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权篡位,为师傅报仇,侯爷您做的这些,若是告诉王爷,想必也不会落得兄弟反目的下场。”

  柳絮惊讶于小魔头能将侯爷所思所想,在极短的时间内,推算的如此彻底。

  这大概就是他能在江湖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

  他也曾问过和小魔头一样的话。

  侯爷回答的和从前一样平淡:“兄弟反目总比落地为棋要活的自在逍遥。”他垂下狭长的凤眸,“可惜本侯忘了他也会长大,把他逼的太紧,反而让他奋力反抗,没能拦住他去李家,就注定深陷其中。”

  顾长生跳下木案,迈着八卦的小步子走到他身前,琼鼻凑近绛紫色长衫嗅了嗅,见他蹙了蹙剑眉,这才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露出一抹甜笑:“世人都说您身上满是浓郁的血腥气,可刚才我闻着,还多了点别的味道,比如……孤独。”

  常川没有否认,便又听到小魔头问他:“您派柳护卫一路尾随王爷,暗中保护楚九月,为他们解决一切后顾之忧,清除路障,楚九月对王爷的心思人尽皆知,您对楚九月的心意也不比任何人少,看着她对旁人关怀备至,爱不释手,您就没想过将人抢过来吗?”

  顾长生实在想不通,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应该将人夺过来,留在自己身边吗?

  以永安侯的身份、地位、权势,这天底下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楚九月又倚仗于他,又为何任由后宫充实。

  若是他,一定会把姐姐这般天仙似的人儿,锁在屋子里,不让任何人窥探她的美色,画地为牢,一个人日日欣赏,岂不快活。

  墨发摇曳在腰间与绛紫色相辅相成,细碎的暖光,落在常川乌木般的黑瞳里,一闪而过的忧伤,“后宫之人,哪个不是本侯杀的。”

  可是杀了一个又一个,小九儿又会找新的男子,纳入后宫。

  他无数次在选秀之时,抛掉身份尊严,一如小九儿最喜欢的紫衣打扮,守在长春宫,想着她能多看一眼,想着有朝一日小九儿能把他纳入后宫。

  只是次次落空。

  “本侯没有强迫她喜欢自己的权利。”看着小魔头的眸中漾起冷意,“但也绝对不允许有人威胁到她。”

  感受到凛冬的冷意,顾长生打了个寒颤,伸出小手挡住他的视线,“别误会,人家就是单纯的好奇,您不愿再听,我不问就是了。”

  再说了,他也没想对姐姐怎么样。

  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顾长生全程诠释了又怂又八卦又不愿被发现技不如人。

  周身冷意消散不少,见永安侯目光投在外面的云霞上,顾长生松了一口气,遮掩着小嘴,清了清嗓子,“咳咳……江南温家是您去还是我去?”

  先帝收到帝临风重新绘制的城防图时,也不知道会不会愧疚。

  显然这些顾长生也不在意。

  先帝为了掩盖自己叛国的事实,将新的城防图撕碎,交由当年的七大家族分别保管。

  只能说先帝的眼光毒辣,当年秘密选出来的七大家族,如今仍是。

  唯独上官家顶替了最早灭门的顾家。

  苏家,沧家,李家,顾家,这四家的手中的残片都在他们手上。

  为了走在掌棋人前面,他们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

  而萧家和江家依附于温家,手上的城防图也都交由温家保管,如今他们只要屠了温家,就能凑齐整张城防图,重现当年凉州纷乱。

  “你去江南。”常川又道:“他们也一定会去,你跟着他们行事要更方便。”

  “那您呢?”顾长生问道。

  “在你们身后。”

  说到底,小九儿出门在外,他不看着点,根本不放心。

  只是他隐约觉得那个人,总会做出让人意料之外的事。

  ——

  永安城。

  九月清风过,满城都是金灿灿的落叶,煞是好看。

  此时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到处夹杂着摊贩们卖力的吆喝声。

  落了尘的祈安堂内,有三个少年正在卖力打扫。

  张三边擦桌子,边时不时瞟一眼身披水绿色狐狸裘的少年,“大哥,你舍弃了无量山,又把兄弟们安排在这周围做工,照我看改邪归正是假,为了一直留在花老大身边才是真。”

  话音刚落,一块浸满污渍的抹布,啪一声甩在张三脸上,夹杂着浑厚的男声,“你要是再胡说一句,今晚就别想吃肉!”

  正整理草药的李四,忙过来打圆场,“三,你心里知道就成了,干嘛非得说出来,大哥脸皮薄,你我又不是不知道。”

  那日苏咬牙,“李四!”

  受到肮脏抹布冲击的张三,面部一阵扭曲,吐了两口脏水,瞧见少年急赤白咧的样子,嘴角抹过一丝坏笑道:“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想花老大想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张三还从未见过自家大哥脸红害羞的样子,被那日苏拿着扫把追着打,也不影响他越逗越起劲,“是谁胸口藏着一块红衫,天天睹物思人,受伤了也舍不得用花老大剩下的半瓶金疮药,又是谁在衣衫里缝了大口袋,装了各种各样的糖块,还说什么花老大怕苦……”

  “哎呦!”

  张三屁股挨了一闷棍,疼得他上窜下跳,呲牙咧嘴的捂着屁股,绕着桌子转着圈求饶,“大哥,大哥,我错了。”

  “你不是说的贼起劲嘛?!老子可没看出你知错?你给老子站那!别动!”那日苏架势十足,脸红的却像猴屁股。

  听人把自己的小心思说出来,真的太羞耻了。

  这个张三,越来越放肆了,就他那大嗓门,怕是外面的做工的弟兄都听得见,不打一顿,日后该怎么在弟兄面前挺直腰板。

  他用力甩开李四拉架的手,一跃到桌上,抡起棍子正欲砸下去,便见张三惊喜的指着门口,嚷了一嗓子:“花老大!你回来了!我们老大对你那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你想的快疯了!”

  见他站在那没有躲的意思,看着门口的眼都在放光,那日苏信了,迅速把手里的木棍往后一扔,这一扔老远,看不到影子,拍了拍手,以一副傲娇的模样,痞里痞气道:“花祈安,你最好给老子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待在店里等我回来?”

  店里落了一层灰尘,一看就是有一段日子没人来。

  那日苏扭过头去看,门口空荡荡的,卷过一阵风。

  而后听到庭院传来张三放肆的嘲笑,那日苏登时就怒了,“张三!!老子今天非得弄死你!”

  怕真出现血光,李四忙从身后拼命抱住他,“大哥!大哥!你想让花老大一回来,就看到这么血腥的一面吗?”

  果然,对付大哥的怒火,只需要一声花老大。

  “三,你那张嘴以后少说点话,大哥不就是经常念叨花老大吗?你也不至于一一列举出来,再说了,有一件最重要的你没说,大哥半夜三更躲在山头洗亵裤,你就没说。”

  李四说的一本正经,根本没意识到说错了话,惹的张三笑的肚子疼。

  洗亵裤的事,他都不敢说,四这小子,是真憨。

  这种事情还想不明白吗?

  想来也不怪李四,毕竟是母胎单身。

  哪里懂得春光旖旎,香汗淋漓,目光迷离,少年情窦初开呢?

  那日苏面红耳赤,手肘用力往后一怼,切齿道:“你也给我闭嘴!”

  鸡飞狗跳闹了半晌,上窜下跳的满头大汗,才停下休战。

  那日苏嘴上说着要弄死对方,实际上比谁都重情重义。

  这不,趴在桌子上休息的那日苏,直勾勾的盯着门外络绎不绝的人群,活脱脱一块望夫石。

  张三看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大哥,与其在这里等下去,不如上花老大的老家看看?”

  知道少年脸皮薄,张三很通情达理的给他找了个理由,“听说江南不光风景秀丽,美人更是处处可见,大哥不可怜我,也要为四想想对不对,咱们就当去替他讨个女娘回来。”

  李四:“!!”为什么背锅的总是我。

  张三挑了挑眉,示意他看大哥。

  只见少年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为了不被二人看见,嘴角勾起又迅速放下,又抑制不住上扬。

  张三李四都怕大哥,面部抽搐。

  想笑就笑呗,都是兄弟,装什么装?

  突然想到了什么,张三咕哝道:“大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那日苏也严肃不少,“你问。”

  “为了花老大的一句话,舍弃无量山真的值吗?”

  张三知道问的多余,但自大哥当着上千的弟兄宣布这个晴天霹雳的结果时,他就一直憋到现在,才问出口。

  有些弟兄自小在无量山长大,听到解散无量山的消息,根本接受不了,联合起来抗议,最终大哥砍了领头闹事的腿脚,杀鸡儆猴,才不了了之。

  有些的弟兄比那日苏年长一些,早就想过平常人的生活,拿了遣散费便下了山。

  也有像张三和李四一样的,任由那日苏怎么驱赶,也会悄悄跟上来。

  纷纷围着祈安堂,找了份活计谋生。

  值得吗?

  那日苏在深夜也时常会问自己,可每次的答案都一样,“只要是他,什么都值得。”

  花祈安曾经说过,不想让他再当无量山烧杀抢掠的恶霸,那他就不当,乖乖当一个药童,能陪在他身边,倒也不错。

  猜到答案的张三李四,纷纷叹了口气,张三打趣道:“啧啧啧……怪不得大哥看不上我送的女人,原来是个断袖。”

  那日苏小脸一红,手掌拍的桌子叮当响,“别胡说,老子就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是有点想见见他。”

  听的张三李四一阵牙酸,那日苏一掌下去,拍向二人的头,“还有完没完,还不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

  张三李四挠着阵痛的头,看到少年攥紧了拳头,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害怕挨上拳头,一溜烟的跑去收拾行李去了。

  启程江南。

  ——

  楚九月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午时,由于哭的太撕心裂肺,头疼的厉害。

  她抬起玉指揉着太阳穴,还未睁开眼,便听到脆甜的一声,“姐姐,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听就知道是小奶团子在担心她。

  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眉头微微皱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不得不说,可爱萌萌哒的样子,真的能治愈人心。

  楚九月勾了勾唇,摸了摸他的头,“别担心,姐姐只是太累了,多睡了一会儿。”

  以往明媚的少女,此刻鹿眸暗沉,明明是在笑,在温柔的同他说话,却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胸口发堵。

  “姐姐……”

  顾长生到嘴边的话还未说完。

  门被推开了。

  帝辞睡得轻,一听到楚九月房里有动静,便急忙赶了过来,连带着鹿生和陌离也一并奔了过来。

  紧接着就是嘘寒问暖。

  她都应着:“我真没事,不信啊?”

  说着,她掀开锦被,拒绝鹿生过来搀扶的玉手,“鹿鹿,你这样整的我,跟残废了一样,我自己可以的。”

  楚九月一直在笑着,但她的唇毫无血色,看着就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在逞强。

  帝辞心里一阵刺痛,一把揽过她的肩膀,知道她一直藏着想问的话,便率先说道:“丽娘和风尚已经被火化了。”

  火化了……

  她被揽着肩膀,走到了桌前,又被人按着肩膀坐下,面前一双玉手递过来一杯水,“夫人,你应该为丽娘感到开心,就像丽娘自己说的,她这一生太苦,能嫁给所爱之人,已是完成了毕生夙愿。”

  闻言,楚九月笑着笑着就不自觉的掉了滴泪,她抬手抹掉,“长生,姐姐饿了,你能不能去帮姐姐拿些糕点?”

  知道少女是想支开他,但为了维持天真单纯的模样,顾长生乖乖的应道:“好。”

  察觉到背后数道冷冽的目光,顾长生迈的小步子就越欢脱。

  只要姐姐相信他便好。

  待顾长生关了门,楚九月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声音放的很低,“这次出宫,朕体验到了人心险恶,官官相护,想再多走走看看,才能知道天下有多少规矩要改,官府之人又有多少该被斩首示众。”

  她想了想,“明日,咱们动身去江南。”

  面对三个人诧异的目光,楚九月揉了揉太阳穴,找了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是想回夫君的故乡瞧瞧。”

  实际上。

  原书里根本没有凉州城防图这一说。

  她全然是依照城防图只出现在七大家族推测的,看他们的神情,应该是猜对了,他们下一步便是温家。

  知道萧家和江家都依附于温家,并不难猜。

  既然男主想凑齐城防图,那她当然要帮忙。

  她也有私心,是真的想带鹿生回鹿家看看,毕竟那里盛载着他最肆意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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