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死罢!”

  石宝厉声嘶吼,五官扭曲,狰狞如鬼,眼神决绝凶狠,浑不顾头顶刀锋,那一口劈风刀,以无回之势,直直刺向赵谭心窝。

  赵谭眼角猛地一抽,背后寒毛尽皆直立。

  他是个热衷功名的人,近年恰得童贯赏识,自诩前程大好,眼见这反贼狗急跳墙,想要一命换一命,赵谭岂肯如他所愿?

  当下大叫一声,扭腰缩胸,藉着侧避之势,尽力把刀一拖,刀面拍向石宝刀背——

  这一下若拍中了,石宝自然空门大露,届时顺势将刀一推,便取了对方性命,正是一记连消带打的精妙招数。

  这一刻,赵谭的注意力全在石宝那口刀上,不曾见得石宝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狡意。

  石宝刺他这一刀,分明已是使老了招式,却是不知如何,蓦然斜斜上挑,恰以毫厘之隙,让开拍落的大刀,顺势回抹,锋锐的刀尖便似凉风一缕,轻轻自赵谭咽喉拂过。

  你这一刺,竟是虚招?赵谭瞪直了眼,想要问出这句话来,发出的却只有“嘶嘶”气音。

  他的神情变得古怪,把大刀一丢,双手死死捂住颈子,片刻,血从一条条里指缝里流出。

  方才那一刀,我应该斩下去的——

  赵谭脑海闪过最后一个念头,随即天旋地转,侧身摔下马去。

  “不敢拼命,上什么战场!”

  石宝看了一眼尘埃中的尸体,不屑冷笑。

  看官听说: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石宝这一刺看似使老了招式,其实只是虚快,刀上力道只有三分,剩下七分力气都在表情上,赵谭若肯同他拼命,这一刺穿透铠甲,入肉至多一寸。

  这种打法纯属赌博,但赌的却不是概率,而是胆气:你不怕,我就死,你怕了,伱就死。

  这便是战阵上“敢死则生,欲生则死”的道理。

  赵谭乃是军中有名猛将,却遭石宝一招秒杀,场中官兵,谁不失色?

  石宝眼神睥睨,从官兵们脸上扫过:“南离元帅在此,谁来同我一战?”

  说罢一拍马臀,那马儿往前一跃,石宝单手握刀奋力挥抡,七八个步兵人头同时飞起,血喷如泉,观者无不胆寒,周围数十人齐喊一声,扭身就逃,顿时把自家阵型冲的大乱。

  两股南军趁势冲杀,里应外合,官兵大溃,丢下数百具尸体,四散逃去。

  卫亨飞步迎上前来,满脸崇敬:“小弟久仰石帅‘南离神刀’大名,今日才知盛名无虚!这个姓赵的如此武功,石帅竟一招斩之,真个威震千军!当年关公斩颜良,怕也不过如此。”

  石宝收起狂野气势,摇头叹道:“只是取巧罢了,安敢妄比前贤?虽然败了他这一队,终究无补大局——且不要多说了,纠集起兵马,同我去右营救人,然后杀出城去汇合圣公,择机同他再战。”

  说罢下马,割下赵谭人头,做铃铛悬挂马前。

  两下人马合共五千余人,一鼓作气杀到右营,

  右营之中,“闪电手“徐白领着千余残军,缩在角落里苦苦支撑,石宝不顾疲惫,当先冲锋,大喝道:“南离元帅石宝在此,谁来战我!”

  攻打此处的乃是王禀所部,听见石宝呼名邀战,王禀顿时想起,此前杭州城下斗将,此人锤打杨可世,却被王舜臣射了一箭,心中暗忖:他虽勇悍,如今却是带伤出战,老子怕他何来?

  当下策马奔出,便待迎战——

  两马照面,王禀猛可间望见赵谭人头,龇牙咧嘴挂在他马前,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这厮身上有伤,如何能杀赵谭?可见必有蹊跷,我不可中了他计!

  他是个稳重谨慎的人,最是不肯行险,不待近前,忽然一提缰绳,自斜刺里冲了开去,口中大叫道:“石宝,你既有伤在身,王某胜之不武,待你来日伤愈,大家再分输赢。”

  他这举动着实出人意表,石宝这般聪明人物,一时也不由发懵:他见过王禀出手,着实是个猛将,见他杀出,心中已生退意,不料对方竟然抢先走了!

  王禀一退,宋军跟着撤出,石宝也不拦阻,径自同徐白会合,徐白气喘吁吁道:“桓逸桓佥书,遭那王禀阵斩,幸得石帅虎威惊走了他,再迟片刻,小弟也自必死。”

  石宝摇头道:“此人走得蹊跷,说不定是怕遭围攻,去引大军来厮杀,我等速走为宜。”

  众人兵合一处将打一家,浩荡杀向北门,石宝带着徐白、卫亨二将,亲自在前头开路,沿途南军逃散兵马,见他这里人多势众,都来投奔。

  及至北门时,石宝已聚起一万余人,然而望见北门情形,众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北门上下,打起无数灯笼火把,照着遍地血染,四处尸横,观那些尸体服色,大约俱是欲从此处逃走的南兵。

  城门洞前,官兵层层叠叠列成阵势,盾如矮墙,枪似密林,阵前立着一员大将,披挂重甲,手横大斧,马前拴着人头一颗,徐白惊道:“啊呀,伍应星遭他杀了。”

  见了石宝这伙人数众多,那将不敢怠慢,先把斧头一指:“宋将王德在此!方腊贼头可在队伍中?识相的早早受缚,免得多造杀伤。”

  “王德!”石宝面色陡变。

  王德艺高斧沉,石宝此前同他交手,酣战多时,不曾占得半点便宜,十几万宋军之中,他最忌惮的便是此人,不料这厮竟然早早抢了北门,守株待兔。

  “弓箭手!”

  好在石宝在军中威望颇高,一路收容败军时顺手整编,众兵士都肯服膺,此刻一声令下,一千多弓手齐齐放箭,王德无奈,暂退入阵,自有部下举盾挡箭,又令自家弓箭手吊射还击,石宝留下百余具被射翻的尸体,趁机领兵退去。

  王德见他走了,气得咬牙切齿,欲待去追,又怕中调虎离山计,走了方腊,只得恨恨看他远去。

  石宝离了北门,略做思考,引兵直奔西门而去,心下却是惴惴不安:北门既被官兵占了,西门难道就能幸免?自己手下虽有万余人,却都是惊弓之鸟,仗着血勇冲一冲或者可以,硬仗是必定打不了的。

  他却不知,就在他心中忧惧之时,新安江上,一艘大木船顺流而下,白发苍苍的船老大一边掌舵,一边不住口道着歉:“实在对不住诸位大爷,今日那股急流也不知哪里涌来,小老儿一时不慎,冲进了岔道,以至误了客官们时辰……”

  不容船老大不小心翼翼,船上那几个客人,一个个气势凛冽,六个人居然带了十八匹马儿,又携着大兵器,显然不是军中的好汉,便是江湖上的豪强,绝非他一个小小船家能得罪起的。

  好在这些人虽然面貌不善,说起话来却不凶恶,一个脸上长了块老大青记的汉子笑道:“老人家不必在意,下午到、夜里到,原本也没甚分别……”

  话音未落,一个胖大婆娘打断道:“杨家哥哥这句话怕是真就说错了,据我看来,分别竟是甚大——你且看那火光汹汹的所在,会不会就是睦州?”

  船儿这时恰从一片山谷里钻出,视野一阔,果然望见五六里之外火光烧天,众人都是一惊,齐齐跳起身来叫道:“啊呀,莫非是官兵夜袭了城子?所幸我等要船家连夜行船,不然等到明天来时,此处早烧做个白地,却去哪里寻找哥哥?”

  一个大和尚急急叫道:“你那老儿,莫要消消停停磨蹭了,快快泊了岸边,洒家们还有大买卖要做。”

  这和尚声似洪钟,吓得船老头一个激灵,暗叫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伙人果然不是良善之辈,听口气竟是要同官兵为敌,明尊保佑,不要临走还抢我一遭……”

  话犹未了,和尚已从怀里摸出一个物事,砰的丢在他面前,船老大吓了一跳,定睛细看,竟是块五两重的金子,这一下喜从天降,眼睛也亮了,手上也有力了,一迭声感谢道:“多谢佛爷厚赏,多谢诸位大爷,大爷们都是慈悲的好人呐,明尊保佑,明尊保佑……”

  一面不住恭维,一面找个平缓处,把船儿泊在了岸边,连声唤手下船工,快手快脚将跳板搭起,那六个客人自牵了一群马上岸,眼看着都从包袱里取出铠甲披挂起来,各自持着器械,拣匹精神好的马儿骑了,又以铁链左右各拴一匹,三马一列,杀气腾腾奔去。

  这真是:石宝微操秒赵谭,王德列阵杀机含。新安江上远来客:一个胖妞五猛男。

  还有一章正在修改,顺便求个飘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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