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凌云,保着浣玉郡主刚刚逃出天枭的魔掌,却不幸又落入了昔日仇人杜正海的手里,真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

  此时听着杜正海的挖苦嘲讽之言,他心里不由地一阵苦涩。

  想起以前在办理丁小姐被劫持的那个案件时、与杜正海发生的那些过结,凌云沉默半晌,不由轻轻叹了一声道:“你说的不错。唉!最主要是,在这样的情势下我却落到了你的手里,可真不是时候啊!”

  杜正海不禁“嗤”地笑了一声,揶揄道:“凌统领说话可真有意思啊!难道我在抓你之前、还要先向你请示一番是不是抓你的时候么?”

  凌云道:“话虽然不能这么说,不过杜公子此举确实是有点乘人之危啊!”

  “乘人之危?”杜正海不由眸色一寒,阴沉的脸上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冷冷道:“我就是乘人之危怎么了?当初何禹廷逼死了我的爷爷,逼走了我的母亲,后来又害死了我的父亲——这虽然算不上什么乘人之危,可是他的那些无耻行径比起眼前我的乘人之危来,可是卑劣上百倍与千倍不止?……”

  凌云默然望着他那激愤的神情,想着两年前在办理元真、杜正海那个案件时的历历情形,心里不由一阵唏嘘。

  只听杜正海又忿忿地说道:“我恨何禹廷,我更恨你们这些当官的人!如果你凌统领现在还假惺惺地拿出你那套所谓的仁义道德的说辞,来规劝我遵守那些什么规矩礼法、奉劝我不要乘人之危的话,那我看还是不必了吧!”

  凌云沉声道:“就算是何禹廷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也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却不应该把你自己的仇恨迁怒于别人身上啊!”

  杜正海不屑地哼了一声,“凌统领方才所说的别人也包括你自己吗?哼!天下乌鸦一般黑,在整个官场之中又哪有什么好人?都是些道貌岸然、狗苟营生之辈;你凌云身处其中,也好不到哪里去!”

  凌云知道杜正海此时已被仇恨深深地蒙蔽了身心,再多说什么也无益,只好无可奈何道:“杜正海,说了半天,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杜正海幽深的眸子里泛起浓重的杀机:“我曾经发过誓,所有伤害过我和我家人的那些人,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血债血偿,你凌云也不例外!”

  说着抬手出剑,一道刺眼的霹雳划过,剑尖吐着冷冽的寒光陡然探上了凌云的心头。

  一旁的浣玉吓得尖叫一声。她身子一横,不顾一切地挡在了凌云的前面,声嘶力竭道:“不要杀他!杜公子,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杀他!……”

  杜正海翻了一下白眼,口气里带着几分嘲讽的口气道:“凌统领,你可真是魅力无穷啊,居然使得郡主都为了你而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啊!”

  对他的挖苦之言,凌云权当没听见;他瞅了一眼浣玉,又把脸转向杜正海道:“杜公子,这是我与你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能不能先让郡主回避一下,我们两个单独谈谈?”

  杜正海收回长剑,点点头道:“凌统领果然是个爽快人啊!好,就依你的。”

  他转过脸吩咐身边的几个黑衣人道:“你们先把郡主带出去,然后就在门口守着;没有我的传唤,谁也不许进来。”

  那几个黑衣人喏了一声,走上前来拽浣玉郡主。

  浣玉挣扎着大声叫道:“干什么?我不走!凌大哥,不要啊,我不要离开你!凌大哥!凌大哥!……”

  见那几个黑衣人有些踌躇,杜正海脸色一沉道:“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愣着干什么,还不马上带郡主出去!”

  那几个黑衣人惶然应了一声,不容分说把浣玉郡主连拖带拽地架走了。

  房中只有凌云与杜正海两个人。

  杜正海冷眸微微一眯,暼了一眼凌云道:“好了,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凌云此时只觉得五内如绞,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强自用内功压抑住紊乱的心脉,面色平静道:“我知道杜公子对我恨之入骨,势必要杀我而后快,对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在你杀我之前,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杜正海面无表情道:“你说。”

  凌云道:“请杜公子务必在今天日落之前把郡主送回刑部尚书府,把她交给吕大人!”

  杜正海一愣道:“今天日落之前?为什么这么急?”

  凌云道:“因为明天即是十日之期。当初浣玉郡主被天枭的人劫走,然后嫁祸于我;吕大人为了早日寻回郡主,亲自在圣上面前以身家性命担保,准许我离开天牢、待罪办案!如果十日之内不能寻回郡主,吕大人只有死路一条啊!”

  杜正海鼻子一哼道:“这是你们朝廷与官府的事情,关我什么事?”

  凌云正色道:“官府的事情当然与杜公子无关,可是在这十日之期的最后期限里,你却把我与郡主羁押在这里,使我不能按时带着郡主回去复命,这就关乎朝廷中的很多事情了!”

  杜正海脸一扬,一脸不屑的神情。

  凌云急切道:“凌云贱命一条,是生是死并不重要;可是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连累吕大人赔上身家性命,不但是凌云的罪过,就连杜公子也是难逃其咎啊!”

  杜正海原本冷漠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默默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凌云见他有些动容,不由心里一喜,又诚恳地说道:“杜公子,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吕大人是个难得的清官,好官;他在调查、判决你劫持丁小姐的那个案子上,一直都是秉公办理,并无半点偏颇之心啊!他甚至还为了你和元真道长亲自到宫里去找过皇上,为此还差点触怒了龙颜……”

  说到此,他望了一眼杜正海,见他只是沉吟不语,便又接着说道:“杜公子,平心而论,在这件事情上是何禹廷对不起你们父子,而吕大人并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啊!杜公子想要报仇雪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我也相信杜公子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一定不会不分是非,去伤害吕大人的!所以,凌云求你……”

  说着,他挣扎着撑起自己那伤痛累累的身子,俯身冲杜正海一揖拜下道:“凌云求你今天一定把郡主送回去……”

  听着凌云那恳切的话语,杜正海心底那处最柔软的地方好像忽然被一把利刃狠狠地绞动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疼痛。

  凌云见他只不作声,又轻轻地缓了口气,殷切地说道:“杜兄,你可以杀了我;可是凌云恳求你,一定不要伤害到吕大人!……”

  杜正海抬起脸,看到的是凌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焦虑、乞求和期盼,恍惚间似乎还有一点亮光在微微涌动,那是隐隐的泪光!

  杜正海的心不由悸动了一下。他思忖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道:“好吧,这件事情我答应你!”

  凌云不由大喜过望;他长出了一口气,浊声道:“如此,凌云在此谢过杜兄了!”

  杜正海却回过脸望了一眼凌云,一丝心酸与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凌云稳定了一下心神,沉声说道:“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就请杜兄动手吧!”

  说着,他又一次强行压抑住体内那紊乱的气息,尽力挺直了自己那有些僵直的身体,只是闭目等死。

  杜正海冷厉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嗜血的杀机;他冷笑一声道:“好吧,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他抬手出剑,一道冷冽的寒光划过,冰凉的剑尖已经逼上了凌云的心头……

  刑部尚书府,吕文正的书房中。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了。阳光普照着大地,却照不去吕文正心里的阴霾。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更是憔悴不堪——因为他又是一夜未眠。

  这时,书童荣儿惶惶而入,向他汇报说:江春回来了。

  江春?只有江春一人吗?……吕文正不由心里一沉。

  须臾,江春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他的头发蓬乱,浑身是血,形容极为狼狈。

  他见到吕文正的第一句话便是:“大人,凌统领与郡主可曾回来了?”

  “凌统领?郡主?……”这句话倒是把吕文正等人给问愣了。

  江春见吕大人那诧异的神情,已经意识到了不妙;但他还是强作镇定,把先被应传霖暗算、后又遭天枭埋伏的事情经过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众人都呆在那里,傻傻地半晌无言。

  如果按照江春所说,凌云与浣玉郡主早就应该回来了;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见一点踪影?这只能说明一点:事情节外生枝,两人一定是出事了!

  吕文正只觉得头在嗡嗡作响。他强自镇定,缓缓道:“凌统领智勇双全,且精明睿智;纵使遇到危险,也一定能设法应对——我相信他们会化险为夷的!王全,你再带人分头出去寻找,或许能有凌统领与郡主的下落。”

  王全遵命,方要往外走;忽听外面一阵嘈乱。

  书童禄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惶然道:“大人,外面晋陵王府的管家赵仁义说有急事要见您;小的待要进来禀报,他等不及,已经自己闯进来了!”

  吕文正心里疑惑,还未发话;只听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赵仁义已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冲着吕大人拱了拱手,劈头便道:“吕大人,我们王爷有紧要事情请您过府一叙!

  吕文正诧异道:“什么紧要事情?”

  赵仁义道:“大人去了自会知道。事情紧急,请大人快走吧!”

  吕文正见赵仁义神情悲痛,面色凄惶,不由困惑;于是让人备轿,在徐直等人的陪同下,匆匆忙忙赶奔晋陵王府。

  到了晋陵王府,赵仁义二话不说,径自引着吕文正与徐直二人急急来见晋陵王爷。

  吕文正以为赵仁义会带他去客厅的,孰料赵仁义却把他们领到了后面的花厅里。

  未到门口,便听到花厅里传来一阵阵悲恸的哀哭之声。

  吕文正的心立时缩紧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到厅里,就见晋陵王妃韦氏昏厥在卧榻上,婉儿等几个丫头正在手忙脚乱地围着她推拿呼喊;厅中乱作一团。

  晋陵王爷赵甫见了吕文正,冲他拱了拱手;吕文正与徐直便跟着晋陵王爷出了花厅,来到了客厅。

  吕文正注目打量晋陵王爷,见他神情憔悴不堪,两眼通红,脸上隐隐还有泪痕。

  吕文正疑惑道:“王爷,微臣冒昧地问一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晋陵王爷嘴唇翕动,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他长叹一声,把脸转向管家赵仁义道:“仁义,你与他说!……”

  赵仁义未待说话已是泪流满面了。他哽咽了半晌,才颤声道:“郡主与凌统领都已经……遇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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