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金芝惊呼出口,老曹蓦然一惊,却见扈三娘一双含情脉脉的美目,骤然眯成了一条线。

  “她的,青、鸾、剑,哦?”

  老曹干笑道:“说到此剑,其实话长,咱们长话短说,短话休说,待为夫替你等介绍,此乃圣公方腊之女,姓方名金芝,金芝,这几位……”

  “我知道!”方金芝脆生生叫道,一路走来,曹操家人口几许,性情若何,早同李逵打听得明白,此刻恭恭敬敬行礼:“小妹方金芝,见过扈姐姐、潘姐姐、李姐姐、玉姐姐。”

  其实若论年龄,倒是师师最大,金莲其次,三娘、金芝差相仿佛,玉藻前最小。

  扈三娘等人看去,却见金芝梳做妇人发髻,显然已是开了脸儿,齐齐叹口气,都强颜欢笑道:“不须多礼。”

  一时正不知说些什么,忽然不远处,宗允儿扯着武松耳朵撒娇道:“你瞧大哥,出去一次便带回一个美人,你是不是也带了一个?快别藏着,让她出来叫我姐姐。”

  武松不快道:“却又胡吣什么,武二顶天立地好汉,岂是贪花好色之辈?”

  他夫妻两自说自话,声音本来不大,只是老曹这里大家恰好无言,正听了个明白。

  老曹“唔”的一声,强自笑一笑,正待分说,又听李逵道:“宝莲,伱干嘛这般瞪着眼看俺?俺知道了,你莫非怀疑俺也要娶小老婆?冤枉,俺自离家,无一日不想念你和阿瓜……”

  随即听得朱明月笑道:“宝莲姐姐,铁牛哥哥却不是那般人,他和我家夫君一样,都是老实汉子,咦?夫君,你怎么好好发抖?”

  朱贵从人群中挤出来,叹气道:“妹子啊,这里不是说话处,回家里再说。”

  李师师捂嘴一笑,低声对扈三娘道:“姐姐你看,好呀,好好一个小牛,也被咱们夫君带花了肠子。”

  扈三娘瞪了老曹一眼,神色越发不善。

  老曹此前两次带回女人,先是李师师,后是玉藻前,前者一代花魁,后者绝世妖姬,自有一身待人处事的高明本事,因此不待老曹为难,便自摆平了后宅前辈。

  以至于老曹不免生出“不过如此”的错觉。

  方金芝却没这等本事,眼见这几个女子隐隐有些敌意,愈发不知从何下手,自家心里还有些委屈:若不是武植哥哥迟了几年才来,还不知谁喊谁姐姐呢。

  她不想多陪笑脸,望见武猛提着自己的宝剑,仰着脸儿看大人说话,便去逗他说话:“你就是小蛮,对不对?这把剑你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姨姨就送给了你,好不好?”

  武小蛮看看手中剑,嚷嚷道:“谁用你送,这剑原本是我爹送我娘的,爹啊,你抱抱我。”

  说罢把剑交还给母亲,伸手索抱。

  老曹弯腰将他抱起,胡子立刻吃他扯住,忍痛笑道:“这小子,力道越发大了,这个扯人胡子的毛病须得改改。”

  扈三娘不理他,自顾解下腰中剑鞘,宝剑归鞘,递给金芝:“原不知此剑竟是妹妹之物,既然如此,且归原主。”

  方金芝摆手,拍了拍腰里佩剑道:“三年前便同武哥哥换了剑,如今早已用得惯了,还是由武哥哥处置吧。”

  扈三娘道:“此言有理,那便让你武哥哥做主。”

  把那剑往老曹一丢,老曹一手抱住儿子,一手连忙接住。

  总算二人都有分寸,一个没说出“你不是特地买来给我么?”一个也没提“你说得极妥当的保管人便是你家大妇?”

  只是一眼眼扫向老曹,那目光都如飞镖一般。

  老曹心惊肉跳,心道若不是我还有压轴的绝招,此劫却是难度。

  恍若无事般一笑,拉长了声调道:“金芝啊,方才你唤李姐姐,却是错了,该称王姐姐才是。”

  李师师本来捂着嘴巴正看人热闹,忽然提到自己,不由大奇:“奴家那个姓氏,四岁后便不再用,如何忽然提起?”

  曹操便道:“为夫此次出门,非止带回个金芝,还带回了一位丈人。”

  他若不提姓王姓李,李师师还道他带回了方腊来。只是有此言论在先,面色顿时古怪起来,愣愣看向曹操。

  曹操看她脸上神情,三分震惊、六分不信、还有一分的隐隐期待,心中也自怜惜,不忍吊她胃口,让开身子,往后一指:“师师,你还记得他么?”

  李师师等人都顺着他手指望去,却见几丈之外,一个年近五旬的汉子,痴痴望着李师师,眼眶中泪花颤动。

  潘金莲反应慢些,皱眉道:“夫君,你带的什么人回来,这般直勾勾看人,好生无礼。”

  玉藻前却早看出端倪,连忙扯了扯潘金莲袖子:“姐姐噤声,你不见这位先生,同师师姐姐好生相似么?”

  扈三娘吃惊道:“何止相似!眼睛口唇,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一般,此人莫非同我家师师有亲?”

  几女都扭头去看李师师,却见李师师神情又是激动,又是茫然,摇头道:“师师若在世上还有亲人,也不至沦落到后来地步,只是这、这位大叔,着实让我觉得亲切……夫君,他、他究竟是何人?”

  方金芝道:“这位乃是我明教光明右使,江湖人称‘玉面枪神’,姓王,名寅。”

  “啊!”李师师失声惊呼,脚下不受控制地上前几步,却又猛然停住,一双柔荑紧张地捏成一团,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我父王寅,已被狗官害死了,不可能……”

  那边王寅也下马上前,两个相距丈余,彼此凝视,王寅从这绝美女子的脸上,一点一点勾勒出女儿小时的模样,心下再不存疑,两行浊泪,滚滚而下:“师、师师,为父,为父对不起你啊……”

  方说两句,口唇剧烈颤抖,几番启齿都说不出话来。

  老曹晓得他此时激动难抑,以致失语,连忙带他说道:“师师,岳父当年被人陷害,本来难以幸免,却是江湖上几个朋友冒死救出,他一脱牢狱,便来寻你,可惜寻遍全城也无影踪,还道你是被无忧洞拐子恶人掠去,愤恨之余,一人一枪,几乎掀翻了无忧洞,杀得一身重伤,吃汴梁黑白两道追杀不过,这才恨恨而去。”

  李师师生长在汴京,如何不晓得无忧洞何等去处?顿时一惊,随即感动:“那、那也太过冒险了。”

  王寅得此一言,只觉得立刻死去,也自心满意足,连连摇头,哽咽道:“都是我这做爹的无能!那时找你不见,只恨不得死了才好,又怕什么冒险。”

  老曹又道:“还有几家弃你不顾的邻居,一发吃岳父杀了。”

  王寅想起往事,咬牙恨道:“是!张自发、王独富、刘冰心几家,当初受我多少恩惠?被捉时我嘱托他们照管你,一个个满口答应,谁知贪了我家浮财,却对你不管不顾,以至失踪,若不杀他满门,难消此恨!”

  说罢重重一拳砸在地上,打得地面都颤了颤,众好汉察觉此拳力道,都是一惊:怪不得此人在明教,坐到恁般高位!

  李师师听得张自发等人名姓,依稀记得自家幼时,左邻右舍果然有这几家,晓得果然是自己亲生父亲,大哭一声,扑上前抱住王寅,又见他右拳皮破血出,痛心不已,扯住他手,哭道:“爹,女儿能和你重遇,已是上天垂怜,却不可戕害身体。”

  王寅老泪纵横,哭道:“是,是,为父的必要善养身体,看着你子孙满堂,过得安乐,方才安心。”

  潘金莲、扈三娘与李师师相处日久,感情早已深厚,此刻见李师师父女团圆,都不由替她欢喜,激动之下,二人紧紧抱在一处,呜呜大哭。

  玉藻前见了,忙上前抱住曹操,她虽然心机深沉、心志坚毅,毕竟也只是十几岁少女,随老曹远赴异国,偏偏身怀六甲,老曹又数月不在身边,心中岂无惆怅?平素都自家消化了,此刻见了这般场景,却不免触动情怀,抱着老曹哭得梨花带雨。

  “啊呀!”老曹连忙安慰:“你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这般哭,乖,师师父女团圆,乃是好事,你们一个两个,哭什么哭。”

  却听李师师说道:“爹爹放心,女儿如今过得很好,我家夫君英雄了得,并不以女儿过往而见弃,待我极好,家中姐妹,也都相处得来,如亲姐妹一般相爱……”

  说到这里,王寅忽然起身,看向曹操:“武大郎,你于风尘中打救出我女儿在先,促成我父女团聚在后,这番恩德,山高海深!大恩不言谢,王某也不同你多言,只是从此之后,我这条老命,愿替你刀山火海!”

  高玉在一旁见兄长与爱女重逢,也自感动的抹泪,闻听此言,慨然叫道:“不错!你对我王兄有恩,就是对我高玉有恩,高某这条命,也任你驱策。只是你要对我贤侄女好些,她半生命苦,你当怜之爱之!”

  老曹恭敬一礼:“世间岂有岳父谢女婿道理?我能娶得师师,乃平生之幸也,师师宜室宜家,我自当珍她爱她,岳父和高先生尽管放心便是。”

  王寅却摆摆手:“休急,王某话还不曾说完。我王寅虽可奉你为主,毕竟还是师师的爹,以前不知倒还罢了,如今既得团聚,自然要为女儿撑腰。”

  他一眼看过扈三娘等人,语重心长道:“女婿,听我一言,人生在世,当惜福禄,你这几个妻妾,连金芝在内,个个都堪称绝色,我看那赵官家后宫,也挑不出这般五个好女子来!”

  老曹闻弦歌而知雅意,苦笑道:“岳父之意,小婿深知。岳父且放心,有她五个相伴,已是上天见怜,小婿绝不是得陇望蜀之人也。”

  王寅听了大为满意,扈三娘几个对视一眼,眼泪还未擦干,已忍不住笑了起来,纷纷上前拜见王寅,口称:“伯父既来,我们姐妹终有依靠也。”

  王寅见扈三娘等人和李师师极亲热,也自安心,当下拉过高玉:“师师,见过你高叔叔,高叔叔乃是我的至爱亲朋……”

  他们这里相互引见,老曹站在一旁反而无事了,四下望去,忽见远处一架车儿,一个俏丽女子,似嗔似怨的望了自己一眼,拉上帘子,那车儿咕噜咕噜开往城里去。

  “啊呀,是她!”

  老曹陡然想起自己的邻居,顿时懊悔:五美相伴,固然称心如意,然而六六大顺,岂不是更为吉祥?

  正自出身,忽然闻得一声干呕,连忙看去,却是方金芝皱着眉,捂着小腹,低头吐出几口清水来。

  老曹忙上前关心道:“莫非路上受了风寒?快快回城,找个大夫看一看。”

  方金芝摆了摆手:“不必小题大做,大约是骑马骑得太久,颠簸的有些恶心。”

  潘金莲却是面色一变,拉着李师师道:“啊呀,去年玉藻前妹妹来时,可不也是这般情况?”

  李师师面色也是一变。

  扈三娘震惊道:“莫非这个妹妹,竟是怀了身子?”

  老曹一愣,算了算时间,附耳问金芝月信,金芝面红耳赤,缓缓摇头。

  当下众人赶车乘马,匆匆回府,沿途经过王婆店铺,老曹喝停马车,王婆见了,顿时拿出个欢天喜地的笑脸,飞奔来迎接,满口好词。

  老曹笑道:“你这婆子,既是近邻,不必多礼,来来来,且劳你大驾,替我夫人把一把脉。”

  王婆大惊:“啊呀,老身只会把喜脉,别的却不擅长,还是另找真正名医方好。”

  要不如何说这婆子心思转得快?在她想来,老曹既然找她把脉,多半是看妇人有孕也无,但是老曹出去几个月,夫人都在宅中,若是把出个喜脉来,岂不是人头滚滚的大事?这婆子如何敢往里参与?

  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看潘金莲,暗自骂道:这个小娼妇,好不省事,眼见武大做到这般大官儿,还跟偷鸡摸狗,岂不是自家找死?我可万万不能沾染。

  正要回身,早被曹操拉住:“有你这大国手,我还费事找别人做甚?金芝,你出来,让王婆替你把一把脉。”

  金芝两个字叫出,王婆一颗心,总算回落肚里。

  有分教:廿载悲欢骨肉分,一朝团聚天下闻。金枝又挂麒麟果,长羡金莲苦命人。

  结尾处贴错了一段,已经改正,可重新下载一下,给哥哥们添麻烦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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