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自然不能说话,但她这次没有否认,甚至听到恶心她的手动的越发剧烈,腥红的双眸似是要将面前的人剥骨抽筋。

  可她腰断了,腿断了,就连手筋脚筋也被挑了,根本动弹不得,就连张着嘴都发不出声音,泪水再一次决堤。

  楚九月看到她仰起头来,喉咙往外溢着血,张大着嘴想说话,下一秒,她的心脏被一柄长剑刺穿,头重重落在床头,布满红血丝的双眸死死盯着上空,“他”伸出葱白的手,将女子的眼睛合上。

  顺着长剑往上看,是李逸阳。

  他哭的稀里哗啦,手上的力度,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司徒婉浑身血污,拖着长剑,往前走了几步,还是被浪潮般的内力,压制下去,半跪在地上,不能动弹,嘴里一阵腥甜,血染红唇角,垂下蓄满水雾的眼睑,凝成一滴滴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泯唇低吼骂道:“李逸阳!你个畜牲!”

  那声嘶力竭的低吼,似是将那所有的怨和恨揉碎了,爆发出来,揪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李逸阳顿时抬眸望去,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连带着李长书掌心下的力度也松了,司徒婉抬眸,冷冽的眸光如狼般盯着李逸阳。

  下一刻,楚九月才知道李逸阳的身手有多高深莫测。

  手中带血的长剑,被手腕一带,一股浑厚的内力,如凛冽的罡风般斩断了楚九月右侧飘起的青丝,直冲司徒婉而去。

  “阿婉!”楚九月猛的挪动身子侧身看去,瞳孔一瞬间睁到最大,看着那把锋利的剑割裂她脸上被血染红的面具。

  楚九月提到心口的心这才放下。

  幸好活着。

  “司徒婉!”看到那皱皱巴巴的半张脸,李逸阳瞳孔一震,惊讶的连带着往前迈了两步,才停下再次质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李长书瞳孔微缩,手上的内力彻底松了。

  趴在地上的那日苏,用身侧的剑撑着站起身来,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血渍,踉踉跄跄往人群的最前面走去。

  而司徒婉拧眉冷笑,凛冽的剑气带动全身,直指李逸阳的面门,如箭弩般势不可挡。

  楚九月似是看到那手握红缨枪,风风火火的冷艳少女,英气逼人,迎风而来。

  “李逸阳!你就该下地狱!”司徒婉低吼。

  长剑破晓,带动罡风,司徒婉高高束起的青丝,随风而起,绛红的衣裙猎猎作响,一双凤眸似看到猎物般泛着暗芒,直抵李逸阳眉心。

  堪堪只到李逸阳的眉心,便被一股刚强的内力,屏障起,司徒婉尽管咬牙拼尽全力,也无法再靠近分毫,反而绯红的袖子,被震碎,如星星点点的火苗散落一地。

  “阿婉!”楚九月惊呼一声,忙将怀中的女子轻手放在一旁,让她倚靠在红柱子上,冲向被击退两米的司徒婉。

  两米的剑痕烙在地面,身穿绛红色长衫的女子,用剑撑着身子,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咳着血。

  同一排护院对峙的众人,一齐拥了过来。

  “阿婉。”楚九月最先扶住她,手放在她的脉上,眉心拧的越来越紧,“别再动用内力了。”

  话落,挡在司徒婉身前,美眸里尽是寒意盯着眼前猖狂的男子:“李逸阳,如今你也知道了是他们二人联手害的你,现在该让我们离开了吧。”

  “离开?”李逸阳嗤笑一声:“花神医?哦,不,应该是花小公子……”他语气骤然一沉:“花祈安!你以为老夫不知道吗?”

  楚九月瞳孔一震,“你什么意思?”

  “今日这戏老夫唱的不错吧,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不是个傻子,能听到也能看到,他们二人要杀我,我当然知道。”

  李逸阳来回踱步在血泊中,阴森可怖的双眸死死盯向花祈安,“今天的局,可是专门为你们设的,你身后的那群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有李家的把柄,出去说三道四,有损李家声誉,不过今日也还是要多谢你,替我集齐了对李家利益有害的人,瓮中捉鳖,听说过吗?”

  “本来老夫是真的很感激,给你最高的上宾待遇,可你竟然同摄政王有一腿。”

  “凉州城防图也是你偷偷拿走的吧,没想到老夫就躺了半个月,家里就招了贼。”说着他睨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李长书,又回头道:“就算是摄政王知道了又怎么样?永安侯也一定会将他拦下,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帝辞被常川拦下了?!!

  那他有没有事?!

  楚九月的心猛地被锤了一下,怎么也放心不下。

  一定要出去!

  一定要!

  还差一刻钟,就到午时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

  帝辞,你一定要没事……

  “能否让在下死个明白?”楚九月指着一旁一直低头不语的男子,问道,“当年那场大火是不是李长书放的?”

  “那老夫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就让你死个明白。”李逸阳朝那男子招了招手。

  李长书便躬着身子走了过去,李逸阳钳着他的肩膀道:“知道他是谁吗?司徒婉,你还记得他吗?”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落到司徒婉身上。

  楚九月知道她想不起来,偏过头去安抚道:“阿婉,别强迫自己,想不起来没关系的。”

  旋即看向李长书,“她不记……”

  “阿姐。”司徒婉垂着头,轻声开口,打断了“他”,“我想起来了。”

  “刚才他一收手,我的记忆瞬间就清晰了。”

  司徒婉抬头看着头埋的更深的男子,唤道:“司徒离。”

  !!!

  司徒??!!

  他是司徒家的人?

  楚九月不可置信的看向司徒离。

  太久没人唤他的名字,司徒离明显身子一抖,沧桑的脸上,眼尾泛着红,嘴一张一合间,终是低吟一声:“小妹。”

  司徒家一共有三个孩子,老大司徒青死在战场上,老二也就是司徒离,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性子软弱,任人拿捏,处处都需要自家妹妹来保护,也因此成了天下人的饭后笑柄。

  司徒婉为了不让旁人说自家哥哥,从小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孩,性子也像,永安城家家户户的窗户几乎都被她砸了个遍。

  后来为了让司徒家,能维持在七大家族之中,司徒婉一路过关斩将,十五岁就成了东莞第一个女状元。

  也是唯一一个,二十五岁就升到正三品的女官。

  也是她十五岁夺了女状元,锣鼓喧天的往家走时,府中有人传话:“二少爷不见了。”

  她连状元服都没换,骑着高头大马,攥紧缰绳,飞奔了三天三夜没合眼,都没寻到二哥司徒离的身影。

  后来的楚九月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司徒婉一直在找。

  怎么会是李长书呢?!

  他性格阴险,手段老练,还有如此凶悍的内力,怎么会是性格软弱的草包司徒离呢?

  “为什么?”司徒婉双目腥红质问道。

  她怎么都不明白,儿时同自己最亲近的兄长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你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李家?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凉州?”

  “凉州?”司徒婉重复呢喃。

  凉州!

  司徒婉瞳孔一震,一段儿时模糊的记忆,开始变的越发清晰起来。

  当年太小了,小到她都忘了,司徒离,她的二哥就是从凉州捡回来的。

  楚九月见她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身体也在止不住的发颤,退步搀扶着她,蹙眉问道:“阿婉,你还好吗?”

  “阿姐,你还记得,很久之前我同你说过的跪在血泊中的小孩子吗?”

  “我……。”楚九月一怔:“难道?”

  “阿姐的记忆力着实差了些,没错那个孩子就是他。”司徒婉轻攥上“他”的胳膊,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拼凑的越来越清晰,“五岁那年,我们一家去探望远在凉州的大哥,凉州的雪真的很亮很好看,大哥见我喜欢,就带我去城楼上看,站的高看的就远了,打小我的眼睛就看的格外远。”

  “二十米外的雪地被殷红的血淹没,他当时也就比我大一岁,小小一个跪在地上,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血污的麻衫抵御刺骨的风寒,眼看着就要冻成冰雕了,我就拉着大哥的袖子跑。”

  “大哥见他身旁的人全死了,猜测应该是他的家人,问了几句,他冻的口齿不清,根本就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大哥就抱着他回去,爹娘心善,见他可怜,身边的亲人全死了,便领他回了司徒家,成了我的二哥司徒离。”

  司徒婉抬头看他:“我中榜首那一年,你究竟去了哪?”

  “我一直都在找你,一直都在找你……可怎么找也没找到……”

  绯红衣裙的女子,忍得眼眶通红,无穷无尽的委屈溢在眼角,还有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是她从小最玩的最好的二哥,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囚禁,被折磨,而无动于衷,究竟是为什么?

  李长书眼下的沟壑深陷,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指尖死死扣着手心,头埋的越来越低,张了张嘴,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倒是李逸阳冷笑道:“司徒婉,你在外风光无限,可他呢?被那群无知的人戳着脊梁骨从小骂到大,这样的滋味好受吗?”

  司徒婉抬头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男子,沉声道:“我只是为了保护他,让他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错了……”李长书声音有力,手攥的越发的紧,抬起布满血丝的眸子看她:“从进司徒家以来,我就一直再演戏,装作软弱无能,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拍马屁,污言秽语,百般欺凌,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唯一想要的是毁了司徒家!”

  “为什么?!”司徒婉声嘶力竭问道。

  众人听得皆是心底一震。

  司徒家族,曾离七大家族仅有一步之遥,一时风光无限。

  只是后来,也就是司徒婉嫁给李逸阳一年被囚禁之后,司徒家便在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同当年的莫家如出一辙。

  众人一旦提及无一不是一阵唏嘘。

  只见李长书脚步沉重,往前迈了两步,下了台阶,同司徒婉平视,“我不是东莞人,我的故土是西厢。”

  西厢?!!

  楚九月脑子轰的一下,就明白了。

  大姜国时期,西厢国的君主来访,一眼便相中了凉州,便向先帝讨要。

  凉州不仅是东莞的军事要地,出了名的易守难攻,从四国鼎立将凉州划给东莞起,其他各国君主都有意无意的出兵试探,想要占为己有。

  除了地理位置优越,景色通体银白,令人神往,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有传言说,得凉州者得天下。

  这话一出,哪国君主坐的住?

  听到西厢国索要,甚至常常兵临城下不断威胁先帝,是个帝王都经不住三番五次的挑衅,直接下旨,让帝临风打回去。

  当年司徒婉的大哥司徒青便是营中最年轻的少校,武功卓绝,屡立奇功。

  传的最盛大的,便是那西厢国派去守城池的五千将士,掉进司徒青一早设下的埋伏,把五千将士一窝端了,用血流成河成功让西厢国夹紧尾巴做人。

  他是西厢国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又怎么到了李家?

  还有最重要的,那天同他说话的上司又是谁?

  也是西厢国的人吗?

  难道他们又要卷土重来?

  楚九月一连串的问题,最终都落在会不会打起来?

  “我装傻装了这么多年,是不是演的很像?”司徒离扯着冷笑,“就连你嫁给老爷的意图也是我偷偷告诉老爷的,看着你每天受尽折磨…”他拍着胸口:“我这心里痛快极了,我所有的亲人,都死在了那场天降祸事,日日喊着杀害自己父母的司徒青,每唤一句大哥,就有源源不断的恨意涌上心头。”

  “终于他死了,我亲手剜出他的心脏,剃掉他的骨头,他就那样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说不出一句话,真是痛快!”司徒离笑的越来越癫狂,可眼尾倾巢而出的泪水,划过脸颊,怎么也停不下。

  楚九月再去想,他哪里是年过半百的人,顶多三十多岁的样子,容颜却苍老的不像话,鬓角都变白了。

  司徒婉是身心具伤才变成如今这副沧桑的样子,可他呢?

  看他的样子,听他的语调,只嘴上说着痛快。

  一个人入戏那么久,又怎么会说斩断就能斩断的?

  听到自家大哥被剜心剔骨,司徒婉气的浑身都在抖,怒吼道:“是大哥救了你啊!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刻是想收手的吗!!!”

  司徒离反问道:“那你放弃替莫笙复仇了吗?”

  司徒婉唇瓣微颤,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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