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这日,李昭正好带着宋清月来到了位于祁连山上的马蹄寺。

  不过这座寺庙早已人去楼空,变得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但千佛洞里的佛像好些也都已经损毁了,变成了一堆碎石头。

  “怎么都坏了……”宋清月失望道。

  李昭摸着破碎的石像叹息道:“几百年来这里一直战乱不断,怎么能不破败。”

  “还有人祭拜呢。”一尊还算完好的佛身前,宋清月找到别人放在这儿的香案,还有酒壶和一只制造粗糙的陶碗。她蹲下去拿起酒壶晃了晃,里早就空了,碗里没有吃的,倒是有几个铜板。

  她从荷包里也拿出个小银豆子来,放在碗里,跪下来,双手合十,闭上眼念念有词了一阵。

  “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咱们回去吧。”祈祷完,她站起身有些失望地道。

  李昭不忍看她失望,便道:“咱们可以让几个师傅来用水泥或是糯米砂浆修补一下。”

  宋清月摇头:“费这功夫做什么,就那样吧,我不信佛,只是好奇,想来瞧瞧罢了。”

  宋清月走得不算快,就是这满眼的绿草地叫人心旷神怡,李昭从后面走上来,牵住她的手,跟她并排慢慢走着。

  “方才许了什么愿?”

  宋清月扬起下巴朝山顶上的雪峰看去,缓缓道:“祈求佛祖保佑殿下能够身体康健到老,殿下所求所愿得以心想事成。”

  李昭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烈火灼灼。这一刻他不愿去思考宋清月是不是在哄自己,听到她求得都是自己,心里装的都是自己,他的内心便雀跃而炽热。

  宋清月被他盯得不好意思,甩开他的手,道:“别看了,我又不信佛,菩萨才不会搭理我呢。”

  李昭从后面抱住她,笑:“刚才不是给了银豆子了么,哪有拿钱不办事的。菩萨要敢不替我娘子办事,本世子叫人来砸了他的像!”

  宋清月被李昭逗得乐得不行,仰起脸看他,四目相对,情意绵绵,李昭弯下身子去吻她,宋清月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踮起脚,仰着脸,热情地回应着。

  身后的下人们全体转身不敢看。

  宋清月觉得这蓝天碧草之间好似就剩她跟他了。

  悠闲美好的时间似乎总是格外短暂,他们得在城门未落之前赶回庄浪。在这大西北的城外扎帐篷可不是件浪漫的事,万一被狼群包围,那可是要命的。

  徐八小姐和徐九小姐已经等在庄浪要与他们会合,然后一起回京。

  宋雅馨给宋清月写了封信托徐秋霞带给宋清月,上头说宋家送来的生养嬷嬷和稳婆都已经到达肃州了,她身子重,就不来送了,叫她安心回京,祝她一切安好,一路顺风。

  宋清月就高兴地提笔给姐姐写回信,把工厂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又叮嘱了一遍,写完工厂的事,又写些怀孕、生产以及养小孩子的注意事项。其实对于怀孕生子之事,她也不算特别懂,但从前她有很多同事同学都怀孕生子过,她听说过不少,反正她想起什么就都跟姐姐说了,用铅笔写很小的字写了好几页。

  李昭梳洗完看到宋清月的信竟然还没写完,酸呼呼地道:“月儿从未给为夫写过信呢。”

  “写过啊!”宋清月眼皮都不抬一下地答道。

  “何时写过?我怎的没看到过?难道是被谁扣了!”他狠狠瞪向林万福。

  “你别没事瞪林公公!你在直隶主持救灾的时候,我不是给你写过么?”宋清月终于抬起头来,“婚前伱押军资粮草去东北的时候我也给你写过。”

  李昭一愣,随后想起来是什么,不满地道:“那哪里是信,那是公文!”

  宋清月不理他的无理取闹:“我又不是官,我写什么公文。”

  李昭啧了一声,道:“你赶紧写,完了一道喝一杯。”

  院子里,林万福放了两张藤椅,又布置了玉杯、玉瓶,还有几碟小菜在桌案上,李昭无聊地负手走出去。

  宋清月笑起来,她还没跟李昭一起小酌过,也实在是现在这个身体的年纪太小了,不宜喝酒。

  其实该写的也已经写了,没什么跟姐姐说的了,她简单做了个结尾,祝姐姐一些平安顺利,就停了笔,把纸折起来,放进信封再用糯米做得浆糊粘起来。

  然后走到院子里,直接坐进李昭怀里,拿起玉杯小小抿了一口,辣得很,倒是可以接受的,她又抿了一口,问道:“什么酒啊?”

  “徐公爷那儿弄来的金盆露。”李昭揽着她的腰轻捏她又细又软的腰肢,天将暗未暗,微风拂面,烛光摇曳,而他黝黑的双眸瞧着她,专注而缱绻。

  宋清月第三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尽了,就懒懒地趴在李昭胸膛上,用手背蹭他长出胡渣的下巴。

  “等到家之后,你又要过生辰了。”李昭悠悠地道。

  宋清月赶忙抓住李昭的衣领,紧张地道:“别再给我过生辰了!去年生辰宴过后就发烧了,我可真累不得!”

  李昭抓住她的手,笑:“好,今年为夫跟娘子,就咱们两人过。”

  “说好了!你帮我跟父王好好说说,我真吃不消。对了,父王生辰在什么时候?咱们可以帮他张罗张罗,叫他好好高兴高兴。”

  “三月,刚过。”紧接着李昭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去年你生日宴的时候,冯进也去了?”

  宋清月嗯了一声:“还有他两个侄女也来了,那对双胞胎有趣得很,我倒是很喜欢她们。对了,回去我就赶紧把围棋比赛办起来怎么样?你可知道有什么下棋高手?发帖子去请他们来玩玩,咱们好好想个彩头,一定要吸引人的。”

  李昭一边应和着宋清月的话,一边在心里琢磨冯进,宋清月发觉他心不在焉,便锤了他一拳:“我说话呢,夫君在想哪个小妖精?”

  李昭扑哧笑出来,实话实说:“在想冯进。你跟他有交情?”

  “没有,也就是我二姐跟他议过亲,不是没成嘛。后来大宁卫出事,我赶去大宁卫那天,正巧在城门口碰见他在盘查、捉拿大宁卫守将们的家眷。之后就是我生辰那日见了一面,还有就是这一趟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可是京城出事了?你皇爷爷怀疑你了?”

  见她紧张起来,李昭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我就是问问。他这次一直跟着我们,觉得有些怪罢了。”

  宋清月狐疑地盯着李昭,小声问道:“你没干什么坏事吧?”

  “没有!我能干什么坏事!”李昭满脸无辜。

  宋清月呵笑两声,这话从李昭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让人信服呢!

  ~

  而此时的京城,真就出事了。

  荣国府被寄予厚望的小辈穆磊与同伴去三清观附近踏青时,被自己的长随小斯推下山崖。

  命是保住了,就是摔断了腿。

  而那个害人的小斯立刻就跟着跳了下去,脑袋着地,当时就死了。

  荣国公府两位穆老爷子震怒。

  而镇北侯府的二姑娘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硬是不吃不喝三***着老爹帮自己把婚退了。

  此时的宁家真是被闹得不得安宁。

  “爹,我求你!算女儿我求求你,你过去说那穆磊是个前途无量的,现在呢?现在他腿都断了,成了个废人,你还要女儿嫁给一个废人么!”

  “胡说!不过是腿摔断了,修养个一两年就能好的,你怎知他就要变成废人了?”宁侯爷拍桌子大吼。

  “他,他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去,还能好?不可能!”宁越瑶大叫着不敢相信,“爹,爹!我不要嫁他,我真的不想嫁他!爹!您非要逼死女儿不可么?您要实在逼着女儿嫁给他,女儿就死在你面前!”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抵着脖颈的动脉处。

  宁侯爷瞪着女儿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预感事情的不对劲。

  荣国公府里,穆磊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安静地像个死人。

  当初听闻爷爷给自己定了镇北侯爷唯一的嫡女为妻的时候,他真是高兴,听说那位小姐虽然骄蛮些,可他觉得这不是问题,哪家嫡出的贵女不骄蛮了,府里这些姐妹们也是骄蛮的。那宁家二姑娘长得很是明艳,还会骑马射箭打马球。

  他想,既然她喜欢这些,那他肯定有法子哄得她每天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

  又听爷爷说镇北侯非常赏识自己,想要调自己去东北军边防历练、建功的时候,他激动得好几宿没睡踏实,每天更加勤奋地练武、研读兵法,爷爷更是频繁把他叫去书房,亲自教他些京城里人情世故方面的事情,就连父亲也开始重视自己的姨娘,不时去她屋里坐坐了。

  他觉得自己的面前就是康庄大道,日后就要青云直上了。

  不曾想,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宁越瑶的手段不算高明,又有侯夫人王氏从中作梗,荣国公府很快就查到了宁越瑶头上。

  宁侯爷听闻这事是自己女儿做得,当即气得劈断了一个红木茶几,罚宁越瑶跪祠堂,还不给吃不给喝。

  侯老夫人来求情,公府两位老夫人也求情。

  穆将军夫人蛮不讲理地指着宁侯爷的鼻子骂道:“还不是你个大男人乱点鸳鸯谱,非要逼着瑶儿嫁她不想嫁的人才会酿成今日的祸事?儿女亲事本就不该你个大男人管!现在好了吧,出了事你反倒怪起瑶儿来。你要罚瑶儿跪,你自己也得去跪着!她自小没了生母,都是你的过错!当初太医是怎么说的?说文心不宜再有孕了,可她还是怀孕了,那不是你的错?”

  “舅母,一码事归一码事。当时是小婿的错,可瑶儿她……”

  “瑶儿她没错!她有什么错也是你们逼的!”

  彪悍的老太太大吼着,喷了宁侯爷一脸口水。

  面对这位二舅母兼丈母娘,宁侯爷比对上自家任性的老娘还气短,真就抿着唇到祠堂自己罚跪去了。

  荣国公府两位穆老爷子也心虚得很,当初是他们跟外甥兼女婿“密谋”迅速定下的婚事,都没跟自家老太太商量一声,现在出了事,他们是左右为难。

  既不想为难外孙女,又心疼自家孙子。

  只能到处去求名医,期待有人能把孙子的腿治好。

  穆磊房里,他姨娘张氏跟穆磊的同胞妹妹穆玉卉一道坐在哥哥床边抹眼泪,下人拿着托盘进来,她冷漠地问道:“这次又是什么?”

  “回姑娘的话,是镇北侯爷送来的东西,一方上好的天青冻端砚,还有狮子白玉镇纸一枚。”

  穆玉卉哼了一声:“好啊,看着我哥哥是习武不成了,侯爷难不成想让他现在改习文去?”

  那下人委屈地道:“上次侯爷送来的西域宝石镶嵌的马鞭给您扔出去了……”

  穆玉卉站起身来,走到那人面前,啪地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怒道:“侯爷若是真想道歉就把宁越瑶那个贱人腿也打断!”

  张氏在房里听见女儿说得实在有点太不像话了,叫一声:“卉儿!别说了。”

  “我要说!凭什么不让我说?姨娘,咱们不退亲!就算是哥哥死了,也要叫那个贱人嫁过来,受一辈子折磨!”她低头对着那个小斯道:“你,去侯府跑一趟,就说是我哥哥说的,要是侯爷真有道歉的诚意,就把她女儿嫁过来,婚礼如期举行。咱们一家子,一定会好好待她!”

  张氏在房里颤着声,道了一句:“造孽啊,造孽!阿弥陀佛……”

  躺在一旁的穆磊的眼神呆愣。

  他依旧不敢相信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竟然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来。

  他是听说过宁家二姑娘中意的是肃王府世子的,可他以为他也是有能力给那女子幸福的,不曾想她却这般狠心,竟然想要自己的命。

  那么高的山崖,若不是他有些功夫,真就要当场摔死。

  那位宁二小姐,就是要他死啊。

  太医来了几波,都是摇头,说没办法,穆磊眼里的光没了。

  侯府中,侯夫人王氏听闻那个叫穆磊的真出了事,心里又好怕又高兴的。

  不过就是让人去宁越瑶身边的大丫鬟跟前嚼了几句舌根,讽刺她嫁不成王府世子,反要去嫁个庶出子,不成想那丫头竟然能干出那么恶毒的事来!

  哈哈哈哈哈!

  简直就跟她小时候一样!

  王氏还记得她初到王府的一年,这丫头摔了一跤,直将她撞进湖里!若非她当初在秋季天寒的时候落水,受了寒,怎么会熬到三十多岁才怀上孩子!?

  她就知道,那时候那丫头就是故意的!

  恶毒的小丫头!

  她的报应终于要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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