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余谟本就失血过多,急火攻心之下,又气得吐了血,所以一下子就直接气晕了过去。

  在刘余谟再次苏醒过来后,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晚照下,天启依旧坐在他面前,张贵在旁边站着。

  这时,天启再次问着他:“告诉朕,到底是什么情况?”

  刘余谟道:“没错,臣的确诬陷了夏允彝,理由自不必多言,他乃改制急先锋,天下士绅谁不对他恨之入骨?如今若能把他攀咬上,顺便让支持改制的官员中间发生分歧,甚至让陛下您主动打压改制中的一部分官员,使支持改制的变法派内部分裂,岂不更好?”

  “你可真是狡猾!又差点把朕给骗了。”

  天启咬牙说道。

  张贵道:“陛下不必为此生气!他能想到这一点,只是因为他是御前近臣,更清楚变法派内部有哪些分歧而已。夏允彝等的确希望直接均田,而臣和朱阁部等则认为还是应先试着将内忧向外转移,这些分歧的确存在,而他不过是利用了这一点而已。”

  如张贵所言,现在的大明变法派内部的确已经开始滋生出分歧。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虽然对于支持变法派的大明官员而言,目标都是一样的,都是想富国强兵民丰,但在具体的政策上,则会有左右之分。

  有的希望更激进一点,一劳永逸,崇尚二十年如一日的彻底革新风暴。

  有的希望更缓和一点,一步步的来。

  和北宋王安石变法一样,新党官员中就有针对具体某些变法内容观点不同的地方存在。

  比如青苗法。

  虽然新党官员都同意推行,但有的官员觉得青苗法可以推行但不能向青苗借贷的农民收取利息。

  有的则觉得应该要收取利息,如此才能富国。

  而也因为这些分歧,使得最先进入新党变法圈子的苏辙后来就不得不为此选择了退出。

  如今大明的变法官员们中间,也的确开始出现这样的分歧。

  天启和张贵这种权贵推行新政是因为想解决可能发生的统治危机。

  故而并不急于用狂风暴雨的方式来革新除弊,即直接均天下之田,而是想着先将内忧对外转移,用穿针引线的方式一步步织就出中兴的盛世画面。

  但夏允彝这些在变法中具体执行新政的官员,因为大多数寒门士子出身,且又亲眼目睹到士绅的罪恶,而更清楚士绅对百姓欠下了多少血仇,所以,他们也就不仅仅是想解决王朝的危机,还有清算和复仇的想法,希望均天下之田,把士绅彻底消灭。

  这个分歧的确开始出现,但张贵相信还没上升到要动用阴谋除掉皇帝的地步。

  毕竟他和天启都还没直接说均天下之田不对。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所谓夏允彝弑君,不过是刘余谟编造的一个阴谋而已。

  但张贵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刘余谟也的确厉害,不但潜伏在武备学堂内部,经过了重重思想考核与素质考核,竟到现在也会抓住自己变法派内部的弱点,差点就成功挑起变法部内部的斗争与分裂。

  “你说的没错。”

  天启点了点头。

  刘余谟这里则感叹一声,说道:“本也没打算让陛下您落水,不过是别无他法而已。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弑君呢。陛下,您难道就不该反思一下自己吗?”

  “朕有什么好反思的,若真因为你们落水不治,也比做亡国之君强。”

  天启望着天边晚霞,说后又道:“毕竟,即便朕落水不治,后人或许还能看到太阳再次升起在大明的土地上。”

  刘余谟苦笑。

  天启则问道:“你考入朕的武备学堂,又经过重重考核,进入朕的禁卫营,原本的目的是什么?”

  刘余谟回道:“告诉陛下您也无妨。我们原本是想摸清楚武备学堂毕业的学员为何能战胜建奴,又为何能保持很高的忠诚度和纪律性,也因此,我们还想以武备学堂的方式培养自己的私兵,但可惜后来我们发现,我们做不到。”

  “为何做不到?”

  天启问道。

  刘余谟道:“在近卫军,哪怕一个普通士兵都有学习和参与朝政讨论的权利,有向陛下表达忠心的权利,有与士大夫争辩的权利,这样的军队简直就是一个没有尊卑的军队!这不符合我们所推崇的儒家圣人之道,让一个士兵都可以跟士大夫一样平起平坐,那这样的军队还不如不建立。”

  天启道:“朕都允许你们跟朕这个君主争辩国策,乃至你们自己也希望君主在能在臣子讨论国策时唾面自干,虚心纳谏,你们居然都不愿意让普通士兵也有这样的权利,你们许多人骂朕是独夫民贼,朕看你们比朕还独夫民贼!”

  张贵附和道:“这就叫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之下,尊卑有序。”

  天启点头笑了起来:“没错,你们这些人就是这个想法,张国舅可有说错?”

  “无法否认!”

  “可我们虽然不愿意这样做,但不代表我们不能渗透。臣不过是世家大族派入武备学堂中的一个而已。”

  刘余谟回道。

  天启站起身来,盯着刘余谟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近卫军中有还有很多像你这样奸细的人?”

  “是的,臣不过是这些人里较为优秀的,能有机会到陛下身边为禁卫近臣而已。”

  刘余谟道。

  天启沉下脸来,看向张贵。

  张贵则忙安慰天启:“陛下不必过于紧张,虽说人心隔肚皮,或许的确会有奸细在近卫军中,但臣相信,近卫军的大部分还都是可靠的,毕竟个人可能会掩藏自己的信仰,但整个阶级绝不会,不然,这些奸细就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现在要做的,是加强整肃,加强内部监察,但也不能矫枉过正,而导致内部风声鹤唳。”

  天启点头。

  “臣愿意为陛下揭穿哪些人武备学堂和近卫军中做奸细,只请陛下对臣从轻发落!”

  刘余谟突然说道。

  张贵看着刘余谟道:“你的话,还能信吗?”

  天启听张贵这么一问,如醍醐灌顶:“国舅说的没错,你的话还能信吗,你险些害朕冤枉了夏允彝。”

  刘余谟哭着脸道:“臣不敢再胡乱说了,请陛下相信臣,臣这是求生啊,怎么敢再胡来。”

  天启则看向张贵:“你觉得他可信吗?”

  张贵道:“以臣之见,可以信一半不信一半,给他一个机会,说出哪些人是奸细,先掀起大桉,至于怎么处置,那就走一步算一步。”

  天启点头,并对刘余谟道:“你说!”

  刘余谟便交待起来。

  半刻之后,天启看了一眼名单,一时感到触目惊心,不由得道:“得赶紧回京!”

  ……

  京师

  这一日。

  刚回京师不久的叶成学,疾步来到因恩科中状元而进入翰林院任翰林掌院学士兼礼部右侍郎的刘若宰府邸,对刘若宰道:“令侄来信,落水之事已成!”

  说着,叶成学就将信给了刘若宰。

  刘余谟是刘若宰之侄。

  故而,叶成学在刘若宰面前以“令侄”称呼刘余谟。

  刘若宰听后大喜:“之前暗杀朱慈淓没成功,只暗杀到了朱常?,如今没想到倒是让他朱由校落水成功了。”

  “但这样一来,太子就要登基,张贵这厮就会成天子舅父,而权力更大!”

  叶成学道。

  “放心,我在宫中和军中已有奥援。可以趁国舅回京前,先将太子夺过来,由我们文官掌控,且设计诛杀国舅,如当年张永与杨新都(杨廷和)除江彬之例。”

  刘若宰笑着回道。

  叶成学心里一沉,心想果然你还有同党,便问道:“宫中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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