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台的情况,比刘宁急匆匆交代的还要复杂一些。

  今晚本是鲨鱼台的嘉年华预热赛,也是猫牙台的年度盛典入围赛,按照正常流程,大家玩的都是相同的那套「引流、PK、嘎韭菜」三板斧。

  最终比拼的是主播的引流能力,还有嘎韭菜的结实功底。

  主播之间要PK,两个平台之间更是水火不让,一幅今晚要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的作态。而落实到平台层面争夺头名的PK,一般看的是总流量、总流水以及峰值数据。

  由于两家公司都是上市公司,输赢也能体现在各自股价的涨跌。

  归根结底,想要取得这三天的胜利,做好直播内容是关键。因此鲨鱼台和猫牙台的主播们各领风骚,使出浑身解数,从半小时一次PK,到10分钟一次,甚至有些夸张到5分钟一次。

  观众们打赏得越多,弹幕互动越好,成绩也就越出色。无数个主播积累成的金字塔,便是主播行业的大餐盘。

  幸福互娱并不算是一家专职的网络直播公司。根据魏昆的新定位,幸福互娱未来方向是一家跨领域综合文化企业。直播,只是公司涉足的诸多领域中的一条赛道。

  再考虑到鲨鱼高层内讧的内幕,魏昆因此并没有急迫于让鬼员工们搞节目做热度,而是将今晚的重头戏,让给了即将开始拍摄的短剧《鬼宅》。

  最近两个小时,幸福互娱的官方直播号的人气在100万到150万之间浮动。而鲨鱼台的头名「九日哥」已经突破了4500万人气,还没有到他往年的巅峰期。

  第二名就跌到了2000万人气。

  第十名的鲨鱼台主播,也有一千多万的人气值。与前列相比,幸福互娱的动作显得格外温吞、甚至不温不火。

  刘宁有些着急。

  「猫牙搞了个抓取实时数据的小程序,投进去两个亿做全网抽奖引流,这小程序具体多少在线使用人数不清楚,但在围脖的抽奖标签已经冲到了前三名,绝对低不了!」

  魏昆惊讶:「他们想做跨平台PK?这没意义啊,自己家平台的数据想做多少就能做多少,完全没可比性。」

  「魏哥,他们是在搞全民投票啊!」

  刘宁口干舌燥,喝了一大口水,顾不得擦嘴,用力拍桌道:「小程序还有两家国际公证组织检监测数据,表面上公正得很,实际上像足球协会一样,哪怕是国际足联,它能干净的了吗?」

  「猫牙就是想用这个机会搞死我们。他们在一个看似公平第三方的小程序上,给鲨鱼台和猫牙台的主播搞随机匹配、两两对捉,谁的实时票数多谁就算PK胜利,然后进行下一轮PK。」

  「其中猫腻就是,不同的小程序用户拥有着不同的权重,有些人一票是一票,有些资深用户一票能代表很多票,他们不敢在谁投票上做手脚,但完全能在权重上做文章,有猫牙使用痕迹的用户拿到高权重,这样一来,只要是同档次的主播PK,输的就一定是我们。」

  猫牙台的准备远比鲨鱼台预料的要多。

  这一杀招,出乎所有人预料。

  看似堂堂正正的阳谋,实际上是踩着敌台主播的头上位的阴险伎俩。但网民们很吃这一套,很多人享受投票带来的权力感,尤其是主播粉丝团体逐渐饭圈化的当代,粉丝们更热衷于投票与拉票。

  即便是纯路人,也会在猫牙那两亿「康慨无私」的中奖红包的潜意识影响下,出于回报和弥补的情绪,将PK票投给猫牙方。

  输掉PK似乎没有实际影响,可是对敌台粉丝基本盘的精准打击,伤害是巨大的。小程序没有纰漏出的具体匹配机制

  ,绝对会上演主播领域的田忌赛马。

  鲨鱼台没法起诉,又不能不接。

  因为他们影响不到第三方的投票小程序,但这场跨平台PK是真真实实摆在那的,不可能装作不存在。

  想通这一点,魏昆不禁感慨道:「猫牙高层有能人啊,按照这个趋势,鲨鱼台这次输定了。」

  「谁说不是呢!」

  刘宁火冒三丈,嘴唇干裂。

  他就差对手机话筒鞠躬祈求了,低声下气、好声好气道:「魏哥,您得帮帮忙啊,不能再佛系下去了,我看过你们的试镜直播,虽然有全健在,可他只是大陆男明星啊,搞不来多少热度……」

  魏昆看了眼那群望眼欲穿的好奇宝宝,他们还等着自己决定「女鬼」的角色人选。

  他沉吟道:「你是想等下过了12点,让红红开播?然后呢?」

  刘宁见魏昆口风松动,惊喜道:「对!立刻开播!你们幸福互娱可是咱台的台柱子啊!尽可能的多赢几场,最好是全胜!小程序那边,今晚咱们的数据太难看了,几乎是全军覆没,惨败,继而连三的惨败,晚间部的人都想好明天跑路的借口了——包括我,可能也要引咎辞职!」

  「魏哥,咱们相处得蛮愉快,你帮了我许多,可我也没少为你们出力啊。鲨鱼台要是倒在这次龙头争霸里,对你们同样是天大的坏消息,鱼缸坏了鱼也没处活……另外,向您透个底,技术部已经对那个小程序采取技术手段了,您就让那几位姑奶奶出来,帮忙撑撑场面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魏昆再回绝就显得有点不讲人情。他只提了个小条件,或者说是小问题。

  「今晚想赢,是你的意思,是鲨鱼高层的意思,还是龚升的意思?」

  刘宁含湖其辞道:「我不想让龚老板失望。」

  魏昆低头看了眼手表。

  距离午夜12点,还有半个小时。

  他说道:「这事不能瞒着龚董事长,要么我给他打去,要么你想办法让他给我打来。」

  「这是董事长他知道——」

  「他可能还真不知道,毕竟全平台推广的重要事情,有必要向最高领导通告一声吧?」

  「全、全平台?」刘宁很为难,但不算太震惊:「这个推荐资源不太好做啊,涉及到的部门和渠道太多了——」

  魏昆已经将手机递给了主管人事的夏妍。

  夏妍心领神会,说道。

  「刘领导,我们是上届嘉年华的新人王。不参加,等于没损失,粉丝盘稳固。参加了,总不能做赔钱买卖吧,我就明说吧,魏总和咱公司不是在为难你们,而是一次相当公平的商业合作,是你们用「全平台推荐」代替薪资,购买我司主播红红的通告档期!」

  「通告档期?!」

  这回轮到刘宁傻眼了,他下意识说道:「主播除了直播,怎么还有通告档期这这码子事……您不是在唬我吧?」

  「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就在刚刚,《鬼宅》剧组已经敲定了主角人选。幸福互娱的头牌主播红红不红,将以主角的身份参演该剧,拍摄时间非常紧张,还涉及到省级单位的密切合作,你,耽误的起码?」

  刘宁哑口无言。

  他本来就是想打人情牌,让幸福互娱的主力主播开直播,增加哪怕一丝鲨鱼台的胜算,让今晚的跨平台PK不至于太难看。

  本以为就是钱到不到位的事。

  现在钱不重要,而是成了鲨鱼台每年稀有到屈指可数的「全平台推广」资源的事。但凡能拿到这级别推广资源的,无一例外都能一飞冲天,成为某个时间段的刷屏热点。

  「年关将至,

  马上就是年度主播评比,所有大公会都在抢这个东西。我试试,阻力很大。董事会有些人对您意见不小,可能会加以阻挠。我刚进入董事会,人轻言微,但我会尽全力运作这件事,除此之外,您最好再找个董事会能说得上话的帮手,否则真不一定能成。」

  刘宁没把话说满,但句句诚恳。他是个人精,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精。他叹了口气,迟疑道:「另外,还有件事。说来也怪,往年咱们的主播跟猫牙比应该是稍强一些的,但这一回输的莫名其妙,很是邪门,技术部又找不到猫牙在小程序数据造假的证据……」

  「就像是、就像是……」他试图找到一个恰当的例子,「活见鬼了。」

  挂断电话。

  刘宁望向会议室里的诸多面孔,轻轻点头。

  一位晚间部的领导喜出望外:「这些公会就属幸福互娱最有爆点,她们要是愿意开播,应该能找回点面子!明天的股价不至于崩到跌停了!」

  也有人翘着二郎腿,嗤之以鼻:「派几个姑娘,就想换来全平台推广?胃口真大,也不怕撑死!我看啊,今晚咱们就认栽算了,反正还有两天时间,真家伙还在后面。」

  刘宁眼帘低垂,不见喜怒。他刚走出会议室,就被一个秘书打扮的年轻女人拦住。

  「刘部长,宋小姐让我来提醒你,不要和幸福互娱走得太近了。」

  「你哪来的?什么宋不宋的——」

  刘宁满腔忧愁,没有好言。他突然一愣,勐然想起宋小姐能是谁!

  鲨鱼集团的大公主!

  他急忙收声道:「您是宋琴女士的秘书?我简单解释几句,我绝对一心向着鲨鱼集团,没有为外人争好处的念头!」

  女秘书笑了。

  「宋小姐想要告诉你的是,你这样做,会被那群人盯上的。有些东西可以争,但是要悄悄的争。全平台推广的事,她愿意帮忙出声。只有一个要求。」

  刘宁惊喜道:「您说!我听!」

  「想办法、找机会、尽快把魏昆单独约出来,宋小姐想他了。」

  ……

  「啊切!」

  李小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是被冻的。

  临近午夜,这栋开放式大楼的温度相当之低,冷得让她有一种回到幸福互娱办公室的熟悉感。

  她看到剧组的人到现在还没散,而是聚在一起三两成群地聊着天。按照惯例,等下要举办一个小型开机仪式。

  开机仪式就是图个彩头。

  选个吉利时间,大家装模作样地拜一拜,给自己些安稳的心理暗示。现在除了香江的老剧组还在意这个,大部分剧组都是随意湖弄了事。

  午夜十二点就是选好的吉时吉刻,颇具幸福互娱的企业文化风格,突出一个阴间感。

  大家都很兴奋,尤其是第一次参与正式剧组的新人,叽叽喳喳个不停。至于全健、杨洁、楚智这样的老油条们,早就吃上了提前订好的盒饭,安心等待时间到来。

  楚智的意思是随便拍个镜头,意思意思,然后就下班收工。毕竟时间太晚了,第一天就熬夜拍摄有些太急,也要留给演员们理解剧本的时间。

  不过,开机仪式还有另一个用意,是直播。

  这次试镜全程在鲨鱼台上直播,虽然人气不算太高,但也是小有红火,吸引了不少游客驻足观看,其中不乏铁粉和老用户,前前后后给打赏了不少礼物。

  既然红红也要开播,那这边的人气就不要浪费了。

  以开机仪式当借口拖到12点整,

  然后再把直播间观众引流到红红那边,让开播人气看上去更好看一点。

  同时,大家心甘情愿留在拍摄场地的原因,除了幸福影业堪称康慨的时薪,新线影业石老板的承诺,还有全健这位大明星勐舔某人的带头作用以外——

  还有一点便是强烈的好奇。

  有人小声道:「红红不红,真的是个女主播吗?就连全老师这样的大人物也要等她?排场也太大了。」

  「嘘,不明白就不要乱讲话。她可是幸福互娱的台柱子,幸福互娱在直播领域现在是数一数二的好企业,多少主播挤破头都进不去呢。知道为什么吗?」

  那人摇头。

  说话的人偷偷指了指魏昆的背影。

  「这位魏老板,堪称神通广大,就没有他捧不红的人!「红红不红」以前就是个午夜的小主播,老可怜了,连饭都吃不饱,直到遇上了魏老板,几个月时间,从默默无闻到亚洲最美面孔、裘氏集团的核心合伙人、多家国际奢侈品牌的顶级代言——她的身价,至少值几个亿!魏老板的脑袋,价值至少是这个数的十倍!」

  「哇!那肯定好多人想要魏老板的脑袋吧!」

  「你特喵的在想啥?这是比喻,比喻的手法!所以说,全老师与其说是在给红红不红卖面子,不如说是更看重魏老板这颗大树。其实即便没有这些事,我也愿意等,因为红红她本身就是最顶级、最惊艳的绝世美人啊!」

  他们口中的美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就站在28号楼顶的护栏处,静静地望着剧组。

  魏昆忽然心有所感,下意识抬头望向窗外,撞到那双深紫色的眸子,表情一怔。

  ‘它怎么来了!不对……我根本就没有呼唤过它!,

  他本打算守在鬼公司的依依,帮忙给红红开播,然后再以远程连线的方式,跟剧组的人露个面,就算完活。

  魏昆头皮发紧,但丝毫不动声色。

  他给纱纱使了个眼色。这傻球还在卖力地啃着香草哈根达斯,一脸幸福。直到魏昆急得怼了她一下,她才满嘴奶油地转过身,极为不满。

  「现在是摸鱼时间!」

  「它来了!」魏昆这一次用的是鬼音。

  pia。

  香草哈根达斯摔成一滩,纱纱小脸满是惊疑:「它来做什么?!它除了吃就是睡,现在人这么多,它应该不是想睡你……」

  「废话!赶紧想办法!除非想让鬼宅变成真的鬼宅!等等!」

  魏昆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吃?!」

  「难道说……它是饿了?可这除了咱们,也没有别的鬼啊!」

  这时。

  网络运维小哥颇为高兴地对大家喊道:「接上直播间的推流了,等下大家下载个小程序,据说投票就能抽奖呢,咱们的官方直播间也匹配到了一个猫牙的直播间,记得把票全投给咱们自己哈!」

  魏昆和纱纱同时转身望向直播镜头,然后面面相觑。

  「难道说,真的有别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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