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又秋来,几多年轮。

  姑苏静谧,斑斑青痕小桥下,潺潺流水,碧波荡漾,少女撑着那船杆,抹去额头的汗珠。

  “二姑娘,夫人唤你回家。”

  那白皙少女一惊,连忙将手中船杆递给船上的船夫,匆匆离开。

  姑苏郡公府。

  极其墙高池后,说是府邸,但实际上却是一座小城堡垒,门阀士族为何强大,就是因为拥有这种占地广袤,几乎能够自产自足的庄园,再配合上族兵,只要不是朝廷大军攻打,面对那些普通的盗匪,堪称牢不可破。

  洛有之和洛显之打击门阀士族,打击的是政治特权以及把持上升渠道,对门阀士族的经济基础并没有直接下狠手,原因很简单,姑苏洛氏不能把自己的安全也交出去。

  毕竟姑苏洛氏不像是曾经的主支一样,有超凡能力用来自保,坞堡这种东西,是洛氏所需要的。

  否则万一碰到曹承嗣那种昏君,或者尔朱荣那种疯子,那可就全完蛋了。

  此时的洛氏庄园中,气氛很是凝重,此时距离洛显之去世已经有十年之久,果真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萧衍的雄心壮志没有持续多久,就进入了舒服至极的摆烂期。

  他广召佛法高深的僧人进入皇宫宣讲,又广寻道门真人,求长生不老药,人活的越老,越怕死,在萧衍的身上,可谓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些年朝廷和燕国的战争,输多胜少,燕国多大将,大梁却未曾有顶梁柱,黄河防线已经变成徐淮防线,大梁节节败退,还不知未来将会如何,我洛氏该何去何从?”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迷茫,所能够做的唯有劝谏皇帝,但那些劝谏的奏章,都犹如石沉大海,不见回信,梁国中劝谏萧衍的人何其多呢?

  但对于萧衍而言,现在求得长生,或者死后能够享受极乐才是最关键的。

  正应了洛显之对谢道韫所说的那句话——老而不死谓之贼。

  ……

  慕容垂终于在蓟城加冕成了真正的皇帝,在统一燕国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都城迁徙到邺城,目的很简单,他要主持对梁战事。

  河洛和青兖都是他的目标。

  他要将梁国彻底赶到秦岭淮河以南去。

  他真不愧是如今天下第一战神,再加上麾下有大量能征善战的将领,毫不客气的说,在收拢了关东以及尔朱荣的属下后,整个天下九成能打的将领,都在他的麾下。

  如果不是因为随着他一路成长的关中派和关东派斗的实在是太过于厉害,甚至到了水火不相容、互相拖后腿的地步,他现在早就攻下河洛和青兖了。

  这个问题他很难解决,因为他现在的处境有些类似于邦周时期的晋国,他的慕容氏近亲被尔朱荣杀掉,他的外戚和近臣都被前燕国皇帝杀掉,偌大一个燕国,他竟然找不到亲近之人。

  ……

  巍峨的洛阳,永远都像是炽热的太阳般,照耀着诸夏。

  即便它在多年的兵锋下,显得有些破落,但从那不曾损毁的城墙上,依旧能够看到往昔的繁华。

  慕容垂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这座圣城下,他听着耳边洛水滔滔,宛如银河般形成衣带,洛水灌溉进护城河中,宽阔的河流地步,还有蓝绿色的水草在飘摇。

  跟随在他身边的杨成、高欢等人都眼神炽热的盯着洛阳。

  独独王猛望向那些洛阳城下长起来的野草,感慨的说道:“现在洛阳已经有些残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到鼎盛之时,这里相比长安来说,虽然不是定都的好去处,但作为东都却是不二之选,重新营造洛阳,是当务之急。”

  洛阳城是有些残破。

  这是时间的伟力,在战火之时,洛阳城在梁国和燕国手中,来回交换,甚至还有一些土匪打秋风,就算是所有人都收着手,但战争就是战争,能不毁坏洛阳城已经很不容易。

  战争带来的最大问题是让维持洛阳运转的那些公共设施年久失修,一个天下第一人口的大城,所需要的资源是天量的。

  最简单的一点,粮草和水都不是凭空出现的,而且由周边提供。

  很明显在战争期间不可能承担,于是大量百姓或主动或被动离开了洛阳去谋生。

  那些富商权贵就更别提了,为了保住身家性命,大部分人都往蜀中跑路,蜀中已经成了江左会稽之外的第二個避难所在。

  人口就是人气,没有了人气的洛阳随随便便长些杂草,再遇到一点火,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毁坏。

  慕容垂所见到的洛阳,是第三次落在他的手中,这一次,他确信梁国已经没有能力再收回洛阳,因为梁国的野战军,在荥阳被他打了个全军覆灭,整整六万精锐埋骨虎牢关。

  几乎一战将梁国的对慕容垂PTSD都打出来了,梁国将领听到慕容垂的名字,只觉肝胆俱颤,根本就不敢和他对上。

  慕容垂骑着马走进洛阳时,突然向所有人问道:“自从后汉崩毁,朕是不是第一个同时拥有二京的君主?”

  ……

  慕容垂在意气风发,萧衍则在深深地怀疑自己,梁国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挫折,淮河以北全部失去,南北力量直接失衡,除非现在草原上胡人崛起,牵制住燕国的精力,否则梁国真的就只能据城而守,沿着秦岭、襄阳、长江、淮河这一条线,抵御北朝的铁蹄。

  他身处大殿中,四周满是朱红色以及金黄色,佛教有为佛像镀金的习俗,于是皇宫中也尽是金色,一尊尊姿态各异的菩萨以及金刚罗汉雕刻在殿中的廊柱上,那些顶部自然不必多说,在殿中有青烟袅袅,供奉着佛祖和菩萨的像,这些人皆用慈悲的眼神望着萧衍。

  萧衍手中搓着佛珠,他自我怀疑了许久,不明白大梁为什么会落到现在的模样,他沉吟了很长时间,最后转着手中的佛珠,自言自语道:“一定是朕还不够虔诚。

  朕已经是佛子,慕容垂他敢冒险朕的国度,佛祖定然会降下惩罚。”

  萧衍决定召集上千位高僧一起诅咒慕容垂,让他早死。

  至于南朝有没有这么多高僧,那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南朝四百八十寺,不过一寺派两人而已。

  萧衍组织的这场声势浩大的诅咒慕容垂的法会,有没有效果没人知道,但慕容垂的确是遇到了麻烦。

  ……

  燕国的土地在北边一直延伸到大漠,在北方的草原上,由山脉所分割开,一共有三处地域,恰好是当年匈奴王庭、左右贤王的地盘,无数年来,游牧民族就一直在这三块地域中繁衍生息。

  游牧民族能不能消灭?

  谁都知道不可能,在胡人遭遇了致命打击之后,会有其他地方的人来到草原上,中原人,西域人,以及辽东深山老林中的东胡。

  燕国在剿灭胡人天命的时候,短暂的放弃过一段时间北方防务,但二十年过去,燕国就不得不再次拿起了北方防务。

  不过现在的胡人还比较弱小,况且燕国中有大量的胡人,对草原实在是过于熟悉了,曾经汉朝找不到胡人的位置,但燕国却没有这种顾虑。

  燕国中的胡人,每每挥舞着屠刀,去抢劫自己生活在草原上的亲戚,并且乐此不疲,但所有的事都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

  这一次燕国前往草原打劫的军队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的反抗,最终造成了将近两万人的巨大伤亡,可谓是一次将先前的优势全部吐了出来。

  燕国高层立刻紧张起来。

  慕容垂在洛阳还没有坐热屁股,听闻这件事就直接说道:“南朝事小,北境事大,朕立刻带兵回晋阳,这里由尚书令和车骑将军负责镇守。”

  尚书令就是王猛,车骑将军则是慕容垂如今最为倚重的大将之一独孤城,在如今的燕国中,乃是最顶级的军方大佬。

  对于慕容垂所说的南朝事小,北境事大,没有人有异议,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严肃。

  数十年前的那场灭胡之战,不仅仅是让胡人付出了惨重代价,夏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那场战争之前,诸夏子民从来都不知道,胡人原来可以那么强?

  如果不是灭亡了鲜卑夏国,那慕容恪就会是鲜卑夏国的下一代领袖,还有无数的人才,一想想就感觉头皮发麻。

  一千多年来不断地胜利让诸夏被蒙蔽了双眼,那一场战争让整个诸夏世界醒了过来,对胡人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掉以轻心,要时时刻刻的防备,绝不能让他们死灰复燃。

  如果再有下一次,就没有洛氏带领了。

  至于南朝……

  现在的燕国普遍对南朝的战斗力有些轻视,尤其是在失去了河洛和青兖之后,如果不是依靠着山川天险,现在梁国就应该直接投降才是。

  毕竟天下十分,已经有七分落到了燕国手中,梁国还有什么能够翻盘的点?

  等到蜀中、襄阳、徐淮,这三个点有一个失守,梁国就可以宣告灭亡了,在王猛等一众人看来,只要按部就班的发展,南朝的灭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现在的燕国,为了南朝攻势,暂时的都城是邺城,但慕容垂基本上不在邺城办公,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晋阳,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晋阳比邺城安全的多,而且在晋阳可以遥控整个华北平原,对邺城也是一种威慑。

  慕容垂的离开让梁国松了一口气,至少短时间之内不用再担心燕国进攻,等到慕容垂从北境返回再说,说不准那个时候,慕容垂已经死了。

  毕竟慕容垂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这个年纪还在战场上奔波,出现意外一点也不意外。

  ……

  王猛留在洛阳城,他几乎将整座城都转了一遍,而后陷入了沉默中,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

  经过他对洛阳的考察,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首先就是修缮和扩建的问题,还有需要疏通河道的问题。

  仅仅恢复城中的供水,让这座城池能够容纳都城人口,所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针对这种情况,王猛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果然还是长安更适合作为都城,那里不需要修缮,现在的宫殿和城池就可以使用,各种配套工程设施都没有问题。

  洛阳暂时可以作为书院等朝拜的城池,承担一个类似于寺庙道观的功能,但都城功能还是算了,没必要。

  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王猛只觉无比的遗憾,这可是洛阳啊。

  天下人心中的圣城,谁不希望见到一个巍峨辉煌的洛阳城呢?

  在古老的神话中,素王在这里营造神都,谁不希望自己能够在营造洛阳的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但王猛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名声,而让本就不富裕的燕国雪上加霜,他会如实的向慕容垂汇报,然后给出自己的建议——“在天下没有恢复时,不要对洛阳城进行大规模的修缮。”

  ……

  在慕容垂出征的第二年,镇守洛阳的王猛重病,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独孤城连忙将消息送到慕容垂军中。

  得知这个消息的慕容垂望着已经颇为疲惫的士卒,最终决定撤军,驱赶着十万计的牛羊返回中原,这一次前往草原依旧是收获颇丰,他之所以不愿意回来,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些比较有潜力的对手,他想要一战将这些人解决掉。

  但王猛的突然病重,让他知道这才是天意,坐镇后方的人出事,他必须撤退,回国中整肃。

  谁知他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得知了自己的长子,同样也是燕国太子的慕容令去世的消息,慕容令是在一个早晨突然暴毙而亡的,太医怀疑是中毒而死,但没有证据。

  慕容垂如遭雷击,得胜的一点喜悦立刻就抛到了九霄云外,骑在马上的身子都摇摇欲坠,他不敢相信自己寄予厚望的太子竟然会突然先他一步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仿佛阴霾般,笼罩在整个燕国头上,宫中的人战战兢兢,将军们窃窃私语,儒生们义愤填膺认为是有人谋害。

  谁能忽视慕容令死去呢?

  这是慕容垂最出色的儿子,能文能武,而且在朝野中都比较有威望,所有人都相信,就算是慕容垂不能统一天下,最多到慕容令时期,天下将会一统。

  但慕容令现在却死了。

  那接下来谁会继承慕容垂的皇位?

  能力不说,单单是威望就没有一个足的,燕国这么一大堆骄兵悍将,未来的结果会是怎样,谁都不知道。

  ……

  慕容垂所遭遇的问题,萧衍已经遇到很多年了,而且他还做了自认为很完美周全的布置,那就是皇位留给一个孙子,其他人分封出去享受荣华富贵。

  但他似乎是上了年纪,有些享受天伦之乐,于是又经常召他的儿子和孙子们,来到建业居住,面对繁华的建业,整个大梁的政治中心,那巍峨的宫殿,至高的皇权,这些本就身怀萧氏血统的宗王们,心中那颗种子不由自主的就升腾起来,那颗名为野心的种子生长起来。

  北朝的那些故事在他们心中激荡着,这个天下似乎没有谁是一定能够成为皇帝的,这个天下似乎没有谁是一定要忠诚的。

  毕竟就连父亲(祖父)也是造了楚氏的反,才有了今日的萧氏富贵,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效仿呢?

  而且这些年皇帝愈发的昏庸,在朝野中都早就有人不满,我这也算是为大梁而做皇帝了。

  萧衍自然不知道自己那些对着他和善而笑的儿子和孙子们,有一些人心中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还沉浸在四海升平之中,还沉浸在安宁祥和之中。

  ……

  这世上从未有过不散的宴席。

  这世上从未有过不败的国家。

  这世上从未有过能够不死的人,无论他是王侯将相,还是普通百姓。

  慕容垂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慕容令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尤其是他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做的。

  这让他更是无法接受。

  他实在不算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英主,他有卓绝的军事才能,但政治能力几乎完全依靠王猛,在王猛死后,他就陷入了混乱,他同样是个非常看重情谊的人,有些优柔寡断。

  他暴怒的想要杀死那个犯下大罪的儿子,但最后还是下不去手。

  风雨交加之夜,慕容垂躺在晋阳的宫殿之中,他有长安和洛阳二京,但他却不曾在那里长时间的居住。

  如今感受着狂风吹来湿润的雨丝,殿中灯火通明,数十个宦官和侍女跪在地上,随时等待着慕容垂的命令。

  帷幕的一角垂下来,半搭在慕容垂脚边,伴着吹进来的风缓缓抚动着。

  慕容垂见到了慕容恪,以及那个在记忆中,从不曾见过的父皇慕容承光,两人都在对着他笑。

  “我这一生,北却胡人,南胜萧梁,一生经历数百战,当世有名有姓的武将几乎全部打了一遍,没有过败绩,就连平手都鲜有,想必是做的还不错了。

  如果太子还在就好了。”

  慕容垂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默默想着。

  如果不是连续碰到两代洛氏的王佐之才,现在燕国应该已经饮马长江,甚至越过长江进入建业了。

  ……

  萧衍又凭借着年纪熬走了一个对手,他实在是太能活了,他的同辈在这个时候几乎已经死光了。

  要知道他可是曾经参加过灭胡之战的皇帝,当初一起参加那一场战役的魏国和汉国都已经灭亡了,燕国的慕容承光就不说了,就连慕容承光的儿子都死光了,但萧衍还活着。

  他熬走了洛氏两代能臣,现在甚至看起来,还能继续熬着洛氏第三代,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如果他能够保持年轻时候的那种雄心壮志,以他的寿命,将会无敌于天下,甚至一统江山也说不定。

  但实在是太过于可惜。

  他年轻的时候遇到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强大,慕容承光、刘谌、慕容恪、慕容垂、王猛,就算是有洛显之的辅佐,梁国也不过是勉力维持而已。

  最强势的时候就是趁着燕国内乱的时候夺取了青州,但很快自己内部就同样乱了起来,伴随着洛显之的薨逝,国中局势愈发的混乱。

  听到慕容垂驾崩的消息,萧衍只觉一阵狂喜,然后就是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这下不用担心燕国的铁蹄随时会踏破南国风光了。

  他认为这是当初那一场大法会的成果,于是愈发的崇信佛法,他相信长生也不是遥不可及的。

  ……

  萧衍从未想到过,会在建业城外,见到一支不属于自己的军队。

  不。

  应该说是听到,应该他还没有出皇宫,这支军队就已经进入了建业,然后直接向着皇宫而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宫禁轻而易举的被攻破,他猛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些地方官员和宗王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那些地方的宗王和官员,就眼睁睁的看着这支军队招摇过境,没有反应,按兵不动。

  其中的原因很是复杂,有祸水东引,有不愿意出头,有怀着别样的心思,还有就是故意放纵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最后都是萧衍眼前的结果。

  “陛下,臣听闻有奸臣作祟,于是率领着军队前来护驾。”

  这是前半句,后半句没有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敕: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都督内外诸军事。”

  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萧衍成为了太上皇。

  他现在可以每天都念经了。

  太上皇的宫殿自然不如皇帝的宽敞,萧衍躺在床榻上,他盯着略有些破旧的帷帐,眼前却浮现出洛显之的面孔来。

  他的耳边想起了那些洛显之曾经多次劝告他的话。

  这些话如今听来,却比那些高僧口中的佛经还要让人清醒。

  萧衍脸上闪过痛苦的表情,他只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喃喃道:“灵秀,灵秀,朕错了,朕错了啊。”

  “青云,你也来了,呜~

  当初我们一起立下的誓言,现在大梁的基业被我毁了,我把你们父子二人五十年的努力毁了,我真该死啊。

  我是兰陵萧氏的耻辱。”

  萧衍已经出现了极度严重的幻觉,洛显之和洛有之两个人交替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一遍遍的回想起曾经的那些事。

  他甚至想要麻痹自己都不行,那些话实在是过于清晰,几乎每一句都不是简简单单的劝谏,而是对现在的预言。

  他只能慌不迭的认错。

  “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不会犯下这些错误。”

  噩梦结束的时候萧衍浑身都浸透了冷汗,他现在只能期盼轮回转世是真的,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会一直是一个明君,直到生命的终结。

  帷幕被萧衍拉下来,桌上的布被他扯下来,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那些东西,有盘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碎成几片的声音,有食物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以及烛火被打翻时,发出的嗤嗤声。

  那烛火几乎在瞬间就将桌布点燃起来。

  在火光中,萧衍透过帷幕的缝隙,摇摇晃晃,隐隐约约,他再次见到了洛显之和洛有之,二人都面色肃穆。

  直到现在这一刻,萧衍终于感觉自己有些回到了当初年轻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敢在战场上冲锋,斩将夺旗,陷阵先登,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不将生死放在眼中,他就像是早晨初升的太阳,只有无尽的活力。

  他越怕死,于是死亡就越逼近他。

  死亡还将他变成了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他成为了现在这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本来应该是武帝!

  但现在或许拿不到这个谥号了,就算是能拿到恐怕也会是夸志多穷这样的解释,如果用这个来解释,他宁愿拿到一个庄或者桓的谥号。

  到了生命的最后,他要证明自己已经彻底悔改,那就是用自杀来证明自己不再畏惧死亡!

  汹涌的火焰从桌布烧到了床榻。

  然后汹涌的密布了整个宫殿,直到那滚滚浓烟和冲天而起的火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时,那些看管萧衍的士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水火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事物。

  这二者为人带来生命,同时也带来无尽的死亡和毁灭。

  人干干净净的来,最终被火带走,不在世上留下任何的东西。

  萧衍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那些悖逆去触碰自己的尸体,他只想在这场大火中,将自己彻彻底底的烧成灰烬!

  ……

  一切都结束了。

  ————

  在一统天下的进程中,最让人遗憾的,大概就是势均力敌豪杰的大业难成,英雄迟暮时的一声叹息,在千百年后,依旧让我们唏嘘不已,燕国和梁国就是如此,它们一同踏上巅峰,又一同向着深渊坠落,这是上天的玩笑,落在人的身上,落在青史上,只留下一行名姓,历史又翻开了新的篇章。——《诸夏·南北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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