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月这一说,从股票、债券,讲到基金、保险,真讲到天亮了还没说完,宋清月将她所知道的粗浅的金融知识基本上都给李昭科普了一遍。

  看李昭兴奋得不行,不免又强调了很多遍滥用金融工具的后果。

  “就像我说的国债,现阶段还不适合搞,倒是太子殿下应该着重想想发行纸钞。咱们大周现在所用白银严重依赖对外贸易,一旦那些用白银购买咱们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的国家发生些战乱、政变,甚至天灾,影响了白银的输入,大周可是出现重大危机的。但如果是纸钞的话,主动权就在咱们自己手里。”宋清月这就把话题转向金融安全了。

  事实上,历史上现实历史上大明王朝的后期,除了遇上小冰河期这一天灾以外,美洲白银减产,导致国内白银流通出现困难也是一项非常严重的经济危机。

  但提到纸币,李昭的眉头立刻就皱紧了,几十年前大周宝钞的失败犹在眼前,现在宋清月竟然提出应该用纸钞代替白银跟铜钱,李昭搞不懂宋清月的脑回路。

  见太子殿下面露纠结,宋清月轻轻打了呵欠,道:“哥哥不用皱眉头。宝钞出了问题是因为宝钞不根据客观规律胡乱印发导致的。只要咱们按照经济规律发行纸钞,不仅不会扰乱市场,对经济发展、国家兴旺是有促进作用的。”

  “月儿知道应当如何发行纸币?”李昭立刻虚心求教。

  宋清月翻着眼睛想了想,现代货币的发行是一项极为复杂的系统,每个国家的发行规则都不太一样,倒是想起中学政治教科书上的一句话:“货币的本质是交易双方对物质交换定下的契约。所谓契约,就是一定要遵守,一定要有约束力。比方说纸钞本身只是一张印有特殊花纹的纸张,但人们约定,这张纸代表了,二两银子,它就必须能换到二两银子。如果像是从前的宝钞那样,先是胡乱印制,政府再带头不兑换宝钞,这就是自己把契约亲手撕毁。政府毁约在先,换句话说就是明着与民争利,抢劫百姓,又如何能叫百姓信任宝钞呢?”

  宋清月解释得简单明了,李昭也一听就懂,立刻道:“所以,月儿的意思是,只要咱们有一两银子,就发行价值一两的纸钞?”

  宋清月点头笑道:“可以先这么来。我建议国库里的钱直接放入皇家银行,由皇家银行独家发行纸币,存进来一两银子,皇家银行就发行一两银子的纸钞,存进来一个铜板,银行就发行价值一个铜板的纸钞。也先着急让那百姓使用,倒是可以让皇商、官吏们先用上。”

  二人又讨论了一阵发行纸钞的事儿,宋清月实在困得眼皮都打架了,李昭这才放她睡觉去。他自己倒像是啥事儿没有一样,还照旧去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沐浴之后这就上朝去了。对于这一点宋清月是真的很羡慕李昭,这人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不仅精力超级旺盛,专注力也强,加上变态的记忆里和超高的智商,他天生就是个干大事的人啊。

  现在是六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又到了各地旱涝频发的时候。

  全大周一千四百二十七个县,李昭一个一个地过问,是否有干旱,如果发生干旱,先看范围大小,若是小范围的干旱,让户部拨款,叫本地县令去邻近的县城买粮。

  其次是过问近十年的水利建设情况,细致到让锦衣卫直接去地方把鱼鳞册跟本地沿河地图交上来。

  若是发现干旱地区十年都没有建设过任何水利设施,从前那些在当地任职过的官员,无论现在身在何处,都要在考评上打个差评。

  李昭不仅问责那个官员,若是发现此人升了官,他还要把当初给此官员写考评的上级找出来,打上差评,算是对所谓懒政怠政的警告。

  至于涝灾严重的地区,多多少少都是因为附近的河堤决堤的原故。

  李昭知道修河款通常都是官员贪腐的重灾区,不过,现在事情太多,他打算先不跟那些人算账,先派人下去指导救灾和防疫,顺便派审计司的人随行暗暗查贪污之事,等救灾结束,一旦贪污查实,他再好好跟那群贪官算账。

  最后就是让工部提供水利建设的方案,要求是省钱又耐用,还要得特别急,最好三天就能出方案,五天就能派人下去开始修水渠和蓄水池。

  这一下,现任的工部尚书祁老大人以及他提拔上来的一众亲信们,立刻就暴露了他们全是草包的事实。

  李昭是什么人?

  他可是编写过军队后勤转运流程手册、在建筑修筑工地做过监工的人,一眼就看出工部交上来的作业就是一坨狗屎,说狗屎都是抬举他们。若换做是当今圣上,他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一脚把祁仕斌踹出殿外去。

  不过李昭显然跟他老爹的风格不太一样,说了两句爱卿辛苦,次日便下了一道旨意,暂停了祁老大人两位侍郎,以及六位郎中的职务,让他们去科学学院学习,并让首辅陆老大人暂代工部侍郎职务,又将科学学院将水利相关的教授、副教授、博士们全请来工部帮忙。

  这些教授、副教授里头,好几位都是从前在宋建鸣在广州任职之后手下的吏员,被宋大人推荐来科学学院的。

  连兵工厂研究过抽水机的机械师傅们也被请去了,那些抽水机原本是用在船上的,李昭突然想起来,那些抽水机其实是可以用来给农田灌溉的!

  临时组建的工部虽然看起来乱了一点,好在大家伙都干劲十足,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准就能从一个学校教书的,直接成为朝廷大员了!

  不过面对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任务清单,就连陆老大人都皱起眉头。

  李昭笑道:“的确千头万绪的,首辅大人不必忧心,咱们先把事情排个序,再把大家分成几个小组,一个组负责一件事儿。”

  “嗯!不错,这个法子好!”陆老大人欣喜万分。

  不过分组之后,发现人还是不太够用,还有些地方偏僻、受灾范围较小的小县城照顾不到。

  发生了解决不了的事儿,李昭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就想到回家去问问自家的亲亲娘子。

  “就这事儿值得你皱眉头?”正在准备自己生辰宴会的宋清月表示好解决:“当初修路的时候咱们能招标,现在要修水渠,怎么就不能也招标了?”

  李昭一拍脑袋:“娘子高明!孤事情太多糊涂了。明儿就让你爹爹在《朝闻快报》上头刊登广告。”

  宋清月又提醒他:“纸钞如何防伪之事,也可利用报纸集思广益。”

  李昭笑着点头,问了一句:“马上七月了,你的生辰可开始准备了?”

  宋清月笑着道:“这是自然!我那新的裙子作坊就指望着生辰宴做宣传呢!倒是咱们太子殿下,修水利、赈灾的银子可还够用?”

  李昭挠头道:“不瞒娘子说,秋收时节未到,国库确是有些紧张,孤打算自掏腰包补贴些。”

  宋清月撑着下巴道:“殿下倒是现在可以试试看发个救灾债卷,就说现在借,年底还,还的时候,多给大家百分之一点五的利息。”

  李昭一愣,有些迟疑道:“前几日月儿不是还说现在时候未到,慎发债卷么?”

  宋清月笑道:“之前不是还没到用钱紧张的时候嘛!新的路可修可不不修,可保障农民生产的水利工程却是比路要紧的东西。我说现在还不到发债的时候,是怕地方官儿们有样学样,自私发行债券,到时候再利用手中权利再赖账不还,胡搞一通,那国家不就乱了套了?不如哥哥就再出台一个规定,私人和地方政府不得有样学样私自发债券,救灾债券必须由皇家银行发行,再定一个最高额度。只要是有计划地发行,就出不了乱子。”

  仅仅两日后,《朝闻快报》上头版新闻,便是将今年六月以来,各地的旱涝灾害的情况做了报道。

  之后第二页开始便是工部在刊登的水利工程建设招标广告。

  这次招标的一共八个地区。

  报纸上将当地的受灾情况、气候、地形条件,甚至地图等等信息都详细在招标广告里写清楚了,让有善水利者,可以寄送自己的建设方案来报社,或者直接前来京城工部报到。

  但凡方案被采用者,会根据工程量的大小,给与五十两到三百两白银不等的奖金,若方案特别好的,有机会直接去地方担任水事方面的主薄,当然,科举考试也是要过的,不过可以先当官儿,后补考!文化水平不太行的,可以去本地县学补习,之后更有机会来京城国子监跟科学学院进修。

  这事儿一下就在整个读书人圈子里引发了轰动,甚至引发了大家研究水利的热情。

  至于原来那些以祁世斌祁尚书为首的官员们可惨了,太子殿下说是什么让他们学习,这不就是明晃晃打他们的脸,说他们没用?到了科学学院,这群官员们更是发现教授水利工程方面的教授全去他们原来办公的地方替他们干活去了,哪里还有课上?

  这就是太子殿下要换人的意思!

  他可是朝廷二品大员!

  太子殿下,说换就换!

  还有没有王法了!

  气急败坏又慌不择路的祁大人于是写了封告状的信到了江西向皇帝告状,声称太子殿下趁着您不在的时候,大肆在朝中排除异己,扶植自己的亲信,这是要造反啊!

  此时的皇帝在干啥呢?他老人家正在江西打土豪分田产呢!

  在这个皇权时代,有皇帝亲自跑到地方去干这种事,大概也算是奇观了。

  这都是当初宋建鸣的那番土地兼并与朝代灭亡相关的论述把皇帝给吓到了,那次的论述给了皇帝一个坚定的信念,那便是土地兼并是皇权最大的敌人,是跟民乱、兵变一样,可以威胁到他屁股下头宝座的头号敌人!

  必须铲除大地主!

  而到了龙虎山地界,分到田产的百姓们带着鸡鸭粮食涌到道边,热情欢迎陛下到来,人人感激涕零山呼万岁的景象更是给了皇帝相当大的震撼。

  “砰!”地一声,虚荣心、自信心、自豪感,像是汽车方向盘里的气囊一样爆开了。

  皇帝脑子一热,当即发布公告,说是朕既然来了便是为百姓做主的。百姓们有什么冤屈,都可以来龙虎山跟朕告御状。朕亲自替大家做主!

  不放心本地官员,皇帝直接让火器营的官兵下去,一村一县地通知此事。

  这一下跟捅了蚂蚁窝似的,大批受过本地地头蛇、土皇帝、大地主欺压的百姓,如潮水一般涌向龙虎山。

  案件一经查实,火器营的兵扛着枪,直接上门抓人。凡有强奸、杀人,一律按砍头判;有雇人殴打致伤残者,判宫刑;放高利贷,夺人田产者,判脸上刺字,挖煤十年。

  宋辰旭每天审案从早审到晚,江远潮更是为了调查,领着下属们鞋底都磨破了,而傅乘风则是带着人,到处抓人。

  一时间,整个江西鸡飞狗跳。

  当地的士绅官员们慌了。

  有拿着贿赂金等在半道想要拦着那些火器营官军们不让他们去村中办事的;有些跑去龙虎山恶人先告状,想要跟皇帝讲讲本地刁民如何荒唐,如何不受教化的;另一些则开始到处抓捕想要跑去告状的百姓,甚是在路上埋伏着,遇上路过的就抓起来,狠毒些当场弄死,心肠软些的带回去打残。

  一些百姓含泪屈服,可更多百姓则是被激起了怒火,谁还不是活那一口气了?

  不用跑去京城敲那登闻鼓,不用受一百杖刑就能见着皇帝!皇帝都屈尊降贵,跑到大家家门口来为民做主了,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别说是本地的地头蛇,就算是本地县令,也有百姓跑来状告他们勾结本地大族,欺压百姓,拉偏架,胡判案的。

  这年头,本地大族都是土皇帝,都是没有王法的,这种事可真是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就说江西有一名县叫婺源,此地文风极盛,还出过圣人朱熹,在前朝,更是几乎每届科考都有婺源人能够进士及第。

  而婺源县附近群山环绕,山石又多为石灰岩,加上本地人多地少,想要靠种地养活一家人很是困难,于是在婺源县就出现了许多以采石灰为生百姓。

  可自从礼部换帅,整个学术圈对于朱熹的质疑,再加上皇帝暗中示意希望礼部帮忙打压江西帮,精英学子尽出的婺源县已经连着七八年没能出一个进士了!

  对于婺源的大族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可以说在大周官场上,来自婺源的血液已然出现断档,这对于婺源的未来的政治、经济、文化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群婺源学子不想着跟上时代潮流,开始研究科学、数学,反而有人提出,是那些开采石灰的百姓,断了婺源附近的“龙脉”,破坏了本地的风水!

  这一荒谬的提议竟然得到了本地大族族长们的支持,他们开始勾结本地官府,禁止本地百姓开山采石。

  本地土地已经十之八九都在这些大族的手里了,再不叫那些百姓采灰,这不是要把当地百姓逼上绝路么?

  于是,官府不让采,他们就偷偷采。

  可本地士绅们为了自家的科举大业,对那些采灰户的死活毫不关心,甚至组织起乡勇,去附近的山里巡逻,见着有偷采石灰的就送到县衙去。这些采石灰卖苦力的汉子们到了县太爷手里还能落着什么好?百姓们只得被逼着倾家荡产拿钱捞人,捞出来的时候也基本上是被打得好几个月下不了床。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多年。

  这不,当地百姓早已对那些人忍够了,这就有好几十采灰户,结伴想要跑去龙虎山跟皇帝告状。

  奈何本地大族竟然组织乡勇半道堵截!

  面对上百手里拿着刀剑的乡勇,这一次采灰户们不再退缩,不再妥协。

  一个个举起手里的铁锤、铁杵朝乡勇们冲去!

  就这么着,诸如婺源县这样的百姓与本地士绅大地主之间的斗殴流血事件在江西境内遍地开花。

  有些作恶太多的县官儿们吓得直接卷铺盖逃跑,还有一些干脆跑去龙虎山跟皇帝呼喊着“刁民造反啦!陛下,刁民造反啦!”(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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