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想通了陆铭思路的张定山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重大,太过重要,哪怕一向以镇定自若着称的他,也不由得不为之动容。

  这是足以颠覆整个局面,从源头改变整次事件的大事!

  原本以为己方已经走到了绝路,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以废弃一座城市为代价,依靠一颗氢弹来彻底毁灭恐菌是唯一的希望,但现在看来,竟然,竟然还有别的可能?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都不足以形容这转变之大。

  如果陆铭的推测为真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这次事件,其实从一开始,就根本用不到外力插手?

  只要放任楼神指挥恐菌破阵即可——滨海大厦一旦倒塌,镇龙桩阵法格局便被毁坏,那巧合之间营造出来的,可供恐菌生存的温室环境便也彻底消失,无需任何人插手,所有恐菌便全都会死去!

  难道己方一直以来俱都做了无用功?不仅没有有助于事态解决,反而白白浪费了资源,恶化了局势?

  如果不是己方插手,上级也不会决心要以一颗氢弹来解决这次事件!

  但,退一万步说,哪怕此刻情况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但只要此刻能明确陆铭的推测,确认陆铭推测为真,至少,在这次事件之中,己方便不必再付出更多代价,至少氢弹打击不会再到来,阳原市的人民也不用再搬迁,城市也不用被废弃!

  这是最为重要的。

  唯一需要付出代价的,可能只有行动二队。

  毕竟,一旦确认该推测为真,确认己方只是在做无用功,无论当初原因为何,从客观角度评判,行动二队都恶化了局势,造成了可以称之为较为严重的影响。

  对此,陆铭隐隐有些忧虑。

  张定山似乎看出了陆铭的想法,只轻轻摇了摇头。

  “陆铭,不必担心我们行动二队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仍旧是那句话,只要不做事,就绝不会犯错。只要做事,就一定有概率犯错。犯错与失败,原本就是允许的。再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哪怕这次事件真的如你所推测的这样,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便能不介入了么?”

  他再次轻轻摇头:“我们行动处做事,靠的是制度,而不是运气。这一次桉子,假设我们根本没介入,而最终的结局也证明不介入才是最佳选择,但……事情的走向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这一次我们运气好,蒙中了正确选项,下一次呢?还要去蒙吗?还要靠运气吗?”

  张定山走到陆铭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如果你的推测为真,我们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陆铭点了点头,心中忧虑消散了大半。

  就像交通治安员查处酒驾一样。可能他们查到的一百个酒驾桉例里,有九十九个酒驾司机最终都不会出事。那么,对于这九十九个酒驾司机的查处行为,就能算是浪费时间和社会资源了么?

  很显然不能。

  放到这次桉子,哪怕最终证明这件桉子根本就不应该介入,在这次桉子最开始的时候,或者在遇到下一次相同桉例的时候,行动二队便可以选择不介入了么?

  很显然也不能。

  做事要靠制度,不能靠运气。

  勉强要类比的话,如果陆铭的推测为真,也即行动二队一开始就可以不介入,那么情况大概可以类比为,交通治安员查处了一名原本不会出事的酒驾司机,结果这名酒驾司机发怒了,驾驶车子撞死了另外一名无辜者。

  从客观事实与时间线来看,很显然是交通治安员的查处酒驾行为,导致原本无事的情况,变成了一名无辜者被撞死的情况。

  但最终的责任很显然不能落到交通治安员身上。就像此刻,虽然可能导致了一些严重后果,但责任也不能落在行动二队身上一样。

  陆铭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张定山嘴角泛出一丝微笑:“更何况,就算你的推测是真的,就算这次事件最终的责任要落到我们身上,你便会选择不公开自己的推测,选择放任阳原市被摧毁么?”

  陆铭一怔,勐然抬头。

  这怎么可能!

  如果能选择,他宁愿上军事法庭,都绝对不愿意让一座城市被摧毁!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既然我们承担或者不承担责任,你都要去做,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铭心中最后一点忧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好。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推测。你的推测看起来很有道理,但我有个想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恐菌这种足以在大剂量消毒剂之后快速恢复种群,且能快速进化适应高辐射环境的物种,在你的推测之中,生命力竟然这么弱?连正常环境都适应不了?”

  这看起来确实有些矛盾。但陆铭略一思索,便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你听说过鲍曼不动杆菌么?”

  张定山摇了摇头。

  陆铭慢慢道:“多重耐药性鲍曼不动杆菌在许多重症监护室之中发现过,且感染过许多病人,夺去了许多病人的生命。

  而,重症监护室是对环境要求最高的地方之一。那里的消毒措施有多严格,不用我多说吧?”

  张定山微微点头。

  “但就算如此,就算对于这种细菌来说,环境如此恶劣,它们仍旧能生存下来,且能感染人类病患,夺去人类病患的生命。从这里来看,这种细菌的生命力足够强大吧?”

  张定山再次点头。

  “但,为什么这种细菌没能扩散到自然界之中去?它们的生命力这么顽强,按理来说,应该满世界都是的。”

  张定山若有所思。

  “因为事实是,多重耐药鲍曼不动杆菌,能在环境恶劣的重症监护室之中活下来,却根本适应不了外界的自然环境。一到外界去,它们就会死。就是这么简单。原因则是,细菌耐药的根源在于通过进化,它们可以合成某一种酶。而合成酶是需要能量的。但这种酶仅仅在特殊环境,譬如重症监护室之中才有用,在自然环境之中,根本没用。于是,因为合成这种酶而需要额外消耗能量的这种超级细菌,在自然界之中根本就竞争不过普通细菌。时间稍微长点,它们就会被淘汰。”

  陆铭摊了摊手:“所以,队长,恐菌这种能在大剂量消毒剂之后快速恢复种群,且能快速进化适应高辐射环境的物种,看似生命力极强,但其实,不一定。背景环境的一点点变化,仍旧可能杀死它们。”

  “我明白了。”张定山说道:“你的推测确实存在可能性。但,我的看法是,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要找到绝对过硬的证据。必须要绝对过硬,不能有一丁点的含湖之处。否则,从大局来看,氢弹都必须要发射,阳原市都必须要摧毁。”

  相比起陆铭自己的前途和命运,陆铭很显然毫不迟疑的认为,阳原市这座城市,以及一百多万平安度日的民众才是更加重要的。

  但他同样毫不迟疑的认为,相比起恐菌泄露所可能对整个人类世界造成的威胁,相比起整个人类世界,阳原市又一点都不重要。

  仍旧是那句话,只是搬迁而已,又不会死人,一座城市而已,毁掉就毁掉了,怎么可能有整个人类世界的安危重要?

  在这种重大问题之上,不说上级的决策者们,就算陆铭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单单只依靠一些推测就做出最终决定。

  必须要有证据。要有过硬的证据,要彻底证明,不摧毁阳原市,恐菌外泄的威胁也可以被彻底消除,如此,才能保下阳原市,才能让这一百多万民众的生活不受影响!

  这才是问题最为核心,最为关键的地方。

  没有证据,哪怕明知道阳原市可能只是被白白被毁,对于发射氢弹这种事情,上级决策者都绝不会有一丁点犹豫!

  原因很简单,没人能承受住这种风险。哪怕只是一些风险而已,涉及到整个人类世界的安危,都足够值得以毁掉一座城市来消弭。

  可是,如何寻找证据?

  之前,缩小版镇龙桩这里的负责人已经很明确的说了,发生在岐生杆菌身上的变化,连他们自己都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异常。

  他们正在抓紧排查有可能造成岐生杆菌活力异常提升的因素,但目前为止,尚且一无所获。

  假设岐生杆菌的异常变化,真的是因为镇龙桩所造成的某种“温室”效应,那么,当初在滨海大厦那里,如此众多且优秀的微生物专家团队都找不到环境的异常之处,这里的科学家团队便能找到了么?

  希望明显不大。

  这条路走不通。

  可是,无法通过科学手段来寻找到两者之间的直接关联的话,又何谈寻找什么证据,更何况是“必须要过硬”的证据?

  这几乎不可能做到!

  但陆铭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到!

  他紧紧的咬着牙,紧紧的握着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

  时间还剩下六天左右。

  六天!

  在这段时间之中,他不仅要找到证据,还要通过实验来确认证据,之后,还要在滨海大厦那里实地检测成果。

  时间实在是耽误不得了!

  “队长,给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再给我准备好水,压缩饼干,准备好厕所。”

  张定山异常凝重的点了点头。

  这种地方,缩小版镇龙桩试验基地这里就有。

  建筑群落外侧,有一条临时修建的通行道路。这条路并不长,仅有三百米左右,道路尽头是一处公共厕所。

  整条道路较为平整,道路两侧及中间各有一个探照灯。每一个探照灯之下,都摆着一些矿泉水,还有一些可以迅速补充能量的压缩饼干。

  此刻,三个探照灯各自打开。

  虽然处在山脚下,但此刻室外的温度并不算低。穿上长袖长裤的话,温度勉强也能算得上合适。

  在严格的静默命令之下,整座镇龙桩试验基地所有会发出较大噪音的设备全部关停。所有人员严禁离开,严禁喧哗。外侧的那条道路上便只剩下了隐约的风声,树枝被风吹动的声音,以及极为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的一点汽笛声。

  这是极为适合思考的地方。

  陆铭便一个人来到了这条路上,从道路的这一头,慢慢的向道路另一头走去。

  他如果感到口渴,便会在途径探照灯之时,拿起矿泉水喝上几口。感觉到饿了,便吃几口压缩饼干。感觉到要上厕所,那里也有厕所为他准备着。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再一次陷入到了深度的思考之中。

  此刻,二楼会议室。一片漆黑之中,张定山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小路上不断走动的陆铭,神色虽然平静,但视线之中总是有一抹忧虑。

  陆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觉,没有休息了。此刻,在如此之大的压力之下,还进行如此高强度的思考,他不知道陆铭能不能顶得住。

  但他并未对陆铭进行任何劝慰。

  情况已经到了最为紧急的时刻。此刻,就算强制陆铭去睡觉,恐怕他也睡不着吧。

  这种情况如果放在自己身上,自己同样睡不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着,夜渐渐的深了。那条小路之上,陆铭仍旧在不断的走动着。偶尔他会停下,会站在路边,望着远方浸入黑暗的平原与山峦沉默不语,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但往往在一段时间之后,他又会摇摇头,叹口气,收回视线然后再次开始走动。

  他的思考似乎进行的不太顺利。

  张定山始终站在窗户之后,始终在这里陪同着陆铭,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暗中支持着他。虽然他同样也好久没有去睡觉,没有去休息了。

  当钟表时针指向2和3中间的时候,陆铭的头终于不再垂着,而是抬了起来。他的眼睛里也再度恢复了焦距。

  张定山看到他离开小路,快速的向着会议室这里走了过来。

  张定山走向门口,轻轻拉开了门。片刻后,便听到了陆铭的脚步声。

  “我有一个想法,可以尝试一下!”

  张定山微微笑了起来:“说说看。”

  陆铭的眼睛因为过于疲倦而布满了血丝,但仍旧异常凝重认真的看着张定山:“队长,你相信风水学说么?”

  张定山怔了一下。

  “我不怎么相信。”

  “天地五行,阴阳八卦之类的风水学理论,大概率是无稽之谈,是古人在对宇宙了解有限的情况之下的臆想与臆测。但具体的风水学技巧,却并不全是迷信。比如风水之中一般要求房屋坐北朝南,这样就更有利于采光。要求庭院之中不能有某些树木,便减少了各种虫子的威胁。”

  陆铭斟酌着语言,描述着自己的猜想:“那么,就像观星望月,从另一种角度来看,有没有可能是一种确定观测者所处地域的经纬度的办法?”

  人类早期的航海,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之上,便是依靠观星来确定方向与方位的。而,明确了方向与方位,那么,依据一些书籍上的数据记载,便能大概确认此地的气象。

  “观山望气,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的话,会不会是在测定河流走向、风向、地质稳定度之类的东西?”

  张定山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风水这种东西,是与所处地域的气象、气候、地形地质等元素紧密相关的。那么,身为风水学的产物,镇龙桩阵法,会不会也是如此?”

  “确实如此。但……是又如何?”

  张定山反问。

  “镇龙桩如果和当前地域的气象气候紧密相关的话,它巧合之中营造出的,那种可以令岐生杆菌与恐菌提升活力的‘温室’环境,也必然与当前地域的气象气候相关!”

  张定山凝重道:“这方面,专家团队早已经考虑到了。他们分析了多种因素,但并未找到明确的相关因素。”

  陆铭摇头:“我当然也找不到具体的因素是什么。但我不去找。只要我明确了与气象气候有关就行。我要做的是,直接截断镇龙桩阵法与外界气象气候的联系!我要把镇龙桩阵法彻底从背景环境之中孤立出来!”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最新章节,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