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这样的大忙人屈尊前来,倒是叫老夫这寒舍蓬荜生辉。”

  师徒俩见面的气氛并不是愉快的,罗老夫子上来就是阴阳怪气的,看样子心头意见不小,毕竟陆寒江一去大半年,半点口信都无,显然是没把他这个老师放心上。

  事实也是如此,两人见面对坐而问,老夫子习惯成自然地考教了对方几个问题,也没有刻意为难,全都是书本上有的。

  陆寒江伸着脖子听着了半天,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确认是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东西,于是老夫子嘹亮的怒吼声很快破口而出,震得庭院的树叶纷纷而落。

  陆寒江两根指头堵着耳朵,颇为无语地看着面前的老头:“老头,年纪大了应该戒嗔戒躁,你这样一日三怒的,也不怕身子遭不住。”

  “竖子!老夫交代你的话竟是一星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好好的圣人之学你弃如敝屣,反倒把那些个武夫的本事视若珍宝,简直是不可理喻!”老夫子张口就是一顿说教,唾沫星子乱飞险些落到陆寒江脸上。

  陆寒江连忙往后躲了躲,他松开了堵着耳朵的指头,颇为无奈地道:“老头,我从来不是读书的料,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陆寒江摊了摊手,相当无所谓地道:“当年陆氏族学中我就是天字第一号的离经叛道,你居然认为这样的我还能够教导,老头你也是蛮不可理喻的,要不我们干脆好聚好散吧?”

  “哼。”

  老夫子缓了口气,目光透着鄙夷,口德是半点不留:“妄想,入我门下,就是头猪也得学书懂礼了才能出师,你还太早。”

  “.”陆寒江嘴角微微一抽,他若是没理解错,这老头是拐着弯骂了他一顿?

  “算了算了,你老开心就好。”

  陆寒江百无聊赖地撇撇嘴,他没再继续和罗夫子纠结这等小事,两人乱糟糟吵闹了一番,也该步入正题了。

  他略微坐正身子,慢悠悠地开口问道:“老头,上官家的家主曾经是你的记名弟子,有这回事吧。”

  罗夫子看了陆寒江一眼,捋须道:“确有此事,少钦天资不凡,即便出身商贾之家也难掩其才华,若能够静心读书,将来成就必不会低。”

  “那怕是难咯,”陆寒江幸灾乐祸地道:“您老的弟子还真是一个个的都不简单,上官师兄的胆子可不小,犯禁的事可一点没少干。”

  罗夫子冷哼一声:“都是些没名堂的事情,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突然提起他,应该是打算从老夫这借点力吧?”

  罗夫子一辈子教书育人,别的本事不好说,但看人的眼力从来都是不差的,陆寒江眼珠一轱辘,他立刻就猜到对方打得什么心思。

  “老夫子真是神思敏捷,”陆寒江嘿嘿一笑:“还想请老师手书一封送予上官先生,上次匆匆而别,还未能与他促膝长谈,甚是可惜,若是他能来京城一趟,我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老夫子目光微动,他沉声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老夫替你书信一封,好叫少钦知道书院也是你手上的一张牌是吗?”

  “难道不是吗?”

  陆寒江呵呵一笑:“伯父替我筹谋至此,甚至不知道以何手段说动了老夫子你收下我为徒,书院虽与锦衣卫仍有些嫌隙,但这些都无伤大雅,不是吗。”

  微笑着,陆寒江话锋一顿,轻声道:“再说了,按我朝律法,若是哪天弟子行差踏错,老师,你也在这十族之列。”

  老夫子狠狠瞪了一眼陆寒江,吹胡子道:“好个大逆不道的小子!”

  虽说怒容满面,但是骂过之后,老夫子却也没有了下文,陆寒江久久等不到回复,却见对方抬手一指门口,他呵呵一笑,拱手行礼告退。

  在门外,陆寒江自然而然地遇上了祁云舟。

  “老师脾气火暴,便是在朝廷上对陛下谏言也是半点不会客气的,大人习惯便好。”祁云舟笑着说道。

  “难为咱们这位陛下居然没有砍了他的脑袋,”陆寒江啧啧称奇,然后对祁云舟道:“祁先生,我既已入了老师门下,你称呼我一声师弟便是,总称大人,恐怕见外了些吧。”

  “哈哈,大人真会说笑,您也从来都是称在下一句先生,不是吗?”祁云舟对陆寒江挤了挤眼睛,两个人心领神会,不由得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陆寒江咳嗽了一声,略微正经地问道:“对了,还有一事得请教先生。”

  “大人请说,”祁云舟同样正色道。

  “先生为书院副院长,在士林之中声望极高,想必京中诸位殿下早就对先生是垂涎三尺了吧?”陆寒江笑着问道。

  “咳,大人这话可有些不对,嗯——不过倒也差不多,”祁云舟微微一顿,旋即恍然道:“在下明白了,大人是觉得那些人锲而不舍的,烦了?”

  “先生聪慧,正是如此,”陆寒江无奈地道:“诸位殿下厚礼来求,即便我收了礼不见人,他们仍旧不改初心,这实在有些让人厌烦,想必以先生之才,定有办法教我。”

  祁云舟思索片刻,然后说道:“在下愚见,大人不妨换个角度想想,诸位殿下大献殷勤,是因为获得了大人的支持,能够增长他们的势力,倘若不能的话,他们自然会乖乖退去。”

  陆寒江点点头:“此话有理,只是如何才能做到?不瞒先生,以我如今的权势,再想躲避,似乎朝中也没有足够遮掩身形的大树了。”

  祁云舟微微一笑:“大人不必刻意遮掩,只需叫诸位殿下知晓此事弊大于利即可。”

  陆寒江一挑眉头:“先生请继续说。”

  祁云舟说道:“在下听闻,锦衣卫与禁军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尤其温大统领与曾经的指挥使孟大人矛盾不少。”

  陆寒江若有所思:“确有此事。”

  祁云舟又道:“既然如此,在下斗胆建言,大人不妨旧事重提,寻一寻禁军的晦气,也算是给孟大人和诸位锦衣卫的弟兄出口气。”

  陆寒江目光一闪:“先生好算计啊。”

  锦衣卫和禁军起冲突,对于陛下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多各打五十大板,以老皇帝的胸襟和自信,此事根本无伤大雅。

  但若是此时有哪位殿下想借此向锦衣卫示好,那含义就不同了,撺掇着锦衣卫和禁军斗法,居心不良,谁有这个胆子敢担起这等罪名。

  怕是两边掐起来的时候,各位殿下跑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惦记着对锦衣卫继续献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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