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酸痛感,他们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做过任何体力活,娇生惯养,哪里知道原来干活时候的疲惫感,并不会在一天时间内消弭。

  “哎呦,我的腰,我的胳膊,我的腿......”

  出身商贾的少年颤颤巍巍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只感觉每动一下,都是对意志巨大的考验。

  一旁,刘斌虽然不说话,但他呲牙咧嘴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四人中,反倒是干活最多的钱永,显得正常一些。

  毕竟习武过的人,这样的酸痛并非是第一次经历,有心理准备,肌肉也能适应。

  “我说永哥,我们仨实在是动不了了,要不然今天你一个人去挖点野菜?”

  出身商贾的少年疼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孙超,永哥堂堂的兵部大公子,你让他照顾你,你怎么好意思!”

  作为钱永忠实的狗腿子,另一名少年没好气的道。

  出身商贾的孙超听见这话,不甘示弱的反击道:“瞧你那样,自己躺在床上,还说这种屁话!你要真是厉害,起来挖野菜去啊!”

  “你!”

  那名少年听见这话,气的脸色张红,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好了!”

  就在这时,钱永开口道:“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吃的东西,我想办法解决!”

  说完,迈步离开了屋子,只是相较之前,动作也缓慢了不少。

  显然,他并非是没受到影响,只是对疼痛的忍耐度要强于其余三人。

  从屋子里出来。

  钱永本想去找老头要吃的,但是想到昨日发生的那一幕,沉默了几息,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祖孙两人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已是极为不易的事情。

  再去拿他们的粮食,钱永实在是不好意思。

  思索了几秒。

  钱永在村子里面闲逛起来。

  片刻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某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人的身上,走上前,淡淡道:“借我十两银子,等回到长安,还你一百两。”

  那中年男人微微一怔,表情有点儿不自然,回道:“你个娃娃开甚玩笑,额一个种田的农户,哪来的十两银子。”

  “装傻充愣?”

  钱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你知不知道我爹是当今的兵部尚书,我从小到大都跟你们这些府兵接触,光是闻你身上的味,我就知道,你非但是府兵,还是十六卫的府兵......”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嘴角抽动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道:你小子是属狗的啊!闻着味都知道别人的身份?

  狗的鼻子都没你灵!

  在心中腹诽了几句后,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钱公子,并非是卑职不借给你银子,实在是方相有命令,任何人不得私下与丁字班的学生接触,更是不得给他们任何帮助!”

  “既然如此,你在这里做什么?”

  钱永皱眉道。

  当然是为了保护你们!

  你们这群不知轻重的,要是真惹出什么乱子,被人家围着揍,还不是得我们出马解围。

  那名府兵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只是道:“让我们守着丁字班的学生,也是方相的命令,至于方相为何这么做,卑职不知。”

  钱永听见这话,沉默了几息,再次开口:“借我一两银子,之后还给你一百两。”

  “卑职已经说了,这是方相的命令,钱公子不要为难卑职。”

  府兵一脸坚定的道。

  钱永想了想,说道:“我刚才转了一圈,这附近只有你一个人是从长安来的,你借给我,不会有人看见,再者说一两银子也不算多,我拿了也做不成什么事,不会有人察觉。”

  府兵心道:一两银子还不算多?难道非得有将这个村子的田地和屋子全都买下来的银子,才算多吗?

  “卑职再说一遍,这是方相的命令!”

  此刻,府兵的语气已经由原先的略带恭维,变得十分冰冷。

  钱永见状,仍旧不死心,还想继续劝说。

  在他看来,自己是兵部尚书家的独子,而这些府兵连给他们家做侍卫都不一定够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拒绝自己。

  所谓的“方相的命令”,无非是给的利益,他还不满意罢了。

  “这样吧,借我一两银子,还你两百两银子!”

  钱永看着府兵,循循善诱道:“据我所知,即便折冲府全都并入了新军,一个月也不过是二两的银子,你只要借我一两银子,我还你八年的饷银,这样的买卖,无论放在何处,都是难得的机会!”

  这一次,府兵的神色变得越发冰冷,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只是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字:“滚!”

  “你......你说什么?”

  钱永瞳孔微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府兵。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府兵,蝼蚁一般的存在,竟敢在他的面前说出“滚”字!

  要知道,他可是兵部尚书家的独子啊!

  老头和小阿宁不知道他的身份,对他不够敬重,这他完全能够理解。

  可是,眼前的府兵明显是知道“兵部尚书”这四个字的分量,他竟然还敢这么说!

  “你没听见?那我再说一遍......滚!”

  府兵冷冷的看着面前的钱永,没有丝毫的畏惧。

  “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哪来的底气!”

  钱永瞪着府兵,开口质问。

  “哪来的底气?”

  府兵嗤笑一声,缓缓的道:“我是大都督府的兵卒,而大都督府又是由方相统领,你说我的底气来自何处?”

  “......”

  钱永听见这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小小的府兵搬出方相,他却是没有一点儿办法。

  事情闹大了。

  这个府兵告状到方相那里,他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敢在他爹面前豪横,哪怕被打的伤筋动骨,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那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就算他爹再如何生气,哪怕是恨不得把他一刀宰了。

  他爹也绝不会这么做!

  先不说虎毒不食子,就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爹把他砍了,他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忠不孝之徒?

  但是。

  方相却不一样。

  要真是触怒了方相,方相谁的面子也不会给,就算不砍了他的脑袋,也能狠狠的折磨他!

  所以。

  沉默了几秒后,钱永放弃了从府兵这里借银子的想法。

  在田间地头闲逛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回到了昨天的路上——挖野菜。

  傍晚。

  黄昏时刻。

  钱永背着挖来的野菜,回到了小阿宁的家,生火煮了几碗,送到自己那三个不争气的同窗面前,不冷不淡的道:“吃吧。”

  床榻上。

  三个不争气的少年看着碗里的野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相告。

  “永哥,我们三个吃过了。”

  此话一出。

  钱永猛地看向了他们,眸子里带着冷意。

  他的狗腿子见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永哥,这也不能全怪我们,昨天干了一整天的活,又没吃东西,我怕我们再等下去,就要被饿死了。”

  一旁。

  出身商贾的孙超又补充道:“我们也没吃多,就只吃了一点饼子,就着野菜汤......”

  刘斌沉默了片刻,也开口道:“饼子不是我们主动要的,是小阿宁送来的,她看我们没起来干活,以为我们是饿的晕了,才给我们送了点吃的。”

  其实,他们没起来干活,一方面是饿的脑子发晕,最主要的还是无法承受酸痛的感觉。

  钱永看着三人,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今日挖了一天野菜的经历,整个人脑子嗡嗡作响。

  这一刻,他莫名体会到了在沙场之上,被同僚背刺的感觉。

  “这些野菜,你们一口别吃!”

  钱永说着,将装着野菜的瓷碗收了回来,坐在小木凳上,大口的吃了起来。

  其余三名少年见到这一幕,全都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刘斌开口道:“这样下去不行,小阿宁的粮食本来就不多,我们几个又能吃,一直吃他们家的粮食,等不到我们从这里出去,就得断粮。”

  一旁,孙超道:“不吃他们的家的粮食,还能怎么办?天天挖野菜吃?一天两天还好,连吃一个月,脸都能成绿的!”

  刘斌看向孙超,淡淡道:“难道咱们就不能想着赚点银子?”

  孙超听见这话,先是一怔,随即恍然道:“是啊!可以多赚点银子!”

  说完,他又面露苦恼,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挣银子?”

  刘斌道:“无非就是做糖葫芦,编织一些小物件,打猎......或者用低价从农户这里收取一些粮食,再拿到别的地方去卖,赚取差价。”

  孙超听见这话,面露喜色,道:“还是你有办法!就这么干!”

  之后的时间。

  三人详细的商议了该如何赚取银子。

  包括到哪里去找野生的果子,怎样串成串,变为糖葫芦。

  再比如,制作什么样的陷阱,进行打猎。

  打猎到了猎物,该怎么卖才能赚到更多的银子。

  三人商议了片刻,钱永也按耐不住,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只要有合适的武器,我可以猎杀一些小的猎物!”

  “好,既然如此,捕猎的事情就交给永哥,咱们再商量商量,有了本钱以后,如何做生意......”

  三人商量了几个时辰。

  转眼间,三日过去。

  几名少年身上的酸痛感已经消弭了许多。

  他们又能帮着老头和小阿宁干一些农户。

  之后,有空闲的时间就按照他们的计划,开启生意之路。

  时光飞逝,半个月后。

  四名少年已经逐步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同时,他们之前制定的所有计划,已经全部宣告失败!

  首先是打猎......

  真正去做了才发现,在没有合适的工具,没有丰富的经验的情况下,打猎简直就是个笑话!

  钱永本以为给他一把短刀,他就能捕猎到一头野鹿。

  实际上呢?

  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布置大量的陷阱,到头来连一只野兔子都抓不到。

  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只抓到了一只还算肥硕的田鼠,这还是凑巧,那田鼠被惊扰后,慌不择路,撞在了树上,才被他捡了便宜。

  制作糖葫芦......

  这个他们本以为能挣到银子的主意,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

  原因很简单,他们压根没银子去买糖!

  没有糖,糖葫芦岂不就是个笑话?

  还有编织一些新奇的小玩意,想着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至于倒卖粮食......

  他们还没这么做,就被村上的农户提醒,这么做是要杀头的!

  直到这个时候。

  少年们才意识到,原来在律法的约束下,没有本钱想要挣到银子,是一件多么的困难的事情!

  此刻。

  四人坐在田头,看着远处的夕阳,神色无比的惆怅。

  刘斌神色恍惚了好一会,叹息一声,道:“好吧,我承认,他们赚不到银子,不是因为他们懒,也不是因为他们笨......”

  这里的他们指的自然是村上的农户。

  就在半个月前,他还坚定的认为,这些人之所以穷苦,是因为他们又穷又懒。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的想法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因为当他和这些农户站在了同一起点,他忽然发现,原来他还比不上这些农户,最起码农户中有些人打猎是一把好手,连狡兔三窟的野兔子都能捉到。

  一旁,原先和刘斌抱有同样想法的孙超,此时此刻也产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神色茫然的看着刘斌,问道:“他们不懒也不笨,为何就挣不到银子呢?”

  这句话也是在为自己发问。

  他们虽然读书很差,但自认还算是聪明,怎么来到这里就变得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会做呢?

  刘斌听见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出一声叹息,道:“我也不知道。”

  紧接着,又是几声叹息。

  这个时候。

  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哥,刺瓜熟了,爷让你们明天陪额去镇上卖刺瓜。”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小阿宁和少年们逐渐熟络起来,在他们的面前还算大大方方。

  “知道了。”

  钱永点了点头,道:“明早你带路。”

  “嗯!”

  小阿宁重重地点了点头,又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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