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此战,早早便把自家兵马派出,长驱远绕,于两军僵持时杀出。

  仓促间,降金辽兵只见他四路合围杀来,也不知兵马几何,岂能不溃?

  萧奉先见不是头,领着数十个忠心的亲卫,奋力要杀出重围,乱军中恰逢关胜。

  两个对面交战,只一合,关胜一刀劈断萧奉先长枪,单手擒过马来,往地下一掷,自有刀手们虎狼般扑来按住,牢牢绑了,送去见老曹。

  老曹这里,正看挞曷里计点伤亡。

  因是平原,老曹的人马要避开敌军,自然绕得远些,挞曷里所部八千人,顶着三四倍之敌,厮杀个把时辰,伤亡哪里得小?

  一番点算下来,折了两千余人,挞曷里不由流下老泪。

  曹操笑着安慰:“姐夫,将士们虽有折损,这一战至少也擒一两万人,补充进我军,实力还要反增。”

  挞曷里摇头叹道:“妹夫啊,这八千人都是对我极忠诚的将士,尤其伤损的更是最敢战者,岂能不让我伤心?”

  说话间,关胜领几个刀手,推了萧奉先来。

  此人身材颇为高大,却被绳索缚做一团,哀叫道:“缚太急,乞缓之!”

  老曹一脚将他踢翻,冷笑道:“命在顷刻之人,缓又如何?”

  萧奉先满脸尘土,仰头看来,却是一副生面孔,愕然道:“你是何人?”

  曹操狞笑道:“我乃江南圣公方腊,如今投效大辽,陛下许我做南院大王!”

  萧奉先急急道:“辽国已如死灰,不可复燃,敖卢斡得意一时,终难免身死国灭,阁下如此英豪,何必追随此等活尸?倒不如随老夫降金,以阁下本事,封王拜将不在话下。”

  曹操一脚踢在他脸上,骂道:“住口!当我方某人是两面三刀之徒乎?你劝我投降?我倒要劝你投降哩!来来来,姓萧的,伱若不想死,便老实投降。”

  萧奉先大叫道:“好,痛快!既然如此,老夫果然不想死,情愿归降!”

  老曹看他丑态,哈哈大笑,挞曷里恨声道:“愿降?太好了,你这厮果然是识时务的,来来来,且待本王赏你一顿鞭子!”

  说罢提起马鞭就打,萧奉先吃他抽的满地打滚,哀嚎不绝。

  敖卢斡听见声音,过来看见萧奉先受刑,不由哈哈大笑:“老贼,汝也有今日乎?”

  萧奉先听得耳熟,挣扎看去,却是敖卢斡,当即告饶道:“陛下,你饶老臣一命罢,老臣知错也,以后定当赤胆忠心报效。”

  关胜在一旁见他如此不堪,低声骂道:“无耻小人。”

  曹操一笑,低声道:“这便是王朝末世的丑恶之态了,猪狗之辈,充塞朝堂之上。”

  史文恭哂笑道:“若是蔡京、王黼之辈,怕不也是这般情状?”

  敖卢斡不知他几个人低语,指着萧奉先痛骂一回,拔出宝剑,便欲手刃。

  曹操上前拦住:“陛下剑下留人,末将却有话说。”

  敖卢斡奇道:“方帅要为此等鼠辈求情?”

  老曹笑道:“还请陛下借一步说话。”

  敖卢斡提了剑,同他走到稍远处,曹操低声道:“萧奉先此时还杀不得,末将有一计,正要靠他取寰州。”

  敖卢斡听了一喜:“还请方帅教我。”

  曹操便道:“今日一战,末将何以远驱人马,自后合围?便是不肯放他走脱一个!寰州不知此战虚实,正是用计之时。不杀萧奉先,逼他带着人马归寰州,去赚城门。”

  敖卢斡听罢,皱起眉头,迟疑道:“这个计策……方帅,萧奉先反复小人,他知我恨他极深,临阵之时,必生枝节!”

  曹操赞道:“陛下可谓识人,只是末将此计,正要他生出枝节!”

  敖卢斡一愣,奇道:“这却从何说起?”

  曹操笑道:“便是从这般如此,到如此这般也。”

  敖卢斡听得半晌,倒吸一口凉气:“好计策!”

  两个扭身回返,只见萧奉先躺在地上大喘,已是去了半条老命。

  敖卢斡皱着眉,居高临下望着他道:“萧奉先,你是真心投降,还是假意报效?且说一句实话来。”

  萧奉先露出意外神色,随即精神一振,忙不迭道:“陛下,老臣乃是诚心!一者,老臣毕竟姓萧,对大辽国岂无忠心?天祚皇帝降金,老臣也是痛心疾首啊!二者,老臣这般多兵马,却被陛下轻轻击溃,可见历代祖宗都在护佑,陛下如今是我大辽唯一希望,老臣乃辽之忠臣,岂能不是诚心?”

  挞曷里惊道:“陛下,此人口蜜腹剑,说出的话便似放屁,岂有一个字能信?”

  说罢,拔刀便砍,敖卢斡宝剑递出,架住他刀,微怒道:“姨父,朕在此处,不曾说杀他,你岂能擅自行事?”

  老曹在旁一拉,扯住挞曷里手道:“不许在陛下面前无礼。”手上一捏,挞曷里晓得他们当有用意,一时忍气吞声退开,神情兀自惊疑不定。

  敖卢斡还剑入鞘,扶起萧奉先,沉声道:“你是元妃娘娘兄长,也算朕的舅舅,朕不愿骨肉相残,虽然你此前行事可恶,但朕还是要给你一个机会。”

  萧奉先惊喜莫名,颤声道:“便是刀山火海,老臣也替陛下走个来回。”

  时迁在一旁听了不乐:我去寰州偷这皇子时,也曾同哥哥说这句话,这个大奸臣如何也敢学我说话?哥哥一旁听见,不要疑我也是个奸臣?

  却听敖卢斡轻轻一笑:“朕不要你走刀山火海,朕要寰州!”

  萧奉先一颤,忙说道:“陛下!寰州尚有八九万兵马,分布内外,尤其是还有金兵精锐在彼,着实不易取之。”

  敖卢斡笑道:“若是好取,要你何用?朕手下至此两万人,如今又折了不少,便是加上降军,也还不足四万,莫说打城,便是野战亦难取胜。因此才要令你去赚城门!”

  “赚门诈城?”萧奉先又是一颤,满口叫苦道:“陛下,非是老臣惜命,只恐误了陛下大事也。”

  敖卢斡大笑:“你又何必害怕?如今你带来人马,一个不曾走脱,寰州谁知你败了?你径自回去,赚开城门,朕自有勇将抢城,能让你误了何事?”

  萧奉先肚里飞快寻思:罢了,我若不去,眼见得这一关也难过,倒不如应了他,我到城下,且依他说,把城门赚开,然后飞马抢入,径直喝破,让他们自去厮杀,想他手上这些残兵,岂能当得女真一击?”

  心中计较定了,一咬牙,做个忠肝义胆模样,点头道:“既然陛下考虑周全,老臣又何惜此身?冒死也要诈开他城门来,方见老臣的赤胆忠心。”

  敖卢斡假惺惺道:“这般看来,你果然是诚意降伏朕,当真可喜可贺。”

  两个各怀鬼胎,同时大笑,心中同时叫道:蠢材,中我计也!

  当日宿营,埋葬了战死兵卒尸首,把受伤难行的都暂且留在营中,又将所擒兵马同原先辽兵混编,共得两万余人,加上老曹西风军,共是三万七千之数。

  休整一日,到得十二月廿八这一天,大军拔营,开往寰州,一日行军四十余里,开到寰州境内。

  寰州城北,有一河,名桑干河,古称漯水,溹涫水,乃永定河之上游。

  时值岁末,北地肃寒,桑干河已冻成冰面。

  曹操大军扎营于桑干河北面,当晚,敖卢斡唤萧奉先入帅帐,笑眯眯道:“爱卿,我军扎营在此,不久必为寰州探知,军情如火,你今夜便动身,领五千精锐,只称交战失利,赚了城门,便是你的头功!朕对天发誓,以后待你如舅。”

  萧奉先心中无奈,面上做出忠勇之态:“陛下且高卧中军,待臣把寰州来献!”

  走出帐外,只见五千兵马,已然聚集,皆是挞曷里麾下锐士,并无一个自己从寰州带出的兵卒。

  萧奉先领着这支军去后,曹操从帐后转出,看向忧虑重重的敖卢斡:“陛下放心,破敌便是今夜。”

  关胜等大将次第而出,铁甲凝霜,神情严肃,曹操点头道:“各自去吧!”

  众将齐齐点头,关胜、石宝一支,秦明、黄信一支,徐宁、厉天闰一支、孙安、杜壆一支,各领两千人马,踏着冰面望南而去。

  史文恭单独一个,骑马提枪,跟着孙安去了。

  曹操身边,还留栾廷玉、吕方、郭盛、焦挺、时迁五将,以及三千余西风军。

  曹操看向众将:“兄弟们,照计而行。”

  三千余西风军闻言,按吩咐好的,数人一组,皆持鞭锤棍斧等重器,散开长长一线,走至河面南端,自南及北,开始作业。

  沉沉夜色中,朔风呼啸,隐约传来叮当之声,自南及北缓缓远去。

  不说他这里搞甚么勾当,单说萧奉先领着人马,行了七八里,来到瞏州城下,仰头大叫:“开门、开门,我军战败,快放我们入城!”

  此门守将,正是萧奉先部将,打出灯笼一照,看见自己将主在城下,慌忙下令开门。

  城门沉重,缓缓开启,然而方开一条缝,萧奉先马上起个飞腿,把挞曷里派在他身边的亲将踢落马下,随即飞马抢入城中,高叫道:“关门、关门,他们都是叛军!”

  那部将大惊,连忙便要关门,城外辽兵哪里肯容?奋力一冲,抵住城门关不上,有勇悍的,便抢入门洞里乱砍乱杀,顷刻间喊成一片。

  萧奉先也不理会,一人一马,飞奔金兵元帅府,完颜娄室这时还不曾睡,闻听城北杀声四起,带了百余个亲兵,正要前往巡视,方出门便遇见萧奉先。

  娄室身经百战,看他慌乱模样,便知不妙,沉声喝道:“萧奉先,你不是带兵去平叛了么?何故深夜至此?”

  萧奉先滚鞍下马,跪倒在地,死了爹娘般大哭:“大帅,小将无能,途中中了埋伏,被敌人生擒,敖卢斡那小贼果然自立为辽帝,又逼小将来替他赚城门,小将对大金忠心耿耿,假意屈从,至门前叫破那厮阴谋,飞马来报大帅!”

  娄室皱了皱眉,面色不变:“敖卢斡有多少人马?为帅者何人?”

  萧奉先道:“那厮只有万余老军,埋伏我时,被小将奋勇厮杀又杀了许多,再有一支叫做西风军的贼军,大约万余人,被他许以南院大王高位,也在他麾下效力,其余便是随小将被俘的人马,也有万把。至于领军的,乃是他姨父耶律挞曷里。”

  娄室大笑:“挞曷里不过庸人,至于你那些人马,先败于宋,又降大金,如今再降回辽国,三番四次,心气耗尽,早已不堪战也。这般说,他手下不过数千能战老军,加上万把乌合之众的贼兵?”

  萧奉先连连点头。

  娄室摇头,对左右道:“毕竟是个少年,只有一腔血勇,他既然自立为帝,远远逃开,慢慢招兵买马,或者还能让我添些麻烦,如今径自攻来,却是要过年了,特意把脑袋来送礼么?”

  左右皆大笑。

  娄室亦狰狞一笑:“既然如此,这礼我收了。去与我点起应有兵马,萧奉先引路,我亲自去擒那敖卢斡,交给云州王发落。“

  萧奉先谄笑道:“云州王本就不喜此子,必然将他处死。”

  不多时,城中聚起四五万兵,其中约有五千金国老兵,都是换班来此休整的,余下皆是辽国降兵。

  完颜娄室的长子,完颜活女满脸杀气,横着大刀请命:“父帅,让孩儿做先锋吧。”

  娄室一笑,摇头道:“你立功已然很多,不要同别人争了,谩都本,你不是常常怨我不肯重用你么?这一战,你敢不敢做先锋?”

  谩都本满面虬髯,身躯高壮,闻言大笑:“元帅,你若用我,辽国小皇帝的脑袋,就会变成我的马铃。”

  娄室笑道:“那不行,云州王既然投降,我们不要杀他儿子,让他自己动手罢,你要马铃铛,耶律挞曷里的脑袋足够了。”

  挞曷里手下五千兵马,好容易杀散了北门守军,方一入城,便见四下街巷里,涌出无数兵马,尤其正面大道上,一个大将挥舞狼牙棒,领数千人杀来,显然是金兵精锐。

  辽兵们只觉肝胆生寒,肺腑成冰,齐声叫道:“中伏了,中伏了,他城里有备!”齐齐扭头就逃。

  完颜谩都本残忍大笑:“哈哈哈,全部杀了,追上去,追到天尽头!”

  一马当先冲出城门,咬着辽军的屁股狠杀。

  七八里路追下来,活着的辽兵已不足千数,后面数万大军,如洪水般着地卷来。

  桑干河北岸,老曹淡淡道:“陛下且看好了,破金复辽,便在今日。”

  便见败兵们劈里啪啦,飞一般奔过冰面,有几块冰面微微挪动,将上面跑过的人滑倒,那几人浑然不觉有异,飞快爬起来继续奔逃。

  曹操微微一笑,高声叫道:“金兵杀来也,陛下,快走啊!”

  谩都本听到“陛下”二字,精神一振,长声大笑,纵马冲上满布坚冰的河面。

  随即,无数兵马,都随他铺天盖地追了上来。

  敖卢斡看得捏紧了拳,双眼大亮,猛然扭头看向曹操:“方帅!你用兵之狠,朕闻所未闻,你这等人物,如何竟会输给童贯那阉人?”

  有分教:天地有威不可测,奸雄定计更难防。漠然一道长河水,冰消霜解浪正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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