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牧野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面前坐立难安中带着些许兴奋神色的人,轻笑一声。

  他站起来,走到了霍实的面前。

  “霍大总督啊,其实我并不是不紧张,而是我看的开。”

  樊牧野的心态很好,甚至还有时间、还有心情打趣霍实,哪怕他其实并不知道今年的结果如何,是否能够平稳的度过这一次的交接。

  年前的时候,他们这一个蓬来洲的领导班子承接了陈丞相手里的任务,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不断地朝着前路去摸索,去前行。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不只是霍实觉着这是个挑战,他其实更觉着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难以完成的挑战。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其实并不是我不紧张,而是我紧张过头了。”

  “已经难以紧张了。”

  樊牧野的神色平静无比,轻声说道:“在我的心里,我们若是能够侥幸超越了陈丞相之前留下的东西,那说明陈丞相铺的弟子好,才让我们窃据了这个位置和成果,我们不能骄傲和自满,必须是慢慢的、一点点的继续踏踏实实往前行。”

  “蓬来洲是大秦的第一个州,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州。”

  “我想,大概是明年、最晚后年的时候,大秦就会开始大面积的推广「州」这一级别的单位了。”

  “地方的朝政差别映向着一切,这也是导致地方行政机构必须是要改革的源头。”

  说到这里,樊牧野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看着霍实哑然一笑:“我习惯了说着说着就发散思维了。”

  他解释道:“其实归根结底,我们能够完成任务是我们运气好,完不成任务是我们没有努力;若是运气好完成了,我们则是需要更加严谨的去执行、去变法、去完成丞相的创造。”

  “不能让这个完美的创造最后落在实地的时候出现问题。”

  “如过没有完成的话——”

  樊牧野耸肩膀:“通俗点来讲,完不成又能够如何呢?”

  “我们一直在努力不是么?”

  他的声音中带着感慨,看着霍实一脸激动地神色说道:“不过目前看来,我们没有让丞相失望,已经完成了蓬来洲的逐步变法和改革。”

  “这是一件好事。”

  樊牧野在猜测出来这个事情的时候,眼睛中带着无数的喜悦以及兴奋。

  他或许是在为了这个事情开心吧。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难得发自内心的开心。

  霍实也是忍不住大笑出声,他的面前烛火都伴随着他的笑声而飘忽着:“不错,我们完成了丞相交代的任务!”

  “蓬来洲这一年,无论是粮食产量、民众的生活质量、以及一些驰道的修建、商业的税收,全然比去年要多!甚至多了不只是一筹!”

  他脸上神色兴奋异常:“以州为单位,不仅可以最大限度的将我们想要的一切完成,更是可以更加完成的管辖属地!”

  樊牧野听着霍实的话,不由得笑了笑,这一次他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往后仰着身体,貌似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整个人显得无比轻松。

  “好啊,好啊。”

  他眯着眼睛:“下一步,便是完成丞相之前的交代,与咸阳城同步,将「百家宫」拆分、然后设立新的「学校」机构了吧?”

  霍实点头:“不错。”

  “丞相的下一步的确是如此。”

  他的眼睛中带着笑容:“咱们设立的这所学校是一所实验性质的学校,除却咸阳城、以及中牟外,咱们的这所大学,应当是第三所吧?”

  “我们定然不能辜负陛下和丞相的期望!”

  樊牧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其实有些时候,真的很羡慕三川郡的石悬尼啊,竟然运气那么好,直接去到了丞相的故乡。”

  “无论做什么事情,丞相都会带着自己的故乡。”

  “如此一来,他基本上是不必努力,便能够和我们站在一个起跑线上了。”

  霍实则是大笑着,他并不觉着这是多么不可超越的事情:“但你要知道,现在享受到的便利有多少,将来他要承担的责任就有多少。”

  “若是三川郡发展不起来.....”

  他看着樊牧野说道:“那到时候或许丞相不会问罪,但心里一定对他的想法不怎么样了。”

  樊牧野撇了撇嘴:“若是发展不好,只能是他自身的能力有问题,没有人敢在这方面为难他,因为那是丞相的故乡。”

  ..........

  蓬来洲的事情不仅仅发生在蓬来洲,还发生在世界各地。

  这是之前陈珂传下去的命令,每逢秋日的时候,找一个时间总结自己这一年来的收获、以及各个州县的情况,并且上报给中央。

  当然,在这些人上报中央后,还会有其他的几道程序。

  一,各地的通判会额外上书汇报当地的情况,这是通判自身的职务,他上报的情况不仅仅是有郡守上报的那些,更多的则是侧重这些地方的官员情况。

  二,各地的黑冰台会上书汇报当地的玄鸟卫、通判、郡守、地方御史以及各地官员的情况。

  三,各地的玄鸟卫会上书汇报当地的黑冰台、通判、郡守、地方御史以及各地官员的情况。

  四,各地的御史会上书汇报当地的郡守、通判、地方官员的情况。

  四方的消息各自回笼,其中玄鸟卫和黑冰台直属于皇帝,大概是没有那个胆子、也不会有那个想法去欺瞒皇帝的。

  一来,不敢,二来,不会。

  所以这些事情纵横交错,虽然说并不是没有所有的监察机构都被收买的情况,但概率非常小。

  因为黑冰台直属于陛下,并且与地方的官员没有太多的沟通。

  这是陈珂想到的,最适合现在的一种控制地方的举措了,现在和未来相比,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这个时代的黑冰台、玄鸟卫类似于监察、纪检机构,但他们只属于皇帝一个人。

  权力的高度集中,让时刻监察文武百官这种事情成为常态,没有任何人敢反对。

  这就是封建时代的好处了。

  此时的大秦天下,所有的州县都在上书汇报自己的情况,即便是方才设立的天山州、北海州也是一样。

  只是相对于其他的州县来说,天山、北海的情况大概会稍微差那么一点。

  因为匈奴已经将这里几乎是给挖地三尺,油水差不多都要没有了。

  咸阳章台宫中

  嬴政看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文书,不由自主的看了起来,大殿外的阳光微微的打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是那么的寻常和非同寻常。

  他身上像是有了一层金光一样,不似凡人。

  不知道看了多久,嬴政放下手中的文书,只是幽幽的感慨了一声。

  “天下之大啊,天下之大。”

  他看向一旁的扶苏,轻声问道:“扶苏,你觉着这些文书表现出来了什么?”

  扶苏的声音同样严肃而又沉重,但与嬴政不同的是,他的声音中虽然有沉重,但喜悦、肆意、骄傲、以及锐利之气更多。

  “父皇,天下之大,但仍旧在大秦的掌控之中!”

  “天下之民者,皆为我子!”

  嬴政微微颔首,继续问道:“你该如何保证这些「子」的存活、该如何让各地的官员听从你的话语,该如何让天下在你的掌控之中,并且继续在你的掌控之中呢?”

  这并不是一个太难的话题。

  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到一个完美的答桉,所以困难到极致,反而显得比较轻松与普通了。

  “父皇,以霸道威慑臣民,使臣民慑服;以仁道恐骗群臣,使群臣心中胆怯;以王道兼并两者,使得黔首胸中有「气」。”

  “此法不可保万无一失,但可保一时之安爷。”

  嬴政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扶苏,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欣慰,这位始皇帝在听到了自己儿子别出一格的回答、从中听出来了自己儿子的霸气、以及对未来那个位置的想法,心中不知道多么的开心。

  他眯着眼睛:“如此便好,朕也放心将天下交给你啊。”

  嬴政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走吧,随着朕去走走,看看你那几个弟弟在干点什么。”

  .........

  鹏居

  门前的牌匾已经被摘了下来,挂上了这样一个属于胡亥自己的牌匾。

  这是之前扶苏、陈珂、嬴政一致同意的。

  当时,在完成了自己的课业、并且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宫殿后,胡亥询问嬴政,是否能够自己为自己的宫殿命名、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师就是自己为自己的书房命名的。

  这是孩子最原始的反应,他们理所当然的会学习自己身边的人。

  嬴政与扶苏都没有反对。

  于是,本来唤作什么宫殿的殿宇,便被胡亥改成了现在的名字,叫做鹏居。

  因为那天他在看庄子的逍遥游。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胡亥内心觉着自己是一只可以展翅的大鹏鸟,因此将自己的宫殿改成了这样的名字。

  此时的胡亥坐在宫殿中,正在翻看着自己喜欢的书籍。

  他的眼睛中带着自在。

  胡亥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并不喜欢文、更不喜欢武、他不喜欢世间的大多数,但他喜欢「规则」。

  就是陈珂所说的「规则」,也就是万事万物的本质。

  因此他从左歌的手里要来了这一本当年墨子记录一些发明的手书,这并不算是什么太过于珍贵的东西,因为墨子当年真的留下来了很多这样子的手书。

  他一边看,一边笑着,一边思索着。

  或许这是胡亥最正确的道路。

  ..........

  黑甲斋

  这是将闾的宫殿,他本来是不准备改变自己宫殿名字的,毕竟他觉着这些事情没有必要,但他的弟弟拉着他一起,他就不得不干了。

  毕竟胡亥撒起娇来真的很难让人控制住。

  一个不熊的孩子,真的很难让人拒绝,现在的胡亥便是这样的孩子。

  将闾扶额,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盼望。

  他的愿望、梦想就和这个宫殿的名字一样,他想要统建一支军队,就名为「黑甲」。

  这支军队举世无双,是父皇、未来成为皇帝的兄长手中一把可以插向天际的利剑!

  为何匈奴以往那么强大?

  就是因为有狼骑在!

  他要建立起来一支独属于大秦的骑兵!一支举世无双的骑兵!

  .........

  会稽郡城

  王翦奔赴至郡城之前,神情望着那远处的城池,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这会稽郡看样子被杨天翼那个小子弄得不错。

  这小子没有辜负陛下、陈小子的期望啊。

  当即手中鞭子纵马,朝着城门口而去,方才到城门口,就看到了会稽郡守杨天翼站在那里,他翻身下马。

  还未曾说话,杨天翼便是开口了。

  “下官见过王将军。”

  王翦摆了摆手,示意杨天翼不必多礼,紧接着便是说道:“杨郡守,陈小子让你给老夫看什么惊喜?”

  “老夫已经开始好奇了。”

  杨天翼的神色有些许古怪,但依旧是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看着王翦说道:“老将军,您一路风尘赶来,已经辛苦了吧?”

  “不如我们明日再看?”

  王翦奇怪的看了一眼杨天翼,神色奇怪:“为何等明日?你是觉着老夫老了?”

  “只是短短的路途而已,有什么问题?”

  他大手一挥:“赶紧的带老夫去!”

  “别扯东扯西的!”

  杨天翼轻咳一声,这才是说道:“好,那......那下官便带着老将军去吧。”

  刚往前走两步,杨天翼又是问道:“老将军,陈丞相不是说让您随军带着一位太医令么?”

  “不如让他同行?”

  看着奇奇怪怪的杨天翼,王翦更奇怪了,但此时他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只是点头同意了。

  一行人朝着卢生驻扎的地方而去。

  ........

  此时,紧挨着会稽郡的东越边界。

  这里并没有深入丛林,所以距离东越人的地盘还很遥远,一个个的青壮力站在这里,擦着自己额头的汗水。

  “碰——”

  “碰——”

  “碰——”

  砍树的声音此起彼伏。

  对于他们来说,这世上哪里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不限制砍树,甚至还给工钱.....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当然,对于会稽郡、对于大秦来说,也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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