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拜见父亲。”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今天书院不开门?”

  杨致远诧异地看着自家儿子,招呼对方到身边坐下之后,眼底那种欣慰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杨致远与发妻膝下仅有这么一个儿子,取名叫做杨风宁,用一句话来概括,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自小杨风宁就天资不凡,完美继承了其母亲的聪颖,在书院中是小有名气的天才学子,不仅如此,小杨学子还是文武双全,在武道一途也颇有建树。

  更难能可贵的是,杨风宁的脑子还十分灵光,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非常懂得利用自己年纪小的优势博得那些长辈的欢心,在一众老家伙眼中,这简直就是杨家祖上冒青烟了,人家常说歹竹出好笋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听着有些不爽,但是杨致远还是非常认同这些评价,杨家在他爷爷那一辈开始发迹,他老爹这一辈只能守成。

  轮到了他这一代,虽然成了皇帝的宠臣,后来更是迎娶了世家大族的女儿,抬高了杨家的地位,但终究根基太薄,如果他儿子能够延续他这一代的辉煌,那杨家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名门世家的行列。

  “今天院长带公主出游,所以我们都放假了。”杨风宁简单把华鸾公主进入书院后,以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自家老爹说了一下。

  杨致远对此事倒是反应平淡,毕竟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和祁云舟一起推进的,不过现在看来,公主进书院似乎还有另一层好处.

  杨致远把目光打量到了儿子身上,那过于明显的意图让杨风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父亲,你如果不想杨家香火断在咱们这一代,还是别打那些歪脑筋。”

  “为何这么说,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杨致远笑得揶揄,虽然未必真的有这个意思,但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还是让杨风宁立刻把话说清楚了。

  杨风宁叹了口气,一副小老头的样子:“父亲,在儿子看来,公主并非池中之物。”

  “这是当然。”杨致远也认可这一点,若公主真的循规蹈矩平平无奇,那祁云舟何必舍近求远把人弄到书院来。

  “儿子的意思是,公主将来或许会有大造化。”杨风宁低声说道。

  杨致远目光微顿,他虽然也对华鸾公主很看好,但归根结底还是基于一个“公主”的身份,再富再贵,充其量也就是第二个永乐罢了,再多他可没那个胆子去想。

  但杨风宁却坚持己见:“儿子以为,院长志在超越老夫子,那既然选择了华鸾公主便再没有其他退路。”

  想做帝师有个前提是绕不过去的,那就是你教的人起码得是皇帝吧。

  世人皆以为,祁云舟选择公主是在为将来靠近鼎皇子做准备,毕竟现阶段那些老大人们根本不让他这个离经叛道的家伙靠近国家未来的继承人。

  但是这几天观察下来,杨风宁却惊讶地发现,祁院长好像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不是在迂回什么,而是一箭瞄准了靶心。

  公主来到书院第一天,祁院长就用一场别开生面的比武教会了对方武功的终极奥义,断绝了公主走上偏门邪道的可能,顺便还给对方上了一课,然后接下来第二天教的是识人之明,第三天教的驭人之道.

  祁院长教给他们这些学子的都是诗书礼乐、处世治世,反之教给公主的全是法术势合、驾驭臣属、掌控人心.

  倒不是杨风宁觉得祁院长对他们藏私,而是这见鬼的——这些玩意儿全都是帝王心术,他教给一个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致远最终虽然没有接受儿子的说法,但是也放弃了让儿子竞聘上岗当驸马的想法,甚至为了避开这可能的风暴,他已经打算让儿子躲远些了。

  “在父亲看来,华鸾公主如何?”杨风宁问道。

  杨致远想了想,脱口而出一句大不敬的话:“可惜不是男儿身。”

  杨风宁有些担忧地道:“若是如此的话.我听闻鼎皇子的性格有些软弱,也不知道这将来的天下,会是个什么情形。”

  杨致远哈哈大笑:“臭小子,你才多大年纪就开始操心天下了,当朝廷上兖兖诸公都是酒囊饭袋不成——不过话说回来,你恐怕是有些小看皇子殿下了。”

  杨风宁一脸不解地看向杨致远。

  对上儿子疑惑的目光,杨致远认真说道:“我告诉你,鼎皇子非但不软弱,相反我还觉得殿下十分聪慧,他明白顺势而为的道理,与其和强势的华鸾公主去争,不如乖乖在后头当一个吉祥物。”

  杨风宁不理解:“所以,这不就是软弱吗?”

  杨致远摇头道:“所以说,你小子还有的学呢.这麻烦事都让姐姐顶了,他既能有大树乘凉又能落下一个好名声,能够做到这一点还故作不自知,甚至被你们这群自视甚高的家伙当做软蛋的殿下,怎么会简单。”

  杨风宁如梦初醒,他瞪大了眼仿佛一下想明白了许多事。

  杨致远笑了笑,在桌面上铺开一张礼单就开始动笔:“人人都说公主类父,实则鼎皇子才是真正和陛下最像的,你小子放宽心吧,这天下安稳得很,再说了,几十年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儿子受教了”杨风宁起身作揖,然后好奇地看了一眼杨致远写的礼单:“父亲你这是要给谁送东西吗?”

  “你们书院最近这么热闹,为父若是不掺和一下,岂不是叫大家不能安心?”杨致远只是写了几样珍宝的名字,接着便把礼单交给了儿子:“拿去给你母亲,剩下的让她来准备。”

  杨风宁接过后问道:“父亲,这种时候我们不应该避得越远越好吗?”

  杨致远没好气地教训道:“你爹我是陛下信重的心腹,你觉得我能避到哪里去,再说了,让你离公主殿下远一些不是叫你成天见着人就绕路走,该见的面不能缺,该送的礼不能少,不过殿下若想对你委以重任.”

  杨风宁赶忙道:“在下能力有限,当不得如此重任,请公主另请高明吧,我与李尚书家的大郎相熟,愿为公主引荐这位大才。”

  杨致远这才满意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最后一句可以省了,你爹我可不想被李老头堵门,去吧。”

  与此同时,在京城郊外,祁云舟刚刚带着华鸾公主拜访了一户农人,为她深入介绍了权贵子弟与布衣百姓完全不同的接触方法。

  回程的路上,华鸾公主若有所思,她忽然开口问道:“老师,既然人才至关重要,你为什么不让我拉拢杨风宁?”

  倒不是杨风宁已经厉害到了鹤立鸡群的程度,而是华鸾公主的交际圈并不大,这家伙算是她见过的少有能够派得上用场的人了。

  “因为杨大人是陛下心腹,你这样堂而皇之拉拢他的儿子,不太合适。”祁云舟说道。

  华鸾公主顿了顿,然后问道:“老师,你说父亲回来之后,会不会立刻把我叫回去?”

  虽然当初和祁云舟见面时装出来的可怜是假的,但是华鸾公主也认真思考过,她的弟弟不仅是朝野认可的王朝太子人选,也或许同样是父皇看好的接班人,而她的做法无异于挖大家的墙角,父皇真的会同意吗?

  “公主多虑了。”

  祁云舟没说出口的是,如果皇帝知道了公主有这等进取之心,只怕陛下非但不会阻止还会暗中帮一把。

  对这位离经叛道的皇帝来说,儿女相争绝非皇家惨剧,他反倒会希望两人争得厉害厉害,争得光芒万丈才好,毕竟,平静如同死水的现状才是那位皇帝最不喜欢的东西。

  “那就借老师吉言了。”可惜,华鸾公主对此显然没有什么信心。

  “.对了。”

  华鸾公主拿出一封信来:“这是冷宫一位宫女让我交给老师的.老师,你的手伸得很长啊,连宫里都碰,不怕父皇知道了之后找你麻烦吗?”

  祁云舟接过信说道:“所以我才让公主来帮忙啊,相信公主不会将此事告诉陛下。”

  “那就要看老师的诚意了。”华鸾公主笑嘻嘻地道,随后又问道:“所以这是谁写给老师的信?没听说冷宫里还有谁住啊?”

  祁云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叹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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