自有我等为之周旋。」

  张瑞图笑道:「如此最好,明公领大军在外,我等便高枕无忧。」

  很快张瑞图和卢象升联合修书一封遣人也飞快送往辽东。

  而此时的辽东,张好古正与曹文昭、袁崇焕等人开会。

  「眼下我军新添了六万正卒,其中那两万关宁铁骑尚且好说,军马甲胄齐全,上阵即可杀敌。

  可余下那四万兵还需要武器田胄,否则以辽东分给他们的那些鸳鸯战袄和那些破烂火器刀剑,上战场就是送死。」

  黄宗羲很好的负责起了大军的后勤,此时正给众人说着情况。

  张好古点了点头:「四万套军械装备,这个问题不用操心。」

  「大战之前,朝廷就已经在储存军械甲胄,莫说四万套,就是十万套,朝廷也有。

  随后我披个条子,让后面运上来便是。」

  袁崇焕说道:「明公,就怕朝廷扯皮推诿啊。」

  袁崇焕还不知道朝廷里那些官吗?

  说好的十万两军饷,刚拨下去,出了户部就八万了,再出了兵部就六万了,然后各层经手,到了前线还有四万就算他们有良心的。

  至于军械装备,更是各种推诿,以坏充好更是比比皆是,哪怕是边军的装备也有半数是残次品。

  也就是张好古坐镇中枢,狠狠清理了几番朝堂之后,这种事才消失。

  可如今张好古在外,加上和皇帝的矛盾,若是皇帝有意拖延,加上旧党

  推诿使绊子,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张好古笑道:「孙相不是傻子,这一战意味着什么旁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耽搁了前线战事,那满清可就真有可能困龙升天了。」

  「放心吧,就算孙相受到了绊子,军械钱粮也不会断的。」

  张好古如此有把握,袁崇焕也就放心了。

  曹文昭又是说道:「明公,此战需要我配合什么?」

  张好古笑着安抚曹文昭:「你是蒙古总督,此战你最关键的,就是坐镇察哈尔,让蒙古各部不要有不该起的心思。」

  「看地图,元素,说一下如今的情况。」

  袁崇焕到地图旁开始介绍:「大家看。」

  「根据沈阳地区锦衣卫的探报和我军打探到的消息,如今的皇太极实力并不弱。」

  「前两年我大明一直在对外贸易,精力放在了南洋和东夷上,而皇太极则趁机重整兵马恢复实力,加上本就有部分蒙古部落投靠他,让皇太极重整了满八旗和蒙八旗。」

  「自从去年得知我大明要筹备征战辽东开始,皇太极又再度扩兵备战,一方面抓野女真,一方面强征兵丁。」

  「如今满八旗已经恢复到了十八万以上,而蒙八旗也有不下四万。」

  「如今皇太极派阿巴泰率正蓝旗镇守鞍山,屯兵两万;派多铎率镶蓝旗与两旗蒙古镇守辽阳,屯兵四万;满达海率镶红旗镇守本溪,屯兵两万。」

  「这鞍山、辽阳、本溪就形成一个三角防线,将满清的沈阳牢牢护在后方,而这三个点加起来有超过六万八旗兵和两万蒙古兵,其中骑兵不下四万,可以互为犄角相互支援,一旦攻打一地,另外两地可快速驰援。」

  「尤其是多铎,带着四万兵马镇守辽阳,为三镇中枢,可居中调度。」

  「而在后方,又有萨哈廉率正红旗两万镇守抚顺,其长子豪格率一万蒙古兵坐镇铁岭作为退路,自己和多尔衮亲带两黄旗和镶白旗六万兵马坐镇沈阳。」

  看着一个个插着八旗旗帜的兵人被放在鞍山、辽阳、本溪等地,众人的神情也是严肃起来。

  十八万八旗兵,四万蒙古兵,这实力可是真的不弱。

  张好古拿起一个插着大明日月旗的兵人放置在海城的位置上:「在海城到凤城这段区域内,有辽南三镇。」

  「如今蒙古三镇在义州、北镇,随时可逼近辽河套。」

  「加上中军四镇并六万辽东兵,我军可动用的兵马,比皇太极多多了。」

  众人正说着,忽然外面有侍卫禀报:「大帅,朝廷使者到了。」

  「朝廷使者?」

  众人狐疑着,随即看向张好古。

  「看我作甚?叫使者进来吧。」

  张好古笑道,他也想看看这朝廷来使什么意思。

  很快,传旨太监进来,这传旨太监也是不得不来,硬着头皮到了辽东后,处处都是训练的兵马和行进的骑兵,而整个锦州更是已经被戒严,街道上都是披甲执锐的甲士巡逻。

  一路上战战兢兢到了督师府,看到满堂都是披甲武将后更是惶恐不已。

  太监也不是傻子,谁不知道如今情况不比以前啊,以前君臣和睦,张相爷坐镇中枢时,天下太平,身为皇宫内侍去了哪都受人尊敬。

  至于眼下?

  太监见了张好古,当即说道:「奴婢见过张相爷。」

  张好古倒是十分和蔼:「公公所来何事啊?」

  太监将圣旨取出来,陪着笑:「张相爷,有陛下的旨意。」

  也不玩什么沐浴焚香,摆案跪地领旨了,太监直接将圣旨送到了张好古手里,张好古摊开一看,

  忍不住笑了:「陛下倒是...」

  见众人疑惑,张好古将圣旨传下去:「大家都看看吧。」

  袁崇焕一看圣旨就怒了:「此战乃灭国之战,辽东苦寒,大军需徐徐图进,以免遭遇波折,怎能轻易就与皇太极决战?」

  「更何况眼下新军训练尚为熟悉,军官与士卒之间互不相识,这样上前线作战岂不是必败无疑?」

  曹文昭也是狐疑着:「陛下在皇宫,如何知前方战事,这作战应当将帅临机应变才对啊。

  太监看着这些大将们质疑圣旨,忍不住是战战兢兢,而张好古则是安抚道:「公公不用害怕。」

  「圣旨无内阁盖印,此中旨便是矫诏,更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请公公回禀陛下,前线战事就不劳陛下操心了。」

  太监连忙说道:「奴婢晓得,晓得。但是张相爷,陛下还说,朝中今年钱粮不足,恐怕支撑不了前线耗日持久的战事,让张相爷速战速决。」

  张好古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送走了太监,张好古将圣旨搁在一旁:「陛下还是这么心急啊,这才离开京师多久,陛下就已经是等不及了。」

  袁崇焕说道:「明公,陛下逼我军仓促与皇太极决战,显然有内情,陛下又不是不知兵的人,如此冒进决战,岂不是让我军陷入险境?」

  其余大将也是纷纷说道:

  「不错,如今皇太极已经布置妥当,正打算以逸待劳,若我军轻敌冒进那必然遭重。」

  黄宗羲更是直言说道:「明公,皇帝居心不良啊。」

  张好古笑道:「陛下的心思,我还是能猜出几分的。

  不过有句话他倒也说的没错,那就是我们没多少时间拖延,不然给皇太极更多的时间来筹

  备,那我们的损失也越大。」

  正说着,门外又有侍卫禀报:「大帅,卢相派人送来密信。」

  「叫人进来。」

  很快一名骑士风尘仆仆进来,呈上密信:「这是卢相和张相的密信,请元辅亲启。」

  张好古点点头,命人安排骑士下去休息,撕开密信查看之后,对好奇的众人说道:「卢相和张相说,陛下最近亲近副都御使刘光统和兵部侍郎纪闵,这二人一直与陛下密谋,对我等不利。」

  「此次陛下强令我军与皇太极决战,就是这二人出的主意,想让我们和皇太极两败俱伤。」

  袁崇焕脸色变了:「此乃国战,我等是为了大明天下才在此爬冰卧雪与皇太极血战沙场,而陛下竟然想着让我等和皇太极两败俱伤,甚至乐意看到我们失败?那我等和将士们沙场搏命又是为了什么?」

  「陛下自己都不要大明的江山了吗?」

  黄宗羲冷笑道:「袁总督,皇帝不是不要他的江山,他是只要他一家一姓的江山。

  皇太极又入不了关,影响不了他的皇位。而我们在皇帝看来才是威胁,能借此把我们和皇太极都削弱,皇帝自然乐意。

  至于天下万民是何感想,这北地遭受鞑虏荼毒多年的百姓是何感想,皇帝在意吗?」

  黄宗羲此话一出,众将脸色都变了,显然他们都没想到,他们要在前方血战为了大明的天下,可大明的皇帝却已经打算把他们害死了。

  君视臣如仇寇,臣又当待君何如?

  看着愤愤不平的众将,张好古神色淡然:「诸位,静心!」

  「每逢大事,当临危不乱,心有静气。」

  「陛下在宫中如何想,能左右得了这前线吗?」

  「更何况天还踏不下来,陛下的压力也给不到你们,一切事我顶着呢。」

  袁崇焕说道

  :「明公,若我等不奉圣旨,那便是逆臣,可我等若奉旨,那必是顺了那些女干贼之意,陷入险境啊。」

  黄宗羲说道:「明公,依学生之间,不如班师回朝!」

  张好古看了黄宗羲一眼,随即看向眼前的舆图:「我等出来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平定鞑虏。我等的目的达成了吗就要回去?」

  「朝中的压力给不到前线,诸位也不用担心物资粮饷,这些东西我早在前年就开始筹备了,真当朝廷为了这一战就准备了一年?」

  「直隶、山东、辽南有足够的粮草和军械支撑这一仗.足够我军打两年有余。」

  「而且,谁说我们就一定打不赢了?」

  「诸位莫忘了,在皇太极的满清国里,尚且有我大明的百万大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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