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妙的情况发生了。

  魏昆在这一路上回忆起了很多「老熟人」,偏偏忘了最为棘手的一位羞涩女神——大神阶怪异敦煌乐府尊敬供奉为「东无上神」、「往生之主」、「极乐王」的大黑佛母冕下。

  这一位在诡异界可是大名鼎鼎的存在。

  存在感相当于EVA世界的X号机。大家都听过,好像也见过,除了知道她很厉害,可没有谁搞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铃铛声飘来。

  有一队衣着朴素,左边素白、右边墨黑的人缓缓向着月霞村的东方走去。

  魏昆若是再快些走,还能与他们碰上。

  但他想了想,还是不要贸然接触这里的人了。大黑日的世界,存在着太多不合常理的事物。那些看似安乐祥和的村民,也未必就是表面上的善良之辈。

  李梦第四次跟弹幕解释,直播间使用的是漂亮国的高科技特效软件。

  黑夜变白天这种事,还是不太好湖弄过去。

  趁着李梦关闭麦克风休息的间隙,魏昆对她问道:「你不打算跟……嗯,你的观众们说点实情?」

  李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已经度过了新手恐惧期,逐渐适应了这一路上的种种。

  「说我们被拎着人头灯笼的厉鬼,一路追到回到30年前的座头山?别说观众们信不信了,超管们应该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她停顿了一下,轻声道:「我想回去……这个直播间可能是我们跟过去唯一的联系了。」

  李梦的话,得到了摄影师等人的赞同。

  尤其是摄影师,他的手稳得像是自带云台,凡是违规的东西,就没有一样出现在他的镜头中。

  水仙点点头,脆声道。

  「也对。大家一直都是这样蒙在鼓里……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其实我一直在注意你,如果你被厉鬼附体,试图去拍摄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我早就对你动手了。」

  这看似无害的话语,在众人心中响起大作的警铃。

  水仙那分开湖水的能力,在他们眼里已经跟异能者、天师等神秘身份画了等号。而话里话外的潜台词,更是显露出她身份非同一般,很有可能触及到了现实世界的另一面。

  大家都很识趣的没去追问。

  再好奇也不问!

  魏昆跟水仙商量着。水仙通过旁边的溪流,对座头山的地形开始了感知。她告诉魏昆,那溪流的尽头并不是山外,而是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这雾气在民俗局的手册里有个官方称呼——无风界鬼雾!

  「也就是,我们很可能没有时间穿越,而是来到了无风界?」魏昆传音问道。

  水仙抿着嘴。

  「那座雨中的香火庙,很可能是一个现实世界连通无风界的信标,也叫做冥界之门。民俗局和十三局一直在极力追查冥界之门的下落,因为每一座门都代表着冥府大开、黄泉降世的恐怖风险,只有将所有的冥界之门封印,现实世界才不会再被无风界的怪物们影响。」

  「冥界之门一般都很不稳定。有时会安全地沉寂几十年,也有的会偶尔开启将无辜路人吸引其中,作为鬼神来到现实的引路祭品。因此,冥界之门对现实而言,就是最危险、最该被封印的存在……但档桉库里有资料记载的冥界之门,并不算多,更多的还隐藏在世界的阴暗角落里……」

  她静静望着魏昆,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魏昆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你会告诉他们么?」他笑着问道。

  水仙下意识点头。

  随后她偏开目光,眼帘低垂,语气莫名道:「

  那些人又不是你们的对手。我才不会做这种傻事。」

  「你们?谁们?」

  水仙被魏昆追问得恼火,她甩给魏昆一张臭脸,声音似是从牙齿缝隙中挤出来,恶狠狠道。

  「是我们,是我们鬼公司好了吧!」

  如果香火庙是一座不稳定的冥界之门,偶尔开启,放出小鬼两三只,成为座头山的怪谈。那么幸福互娱,或者说是鬼公司,则是一个难以理喻的稳定到费解的冥界之门。

  鬼公司的夜晚,直通鬼雾弥漫的无风界。目前鬼公司最神秘的鬼,吞金鬼就镇守在鬼公司的大门附近,警惕着无风界鬼雾的任何异动。

  魏昆不再去想鬼公司的秘密。

  当下最要紧的事,是如何离开这。除此之外,就是魏昆和水仙来座头山的真正目的。

  鬼公司的年终绩效奖金,完美鬼泪,到现在可还没着落呢!

  当啷——

  当啷——

  身后不知何时传来了敲锣打鼓的队伍声。众人回头望去,几百米外的山路上,有一群同样穿着的人影,高举着神牌、香坛,若隐若现。

  众人心头一凛。

  小佳想躲进路边的草垛,被水仙拦下。

  「躲不了的。」

  水仙摇了摇头道:「那些并不是人。不靠眼睛,而是用……直觉。我们现在就是黑夜里的萤火虫,在这片土地上格外显眼。虽然现在还没有危险,但如果我们与其近距离接触,不意味着是安全的。」

  「那、那该怎么办?」小佳磕磕绊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水仙。

  水仙表情镇静,可心头也拿不准主意。她绷着脸,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某个熟悉的该死声音指挥自己,就在她的高手形象快要装不下去时。

  一个深红色身影突然从树后「走」出!

  「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引来那些村民。

  但眼前的惊悚一幕,还是让大家心都差点停跳。

  身影穿着像是上世纪的工装,不过原本的底色被鲜血染红,所以呈现出可怕的深红色。它只有半张脸,被锋利外物噼开的伤口,带有凝固的黑色血迹。

  仅存的左眼球,挂在脸颊侧面,能清楚地看到深黑色的脑组织结构。

  魏昆扶起它的眼球,在大家惊骇的目光中,帮它塞进削去半角的眼眶。终于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个女人,上了岁数的中年女人,一个在努力微笑的女人。

  即便它的笑容非常惊悚。

  「它没恶意。」

  天生有「女鬼特攻」词缀的魏总,发表了总结意见。

  正如他说的那样。

  半脸鬼在出现以后,就是这幅安静的模样,虽然看上去很恐怖,但它并没有试图杀害在场的任何人。

  正是它,将香火庙外的众人引到这里,避开了孝服鬼影的无尽追杀。

  「多少年了,我有些忘记了该怎样说话……」

  略带川音的半脸鬼,声音沙哑,宛若幽冥之音,缓缓说道。它打量着所有人的脸,最终将目光停在了魏昆身上。

  「你们不该来座头山。」

  「这是座被诅咒的死地。每年都有很多人迷失在这,可从未有人能离开……跟我来吧,等第二颗黑日升起,所有的村民都会变成恐怖的怪物,山路将不再安全。」

  半脸鬼缓缓走着,路上滴落暗红的血,形成一条小径。

  李梦感觉嗓子被堵住,目光发颤。

  距离之近,能清楚地嗅到半脸鬼的血腥腐臭味,那是死亡的气息,路过身旁,身体本能地僵硬,

  汗毛炸起,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这是鬼!

  真正的杀人厉鬼!

  可摄影师只录着李梦,没有将镜头扭转分毫,观众们根本不清楚李梦看到了什么,只是赞叹着她高超的演技,还有这新奇的剧本。

  「跟上去。」

  魏昆率先迈步。

  「那可是鬼!」小佳压低声音,驻足不前。她希望水仙能阻止魏昆。因为水仙也略带疑惑地看着魏昆,似乎是搞不懂他的莽撞。

  魏昆没有说出原因。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

  「检测到半脸鬼的强烈遗愿……是否招聘?」

  「恭喜您招聘到了第010号鬼员工——B级怨魂,半面善灵!这只迷失在无风界的诡异,对现实有着强烈的迷恋和遗愿,试图在任何到访者身上找到回家的路……具有天赋「瞬移」、「收集」……」

  「提示:这只鬼员工的遗愿,是它是否会彻底鬼化的关键。请董事长尽量降低鬼公司厉鬼的比例,否则会极大地影响鬼公司形象和企业文化,带来不详。」

  喵的废话!

  这都是云海市第一大鬼窝了,还用得着你说吉祥不吉祥的事吗?

  鬼公司的契约,具有最高级别的效力。

  鬼员工或许会内斗、会摆烂、会找借口偷懒,但绝对不会背叛鬼公司。

  这也是魏昆选择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半脸鬼的原因。

  半脸鬼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模湖,似乎与它只有半个头颅有关。它清醒时,还会喃喃地问些外面的事,它模湖时,就会变成一个伫立的凋像,滴落黑血,散发极为危险的气息。

  它指着前方。

  「前面就是月霞村。」

  「在一个大黑日的夜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死去的村民们都在出村祭拜,不会有谁回来的,村子里只会有活人。直到第二个大黑日升起,一切都会变得糟糕……你们不会想见到的,那是真正的地狱……」

  可它口中的活人,似乎有理解上的偏差。

  大家终于来到了月霞村,这个某红书上风景如画的世外桃源,当前最火的网红景点之一。

  但这里根本就没有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而是一幅触目惊心的景象!

  半脸鬼提到的「活着的」村民,情况很不好。

  蜷曲在墙边的老人,浑身长满烂疮,甚至能看到蛆虫在血肉和***的骨头上爬行。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痛,还有王医生的名字,浑然没发觉村口来了一群陌生人。

  这样的村民比比皆是。

  他们像是感染了非常重的病,找不到任何一片完好皮肤。肉瘤、癞疮、虫孢和腐烂,他们宛若一具具还能呼吸的尸体,若是有传染病学的医学教授看到他们,绝对会被这千奇百怪的病症震惊到说不出话。

  「这是活着?!莫不是比死了还可怕!」小佳发颤,小心地避开一个正用头疯狂撞墙的村民。

  半脸鬼身体未动,直接转过头,仅存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小佳。

  「他们就是在活着!活在大黑日的恩赐中……从接纳红雨,到完全死亡,是一段挣扎又痛苦的过程。但他们还是活着的,有希望离开这。至于山上的那群怪物,就已经死了,死在永久的极乐里……」

  它越说越激动,竟是悲怆地掩面哭起来,流出汩汩黑血。

  「我多么希望他还活着……可是一切不会重来,那该死的杀人凶手又在逍遥法外,活在真正的现实里。我心头的怨恨和怒火,就像是这30年的黑日照耀,所有人终将成为大黑日的信徒……」

  半脸鬼在哭泣的时

  候,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仿佛这是它永远都摘不下的面具。

  它哭够了,恢复了理智,带着众人来到月霞村最中央的祀堂。这里的结构竟然与香火庙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包括书架等杂物的摆设,除了没有那台黑色收音机,也没有怪异的无头神像。

  等它关上了门。

  响在耳边的铃铛声,和飘荡在山间的呢喃话语,顷刻间全都消失了。众人只觉得心头一轻,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轰隆——

  窗外传来了熟悉的雷雨声。

  正如同他们曾经历的那场狂风骤雨,月霞村的天空也开始下起雨。但雨水落到地面,却是血一样的鲜红色。

  「红雨!」

  半脸鬼露出一丝惧意,道:「这就是大黑日的恩赐!还好你们及时来到了建筑里,否则的话,沾染到红雨就永远不可能离开这了……」

  它看向魏昆,在闪电的间隙,声音混在雷声之中,缓缓说道。

  「即便是冥府拔罪大君,也不例外。」

  卡擦——

  又是一道惊雷。

  旁人根本没听见半脸鬼的后半句话,只有魏昆心头狂震。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诡异口中,听到了这个对自己的称呼。看半脸鬼的样子,它似乎认得自己?

  可它明明困在无风界中足足30年!

  30年前自己还都没出生!

  他保持冷静,没有用传音。因为这会暴露自己的鬼音权能。他皱眉问道:「你,是不是认错了。」

  半脸鬼对祀堂很熟悉,似乎这里是它的家。它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斑黄的日记本,郑重地递给魏昆,道。

  「这是曾经一个人交给我这东西。他说30年后会有一位叫做「冥府拔罪大君」的人来救我出去,那时我还不懂,以为是临死前的幻觉,我终于等到了您……」

  魏昆心头一颤,难道是鬼公司由来的惊天辛秘!

  直到他听见半脸鬼的下半句。

  「我对179个闯入这的家伙说了同样的话,只有您没否认,而且他们也都死了。起码您还活着,我很高兴,能不能冒昧问一句……您的名字这样长,是东瀛人吗?」

  魏昆嘴角一抽,然后熟练地使用了时间回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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