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兀颜光大发神威,先打飞牛皋兵刃,又逼得李逵扑街,扯动樊瑞狗抢食,震退朱武鸟朝天,正待反掷流星锤,要了樊魔王老命,不防李逵就地一滚,奋力把大斧旋出。

  可怜那匹铁脊银鬃兽,一条细溜健美前蹄,顿时咔嚓斩落,那马儿悲鸣声中,往前栽倒,连累背上兀颜光,也掼一个倒栽葱,满目都是金星。

  兀颜光惊骇之余,顾不得周身剧痛,挣扎要起,牛皋却是见了便宜不撒手的主儿,一声怪叫,果断涌身一跳,一招“大石压死蟹”自天而降。

  他肉又敦实、甲又厚重,这一下砸得实在了,几乎砸碎兀颜光的脊梁盆骨。

  牛皋骑着兀颜光,一手按住了背,一手提起锏,就要砸兀颜光的脑后勺。

  兀颜光却也不是好相与的,生死关头,牙关紧咬,奋起周身余力,猛然使出一招“老猫抻腰”,腿蹬屁股撅,拱得牛皋一个筋斗翻出老远。

  这时朱武却又起身扑来,眼见兀颜光裙甲都掀在了背上,高耸着一个屁股,恰似现成的肉靶子,大喝一声,双刀齐刺,噗嗤噗嗤两下,深深扎进兀颜光两片屁股里。

  兀颜光只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撑着地,双足如驴子般望后飞踹,咚咚两下,正中朱武胸膛,朱武噗的吐出一口血,仰身便倒。

  兀颜光这两脚踢得极为用力,带动屁股里双刀,割断不知多少筋肉,自家亦疼得怪叫翻倒,一时负痛难起。

  牛皋却已爬起了身,重重一锏,抡在兀颜光脑侧,把那顶七宝紫金冠打得粉碎。

  兀颜光惨叫一声,还待挣扎,牛皋哪里容情?一连几锏,砸得兀颜光脑浆子顺着耳朵、眼睛往外淌,口鼻更是汩汩流血,脑袋也瘪了一半,手脚抖颤颤的,眼见得出气多、进气少。

  牛皋见他难活,这才直起腰来,得意洋洋道:“好个辽将,当真有万夫之勇,却也死在我‘黑风虎’手中。”

  说着拔刀,将兀颜光还未断气的脑袋割下,旁边捡起那杆困龙戟,高高扎起那头,上马来回狂奔,连连大叫:“好汉‘黑风虎’牛皋,斩杀辽国大将军在此!”

  辽军们本来还在各自顽抗,此刻见兀颜光战死,首级都吃人挑着,无不大骇,再无丝毫战心,四下便要突围。

  朱武哈哈大笑,忍着伤痛上马,指挥布阵围剿。

  这时北湖长街人喊马嘶,却是老曹全取了城池,派出兵将前来助战。

  眼见袁朗、滕戡、滕戣、房学度几个,领军围合上来,杀得辽军大败亏输,邓元觉打杀了“娄金狗”阿哩义,魏定国砍死了“氐土貉”刘仁,滕戣杀翻“轸水蚓”班古儿,只走了一个“箕水豹”贾茂,不知逃往何处去了。

  这一役,应天府内外万余辽军,逃得残生的,至多不过三五百数。

  梁山军这边,也折了有近千士卒,郑彪、朱武各自带伤,尤以卞祥伤势最重。

  曹操听说,连忙亲自来看,只见卞祥面似金纸,口鼻出血,探其鼻息,气息渺茫,近乎有无之间。

  单廷珪捧了卞祥头盔让老曹看——

  他那头盔与众不同,两侧各铸牛角一个,弯弯长长,如今儿腕粗的右角,竟也齐根打折。

  众将见了都讶然:“好个兀颜光!若不是这角挡了一挡,怕是卞祥这口残气都难留得。”

  曹操不由垂泪,道:“他既还有气在,如何不设法救活?哪位兄弟骑了我马,往梁山泊调戴院长,让他速往云州,取安道全来救命。”

  众人听了,面色愈发惨然:戴宗虽然速度奇绝,但来回数千里,看卞祥这等伤势,岂能撑到他回来?

  正沮丧间,“轰天雷”凌振拨开人群走来,同老曹道:“哥哥!汴梁城中,有个许神医,此人虽无名望,却有力敌阎王的手段!此前小弟同金人砲战,麾下许多兄弟遭砲石所伤,宫里御医都说无救,全靠他施针用药,救了许多人活转来。我想那辽将锏再重,又岂能比得砲石?”

  曹操闻言精神一振:“兄弟!你且细细说来,这个许神医端的姓甚名谁,他既有这等奢遮手段,为何又说他没甚名望?”

  凌振便解释:“哥哥,此人叫做许叔微,乃是真州人氏,如今四十余岁,本是进京来赶考的,因金辽围城,困着难去,那时金辽攻城甚紧,许多好汉自发上城助战,这个许先生便是其一。他虽是读书人,其父却曾做到从七品左翊武功郎,家传的枪棒拳脚,为人亦是慷慨仗义。”

  刘延庆接口道:“噫!凌兄弟这一说,老夫也想起了,这许先生上城多日,杀敌没杀几个,救人却救了许多。老夫本要重用他,却被蔡京那厮派人骂我一通,因此搁置。”

  曹操奇道:“他同蔡京有仇?”

  刘延庆摇头道:“若当真说来,有恩还差不多。却是蔡京那厮患头疼病,寻遍名医也不曾好,后来不知怎地听说了这许先生,医术上颇有不凡,遂请他去府上诊治。许先生诊断病情,只开了三服药,蔡京吃罢登时痊愈,当下高兴无比,特地设宴相待,席间听说许叔微进士落第,便要赠他个大官儿,以酬其恩……”

  说到这里,刘延庆忽然失笑,看众人道:“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你道那许先生如何处置?”

  牛皋、李逵如今甚爱听这些文人故事,当即异口同声道:“他却如何处置?”

  刘延庆卖了个关子,笑吟吟道:“此人霍然起身,一脚踢翻了酒案,怒斥蔡京道:考不中进士,自是吾辈无能,才学不济,岂肯因此而食嗟来之食?况且蔡相乃文官首领,当为天下表率,如何竟以私人情谊,把国家的官职厮做了谢礼?你若让我做这官儿,于那普天下一心苦读的书生,公平二字何在?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尊驾这杯酒,恕在下吃不下了。说罢,他竟扬长而去,险些把蔡京气煞!”

  牛皋听了拍手大笑:“真是好汉!”李逵道:“若换俺铁牛,骂罢之后,再赐蔡京老儿一斧头,愈发快当。”

  曹操听了,也自爱其风采:“竟然能治好头疼病,岂不是手段惊天?若这般说来,此人着实是个人物也。只如今汴梁围解,也不知他走是没走,总之我等不可怠慢——”

  当下颁布命令,留房学度、夏侯成二将,领军五千,镇守这应天府,其余众人,都做一股,立刻前往汴梁,去寻那许叔微,替卞祥、郑彪诊治伤势。

  只是卞祥伤势沉重,郑彪也伤了肺叶,自然骑不得马,遂取两辆马车,厚厚铺垫一番,慢慢载了这二人上路。

  老曹则带着刘延庆、凌振、史文恭、时迁几个,只领二百精兵,骑了快马先走,要在卞祥等抵达前,先把医生找到,以免耽搁时辰。

  沿着汴水而上,二百余里路程,半日一夜即达。

  及至次日清晨,老曹等已复归汴梁。

  虽只离开数日,但再看此时汴梁,街上行人往来,商贾半开,显然正自回复元气。

  老曹看在眼里,暗赞萧嘉穗、宋江治理有法。

  萧嘉穗等得知老曹复返,连忙来迎,老曹便将应天府一战略加解说:“喜在经此一役,黄河以南,再无成建制辽兵,悲在卞祥兄弟如今死生难料,郑魔君伤势也颇严重。”

  宋江听了跳起身:“哥哥勿忧,小弟这就把开封府的衙役捕快尽数派出,不愁找不到那位许神医。”

  这时宋清摇摇摆摆走来,笑吟吟道:“兄长休慌,武大哥所要找的人,可是真州许叔微?”

  曹操诧异扭头:“不错!正是此人,贤弟莫非认得他?”

  宋江听了也自惊喜,期待望着自家兄弟。

  宋清不慌不忙,斯斯文文笑道:“好教哥哥得知,小弟昨日办完了差事回家,途中经过朱雀门时,正见一人,青衣小帽,背着行囊,呆呆望那皇城良久,忽然口占几句,乃是:‘莫待东华唱好名,金针无负吾胸襟。但求能济世间厄,何必朝夕费苦吟。’吟罢大笑几声,面露潇洒之气,便欲归去。”

  宋江惊道:“啊哟,这人却是要弃学从医了,莫非便是许叔微?”

  宋清笑道:“兄长猜得不错。小弟见他气宇不凡,拦住相问,果然便是许先生,他自称年过四旬,屡试不第,因此心灰意冷,要回去精研医术,也是一般为天下造福。小弟听了甚是敬佩,便邀他饮上几杯,权且算替他壮行,不料这位先生酒量着实不济,喝了不到半斤便已大醉,至今尚在小弟宅邸中未醒。”

  曹操听了大笑,拍着宋清道:“醉的好,醉的好!若不是贤弟这几杯酒,几乎误了卞祥的性命!快快带路,我亲自去求他救人。”

  当下宋清引路,去往他的官邸,却见庭院中,一个书生呆呆坐着发愣,似乎酒还未醒。

  老曹连忙上前,深深一礼:“久闻许先生医术超群,城墙上救下许多好汉,吾如今有个兄弟,为辽将兀颜光所伤,命在旦夕,还求先生搭救……”

  那许先生唬了一跳,及弄明白经过,连连点头:“壮士为国家份上受伤,许某岂敢坐视?这等颅脑伤势,最是紧急,休待他来,我等自往迎之。”

  当下洗了脸,带了行医工具,宋江早已准备了马车,带了此人,风驰电掣迎出汴梁。

  出城百里,方遇见大军缓缓行来,老曹喝停众军,带着许叔微去看卞祥。

  这时卞祥几乎已经摸不着出气了,许叔微见了,面色亦是一变,双手把脉良久,又轻轻在卞祥脑袋上摸索一回,点一点头,取出几根金针,扎在卞祥头上。

  那针却是中空的,不多时,流出几缕腥臭黑血。

  众人瞪着眼,看得大气也不敢喘,许叔微却是有条不紊,拔出那些针,换位置重插,如此几遍,直到不在流血,这才换了一批细长的金针,把卞祥脑袋插得刺猬一般,又一根根搓弄一番,点一点头,顺手扯下卞祥几根头发,药箱里摸出几位药物混杂了,使金箔盛着,以火一烧,青烟滚滚,一股腥臭酸辛之气蹿出。

  许叔微把金箔放在卞祥鼻下,以手轻扇,把那烟雾都扇进卞祥鼻孔,不多时,但见卞祥鼻子抽了抽,忽然长长吸了口气,睁开眼睛来:“啊呀,武大哥,兄弟们,小弟不是死了么?如何见着伱们?”

  众人欢呼一声,热泪齐流,牛皋几个粗鲁的,便要去扶卞祥,许叔微面色一变,连出几掌推开几人,瞪了他们一眼,看向老曹道:“他这条性命,如今算是活了半条,还有半条,却看他缘法,这里不可惊扰了他,待我熬些药让他吃了,睡觉将养。”

  曹操当即把李逵等人赶走,眼望着许叔微斟斟酌酌,拿出几味药物,放在药罐中,樊瑞却是通药性的,见他这般用药,仔细想了一想,连连点头道:“啊呀,高明、高明。”

  当下煎了药,喂卞祥服下,由他自睡,许叔微又把郑彪的伤势处理了一番。

  因卞祥脑袋扎针不能移动,众人索性就在野外驻扎了三五日,直到卞祥伤势稳妥了些,这才拔营,重返汴梁。

  不料未及进城,便见两道身影,一南一东,飞一般直直奔来,齐刷刷来到老曹身前。

  曹操奇道:“马灵兄弟、戴院长,你二人如何同时到此?”

  两个都是神色惊惶,齐声叫道:“哥哥!祸事也、祸事也!”

  曹操心中一突,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面色却丝毫不显,只淡淡道:“兄弟们休慌,便是天塌,为兄亦替你等顶住!只好好说来,究竟如何祸事?”

  两个对望一眼,都要先说,曹操眼珠转了转,一指戴宗:“戴院长,你且先说。”

  你道戴宗、马灵两个,却说出怎样一番话来?真个是——

  北方战火熊熊起,南面征尘荡荡生!新帝难脱老帝手,金兵呼啸跃长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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