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前路还很漫长!先着一鞭者未必就是最后的赢家。

  「楼昌,莫以为,就此你就能胜了。」平原君在心中恶狠狠地想着,随即大手一挥,一行千人又重新踏上规程。

  只是如今站在囚车之中的赵括可不算舒服,不仅外衣被脱了去,还带上了冰冷的锁链,山间的清风微微吹过,北国的秋天算是让赵括领略到了。随着囚车的前进,萧瑟的秋风不仅没有变缓,反而越发的大了。

  带着北方的寒,又夹杂了点南方潮湿的冷,迎面扑来,冻得赵括一哆嗦!再加上冰冷的锁链不断地吸温散温,仅仅一会儿的功夫,赵括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便立即白了起来,紧接着,在秋风的吹荡之下又由白转红,随即又由红转为煞白!

  「苦肉计嘛,不吃点苦后头哪能吃肉啊!」赵括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道。

  初时,赵括还想保持自己英俊提拔的形象,可是随着囚车不断地前行,山间的冷风不断侵袭,身体仅有的能量都只能用来御寒了,而脑子渐渐供血不足,至于维护形象的想法也只能暂时被雪藏。

  好在最后的执念让赵括保持着战立的形象,没有向那蛆虫一般蜷缩成一团。

  「那也太难看了!作为上将军,死都不能倒下!况区区冷风乎!」赵括反复地在心中告诫着自己,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神话》里,大鼻子将军为保长生药,一力断后,受伤力竭,却用长矛支撑自己不肯倒下的场景。

  「为人进出的门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走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我渴望着自由,但也深知道——人的躯体哪能由狗的洞子爬出!我只能期待着,那一天——地下的火冲腾,把这活棺材和我一齐烧掉,我应该在烈火和热血中得到永生。」

  此时,或许只有革之命的诗篇能够激励赵括继续坚持了。

  嗯,还好这囚车的木栅栏还算合适,刚刚好卡住自己的身位,靠着囚车的木栅栏,咱也不会倒下!哎,要是有口二锅头或是牛栏山就好了!

  在赵括的胡思乱想中,囚车吱呀呀地继续前进着。

  初秋的路上,行人并不多,平原君也似乎感受到了赵括内心的焦急,将行程提得飞快,终于在黄昏落日之前,一行人便来到赵国国都——邯郸城下!

  囚车行驶在护城河上的吊桥之上,发出吱呀呀的声响,周遭嘈杂的声响与吱呀呀的声音响做了一块,直接将半睡半醒的赵括彻底惊醒。

  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缓缓抬头望去,迷迷糊糊之中,一座高高耸立的城墙,赫然出现在了眼帘之中。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看去,那是一座比之故关还要坚固、高大的城池,青石所垒,复用米浆石灰粘合并填补缝隙。以赵括的经验,就此城墙,长刀横握倾尽全力的一击也不过是磕坏一角罢了。

  而赵国能有此坚城者,非国都邯郸而何?果然,继续抬头,高高的城墙的中央,一块巨大而平整的青石,上面用大篆刻着两个字——邯郸!

  邯郸啊!终于到了。

  赵括知道:自此刻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比之长平更加凶险的「战争」就要徐徐展开,只可惜,这场「战争」的中心是自己,可主角却不是自己。

  「到了啊!」赵括迷迷糊糊地似在问诸他人,又似在自言自语道。

  不待周遭之人回答,一声悲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儿啊!」

  正是来自已经在城门下等候了数日有余的赵括之母的深切呼唤!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麻布深衣,外罩深色斗篷的老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直直地奔着囚车而来,亲兵们显然很快意识到这位老妪极有可能是上将军之母

  ,赶忙翻身下马,上前进行搀扶。

  而听到呼喊声的平原君也从后方的战马上跳了下来,却见那老妇人已经奔到了囚车之侧,正扒着木栅栏,边嗷嗷地哭着,边要往上爬呢!

  「母亲!」被囚车束缚着的赵括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挣扎着就趴了下来,好让赵母离自己更近一些。

  数月不见,赵母的头上已满是银发,再加上几日的等待,整个人都佝偻了不少,连带着发髻也有些散乱不堪。哆哆嗦嗦的双手,却依旧奋力地想要爬上那并不算太高的囚车,浑然不觉囚车木栅栏的倒刺刺入干瘪的皮肤带来的痛楚。

  可惜赵母的年纪终究太大,而那该死的囚车显然也没给人留下下脚的地方,连爬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而那倒刺却是在赵母的手上钩出一道不小的口子,点点鲜血顺着伤口瞬间染红囚车的栅栏。

  「母亲!」赵括大惊失色,赶忙将头从栅栏的缝隙中探出,阻止母亲的再度攀爬:「母亲,不要爬了。」

  赵括是真的慌了,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流。他千算万算,算到了几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却唯独忘记算自己最亲的人,自己如今锒铛入狱,对于这位年迈的母亲该是多大的打击啊!——天都塌了!

  谁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原本还算宽敞的囚车,在此时却显得那么的逼仄。逼仄到赵括只能跪伏在囚车之中,好将头颅尽可能地低垂下去。

  眼见着孩儿的头颅从栅栏中探了出来,赵母这才止住了攀爬的欲望,弱小并有些佝偻的母亲,却依然只能仰望着自己的儿子,只是这对赵母而言已是足够。

  枯槁的双手,缓缓摩挲着赵括的发白的脸庞。

  触手之间,竟是冰凉之感,竟比自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毫无血色的双手还要冰凉!一瞬间,本就止不住的泪水再度决堤。心疼的呼喊再度充斥整个城门:「凉煞我儿了!」

  一边哭喊着,老太太一边就要伸手就要解下外罩的斗篷给儿子披上。

  果然,朋友只会关心你行不行、成不成功,而只有爱你的亲人才会关心你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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