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六息很喜欢曲,不过他喜欢的是草原朗朗如云的长歌,骑在马上,带着花香的风吹近嘴里,都是香甜的。

  大庆的曲,软软靡靡,就像个柔若无骨的美人,他没少暗中嘲笑。

  他是喜欢大庆的软曲,就像喜欢大庆京都的画舫勾栏。

  他此刻有些酒意,脑子清醒的很。

  孙乾眯起眼睛,自从大庆崛起以来,已经没有大使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高岩刚欲站起来开口,被他抬手压下去了。

  晚宴么,不介意多点乐子。

  “确实为唱歌而来。”

  番六息不无恶意的盯着孙乾,眼中迸出锐利的光彩:

  “不如来一曲桃花秦淮?”

  这首曲子,是大庆京都的老曲子了,多为勾栏画舫传唱,根本上不了台面。

  孙乾微微一笑,盯着他:

  “大使来大庆也有几年,不想品味还是如此不敢恭维,不如听一曲《将军酒》。”

  在场之人自然没听过,夏国的使者随即笑道:

  “大庆陛下,这曲唱得可是大庆将军?”

  孙乾神情一傲,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我大庆将军这一年来屡屡捷报,朕命梨园新作此曲,以贺他们辛劳与战功。并非只是将军,还有所有的大庆军!”

  酒杯搁上案桌,帝王目光冷冽而锐利。

  两位使者一时震住,半晌没有说话。

  此时一声琵琶突然横空而出,就像雪地上,一杆长枪乍然掠出。接着弦声连绵不绝,急如湍流跃如飞龙。

  殿中众人顿时被这急迫清冽的开场所吸引,心神不觉为此而动。

  那琵琶声忽而一转,火树银花璀璨之后,乍落了漫天星辰如雨。各种嘈嘈切切的声音交织着,却是殿侧的各种乐声纷纷而至。

  奔如千军万马震大地,势如洪流决堤荡山川!

  那些乐声组成了画面,展现着大军的嘶吼与一往无前。琵琶一直高昂为引导,就像一名将军,率领万军冲撞腥风血雨。

  连孙乾的心神都被牵引,从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大庆文化的底蕴。

  虽然大庆一年前受到了各国的侵略,但在他的手中,开始了春风唤醒的复苏。

  殿中只有气势磅礴的乐声,无一人喝酒低语,众人神色严肃或出神。唯有外面飞雪纷纷扬扬,附和着殿内的神乐。

  乐声渐渐低落下去,而后如残雪无声消失在春风里。

  只有一缕琵琶淅淅沥沥,带着畅快淋漓后的舒缓,走向桃李艳艳的暖春。

  殿中重新恢复了寂静,如意从屏风前的椅子里站起来,她朝孙乾虔诚躬身,后退到了屏风里。

  孙乾从怔神中回转,拍了两掌,将众人惊醒过来。

  “各位大使可曾失望?”

  各大使纷纷眼中充满着惊异,夏国大使不知不觉说道:

  “大庆不愧为文化之源,我大夏、大夏,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番六息沉凝了片刻,脸上的放荡收敛了:

  “不想大庆还能创出此等大曲,失敬失敬。”

  他朝孙乾拱了拱手,又对屏风后的乐师们拱手。他虽然蛮横霸道,一旦让他心服,他也绝不会死鸭子嘴硬。

  这也算是种风度。

  不过回味片刻后,番六息开始嘲笑夏国使者:

  “你知道你们差在哪里吗?你们的国土很小,气量不足,自然作不出这样的曲子。若不是大庆横亘在你们面前,你们早就是奴隶之国!”

  夏国使者脸色一沉,毫不客气的反击:

  “你们匈奴倒是疆域辽阔,只是文化浅薄,如野蛮之人,迁徙而居。”

  另外几个使者闻言脸色微变,匈奴的几个使者更是怒目圆睁。

  夏国使者自知失言,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连忙端酒以掩饰。

  孙乾无语的看着夏国使者,这是给他作祸呢!

  令他意外的是,番六息竟然什么都没说便坐下了,只是一双眼睛杀气腾腾,充满了杀意。

  宴会新添暖酒,孙乾打破了微妙气氛,举起瓷杯道:

  “这酒名少将游,最适合冬日饮用,暖身热体,诸位请。”

  众人纷纷举杯而饮,晚宴到了尾部处,孙乾也离了主位。

  他负手走到后园的游廊处,看着白雪落在梅花上,仙姿琼玉吐芳香,想必那些大使也会见识到大庆皇宫的高雅。

  他待了片刻,穿上宫人奉上的厚氅,此时番六息脚下无声的到了他附近处。

  两人闲聊几句后,孙乾转入正题:

  “今既闲聊,不如大使谈谈我大庆对突厥的局势?”

  番六息如何不明白此次宫宴的目的,席间便有大庆臣子与他探讨国事。

  番六息微微一笑,看着外面的景致,大庆真不错,他多想率领千万骑兵,将其收于囊中。

  他一边想一边回答孙乾:

  “先有戎狄后有羯族,大庆陛下要动的地方,想必万无一失。”

  孙乾看着梅花道:

  “你们可汗也是如此认为?”

  番六息心中平衡了一些,不只是他们可汗为明年的战争担忧。

  大庆神器如此可怕,铁疙瘩落进军队当中,一炸就是死伤一片!那些弹射的铁片,连护甲都能穿透!

  而且还有什么金汁炮、石灰炮、毒气炮,让匈奴头疼至极。

  匈奴可汗也是爱兵如子,有了与大庆休战的想法。

  当他得知了这一想法时,顿时无比恼怒。他们匈奴那么多铁骑,凭什么要畏惧大庆!?

  不过生气归生气,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现在天下局势无比混乱,他们两只庞然大兽斗个你死我活,便宜的不过是旁人而已。

  番六息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大庆陛下,我们可汗觉得突厥之地水草茂盛,若能得以北面吉吉尔大草原,也是件不错的事。”

  孙乾心中一跳,番六息的话是在和他透露匈奴可汗的交易!?

  只是吉吉尔大草原以北,都让给匈奴,实在是心有不甘。

  若匈奴的领土扩张到那处,将来必曾数十万铁骑。

  但,只要给大庆几年的休养生息,大庆的神器必然能胜过他们匈奴的千万马蹄!

  孙乾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淡声:

  “确实是件不错的事,不过要看将来局势如何。”

  他可不会欣然答应,透露心中的想法,谈判么,自然要尔虞我诈的进行,才能谋取最高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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