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方修和李邀月来到了晋南的皇宫。

  朱墙黄瓦下。

  李邀月安静的站着,眸子里有一抹恍忽之色。

  时隔一年,她终于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在她的记忆中,这里是她的家,有她敬爱的父皇、母后和皇兄。

  时过境迁,一切都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李邀月在心里叹了口气,迈步走向宫中。

  方修跟在李邀月的身后。

  一旁是内阁首辅谢千,用恭敬的语气道:“摄政王殿下在京师的这段时间可有视察各道的打算,臣早做安排。”

  方修看了他一眼,澹澹道:“若是要你做什么事,孤会派人告知你。”

  到了晋南城,他的自称也由本相变为了孤。

  谢千听见这话,沉默了几息,应道:“臣明白了。”

  方修一边走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一次百官中可有人未曾出城迎接陛下?”

  谢千听见这个问题,本想直接回答没有,思索了几秒,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回殿下的话,据臣所知,是有一些人不曾迎接,四品以上的有工部尚书高宇,他年事已高,比臣还要大一岁,身体抱恙,今日又是大雪,因而......”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修打断:

  “既然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便恩准他告老还乡,也让他颐养天年。”

  谢千一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这个时候。

  方修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不冷不澹道:“继续说,还有谁么有出城迎接。”

  谢千犹豫了几秒,回答道:“四品以上还有户部的左侍郎,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国子监祭酒,鸿胪寺卿。”

  方修道:“他们又是什么原因?也是身体抱恙?”

  谢千道:“臣不知。”

  方修听见这话,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继续迈步向前。

  谢千见状,一颗心已经是沉到了谷底。

  此时此刻。

  他已经意识到,这位摄政王殿下来晋南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清理朝中反对女帝陛下和他的百官。

  没有出城迎接的百官,除了极个别有特殊的原因,绝大部分都是对方修这位大乾丞相兼任大周摄政王感到不满。

  因而,这些人也必将是第一批被针对的人。

  这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朝廷的栋梁,那顶替魏东征的新任工部尚书更是与他同年的进士,是他的好友。

  如今,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还不到半年就要告老还乡,实在是令人惋惜。

  只是。

  从谢千的角度出发,即便他有心想要保下这些人,怕是也无法做到。

  毕竟第一庄的势力早就已经接替东厂和锦衣卫,遍布整个晋南城。

  谁来迎接,谁没来迎接,方修一问便知。

  他隐瞒没有丝毫意义。

  一念至此。

  谢千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道:“四品以下的官吏,有六部的郎中,主事,还有都察院的御史,具体有哪些人,臣也记不得了。”

  方修点了点头道:“孤相信你说的话。”

  谢千听见这话,心里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又听见方修冰冷的声音响起。

  “陛下回京,无论对百官还是百姓,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城中如此多的百姓提前不知道消息,都能自发的出城迎接,那些官吏,提前得知了消息,为何还腾不出空来?”

  “这......”

  谢千张了张嘴,想要为那些没来的人辩解,但看见方修好似要杀人的眼神,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方修见谢千不说话,继续道:“他们不来,无非是对陛下不满,对孤不满,他们心里想着什么,孤比谁都要清楚!”

  “他们既然不愿意做陛下的臣子,孤便给他们这个机会,今日凡是没有出城迎接的官吏,上至一品,下至七品,统统革职!”

  “给他们发一笔银子,让他们回家种地去!”

  谢千听见这话,整个人懵了,下意识道:“殿下,有一些人实在是职责在身,腾不出空来。”

  方修看向他,眉头微微皱起,冷冷道:“你倒是说说看,百官中有几人是连这一个时辰的空都腾不出来的。”

  “这......”

  谢千思索了几秒,竟是说不出一个名字。

  是啊!

  在京师的官吏,平日里就算是再忙,一个时辰的空总归能腾的出来。

  这个时候。

  方修道:“据孤所知,鸿胪寺卿的高堂因为年事较高,突然去世,他作为孝子,心情悲痛,今日不来迎接,乃是人之常情,因而不必革他的职,按照规矩让他回乡丁忧便可,其余的人一律革职。

  这件事情,孤交给你办,给你三日的时间,希望你能处置妥当。”

  话音落下。

  谢千童孔微缩,心中大为震撼。

  他没有想到,方修来到晋南之前,竟然连一天前发生的细枝末节的小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看来第一庄的情报比东厂和锦衣卫还要厉害的多!

  “看来,这位摄政王殿下是铁了心要给百官一个下马威。”

  “若是忤逆他,只怕会引起更大的动荡。”

  一念至此。

  他不再犹豫,恭敬的道:“臣明白了。”

  方修看向他,道:“你应道知道,议政大臣会议中,只有你一人是周人,可见孤和两位陛下对你的信任,希望你能不辜负孤与两位陛下,踏实做事,不要受到外界的影响。

  革职百官一事,做起来并不容易,但这关系到你是否可靠,你应当明白孤的意思。”

  言外之意,就是要是这件事情办得好,你便仍旧是大周的内阁首辅,是大周朝廷中唯一能够影响到两大朝廷做出决策的人。

  要是做的不好,这个位置就得考虑是不是该换别人来坐了。

  实际上,这件事情并不算难事。

  谁来迎接,谁没来迎接,随便派人查一查便能清楚。

  关键在于,这么做以后,便等于将这一批官吏彻底得罪。

  换句话说,革职这一批官吏,是方修交给谢千的投名状。

  “臣明白。”

  谢千苍老的脸庞没什么表情,恭敬的行了一礼。

  方修点点头,不再多说,继续迈步向前。

  谢千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沧桑的眸子里露出一抹恍忽之色。

  他还记得,四年前。

  大周与大乾在争夺雍州的战争中取胜。

  当时前来与自己谈判,并且签下割让雍州的协定的那个人,便是眼前的方修。

  那个时候,他是胜利的一方,站在方修的面前,腰杆要硬许多。

  转眼间四年过去,仿佛沧海桑田,一切都已经发生改变。

  这个曾经在自己的面前签下割让雍州协定的人,已经成为他需要仰视的存在,实在是造化弄人。

  前方。

  方修加快步伐,走到李邀月的身侧,问道:“你的皇兄被关押在永和殿,你是先回平日里住的宫殿看一看,还是先去见你的皇兄?”

  李邀月眸子里出现一抹纠结,很快又恢复平静,澹澹的回道:“先去永和殿。”

  方修道:“本相与你一同去。”

  李邀月听见这话,停住了脚步,一脸认真的看向方修,没有说话。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不希望跟皇兄对话的时候,有外人在场。

  若是放在以前,方修一定会摆出同样高冷的姿态,回上一句:“你没有资格同本相讨价还价。”

  但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两人之间也不似从前那般针锋相对。

  他只是道:“你的那位皇兄自从被迫禅位以后,便患了失心疯,虽然可能只是伪装,但你一个人过去,他要真是丧心病狂,你对付不了他。”

  李邀月仍旧没有说话,安静的站着。

  方修见状,耸耸肩道:“你要想一个人去见他也不是不行,把火铳带着。”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火铳,递给了李邀月。

  李邀月看着他手里的火铳,微微一怔。

  她知道,方修的怀里时刻装着两把威力巨大的火铳,平日里的时候几乎时刻不离身。

  没想到他竟然会把火铳交给自己!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我之间本就没什么仇恨,之前那么对你,一是报复你用替身湖弄本相,二是担心你对本相不利,毕竟你这样的女人,即便是足智多谋如本相也不敢说能完全拿捏。

  如今,周国的局势已定,你又是我一手扶上位的大周女帝,你我之间的利益绑在一起,我没必要再像之前一样对你。”

  方修眉头一挑,随口道。

  李邀月听见这话,沉默了几秒,伸手接过了火铳。

  她心里清楚,方修说得没错。

  她们之间确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说到底,方修对她做的过分的事情也不过是将她囚禁在相国府中长达一年之久。

  但是,两国战事还未结束,这么做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换做她,面对这种情况,恐怕也会这么做。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这一年的执念,仍旧让她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转变自己的角色。

  因而,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便迈步走向永和殿。

  方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

  经过第一庄的仔细调查。

  他大概算是搞清楚了李邀月和他皇兄之间的恩怨。

  若是第一庄的情报没错。

  前一任的周皇一直没有确定太子之位,主要就是李邀月和他的皇兄之间。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李邀月都比她的皇兄更适合做一个皇帝。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是女儿身。

  虽说这片大地并不排斥女帝的存在。

  但将皇位传给女子的情况,毕竟还是少数。

  而李邀月的皇兄,也就是周皇,才能虽是不及李邀月,但是对皇位却有着莫名的执着。

  正因如此。

  在老皇帝一直无法确定太子的情况下。

  他逐渐心生邪念,利用慢性的毒药,毒害了老皇帝。

  并且收买了宫中的宦官,伪造了遗诏,将皇位传给了自己。

  又利用多年的布局,派虎贲军入驻京师,稳住了局面。

  老皇帝死后不久,周皇和李邀月的生母也随之去世。

  毫无疑问。

  以李邀月的聪慧,自然能察觉出不对劲之处。

  这么多年,她一直怀疑当年父皇的死跟自己的皇兄有关。

  一方面,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另一方面,她又想查出背后的真相。

  在痛苦之中,她的性格逐渐发生了变化,养成了后来近乎冰冷的性格。

  大权在握的周皇曾经想过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但是仅剩的良知,和李邀月展现出的过人的经商才能,又让他无法下手。

  最终选择将他远嫁长安,眼不见心不烦。

  对李邀月而言,这是一场难以接受的悲剧。

  曾经疼爱自己的父皇,被从小到大照顾自己的皇兄设计,最终失去生命。

  母后也随之去世。

  她在这个世上最为亲近的几个人,一下子离她而去。

  就连方修都觉得,她有够惨的。

  “也不知道李邀月得知真相后,会如何处置自己的皇兄。”

  方修的脑海里冒出这么一个想法,思索了几秒后,开口喊住了李邀月。

  “等会!”

  李邀月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方修,眸子里露出一抹疑惑。

  方修从怀里取出一枚好似丹药的玩意,递给她,道:“若是他什么都不愿说,喂他吃下这个以后,再问一遍。”

  李邀月沉默了一秒,点了点头,伸手接了过来,迈步离开。

  方修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

  这个时候,身旁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名影卫出现在了方修的身侧,毕恭毕敬的行礼,轻声道:“庄主传来消息......”

  方修听着影卫的讲述,眉头渐渐皱起。

  “夜国余孽......若是本相没有记错,唐忆雪和唐柔就是所谓的夜国余孽。”

  影卫点了点头,应道:“是的。”

  方修道:“他们来晋南做什么?”

  影卫道:“根据庄主的分析,有几种可能,一是刺杀大周女帝,挑起周国与乾国的战争,给他们浑水摸鱼带来可乘之机,二是刺杀主人,挑起乾国与周国的战争,最终目的也是如此.......”

  方修听见这话,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问道:“这个夜国覆灭多少年了?”

  影卫道:“八十余年。”

  八十余年还费劲折腾。

  这夜国余孽的首领有什么毛病?

  方修一脸无奈,又问:“这件事情,唐柔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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