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人预想的一样,这次燕军的攻城,是真的打出了真火,他们集中了所有的投石机,对着一面城墙狂轰滥炸,张玉等将领也都亲自上阵,轮番带兵冲击城门,几乎是不惜人命地要打下济南,以报诈降之恨。

  而城墙上的守军和青壮也明白,济南如今已经走上了绝路,自古诈降失败,城池能守下来还好,若是守不下来,都免不了事后的清算,如今诈降不成,还差点要了燕王朱棣的命,就算城中军民不知详情被铁铉拖下了水,但若是城破,朱棣会听他们解释吗?

  而且就算城能守住,谁知道朱棣又会不会真的放水淹城?

  但死亡的恐惧总算是激发了城内军民的决心和勇气,燕军攻城攻得猛烈,他们也是拼尽全力地死守,城上城下,一片尸山血海。

  大战就这么持续了一天一夜,期间城墙几度易手,但燕军登上城墙,往往还没来得及开辟阵地,就被守军调集人马反扑过去,双方在城墙上反复拉锯,城门处也是血流成河,就这般厮杀到了双方将领都为死伤惨重而心疼的时候,攻城的燕军才终于抛下无数尸体撤了兵。

  此时的燕军军阵里,仍没有从死亡阴影里挣脱出来的朱棣暴跳如雷,眼看攻城又不顺利,他咬了咬牙,喝令道:“调集火铳,把他们给俺轰了!”

  几个将领纷纷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朱棣说的是什么,忙答应下来,纷纷出帐准备。

  从靖难起兵开始,火器就在燕军的征途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当初在燕王府内顾怀教会匠人怎么制作简易手雷,在那之后手雷就在不断改进,同时得益于手雷在战场上的一鸣惊人,燕王府内也成立了专门的火器衙门,搜罗了一大批匠人,没人没夜地研究顾怀折腾出来的那几张图纸。

  大权在手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只是一个想法,就有无数人为你跑断腿,如果只是顾怀独自一人,在缺少人力物力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研究出火炮的雏形,但很显然朱棣对这种能改变战争形态的东西很感兴趣,甚至可以说喜爱战争的他对这玩意儿比顾怀还要狂热,快一年以来,燕王府后院的爆炸声就没停过。

  没有意外,有材料有人力,在不知道多少匠人呕心沥血地研究改进下,第一门火炮在顾怀奔袭草原之后就已经问世了,但严格意义上来说把它叫火炮未免也太寒碜,所以也就被叫做火铳,只是因为工艺粗糙,而且容易失灵等问题,才没有在白沟河一战派上用场。

  这种动辄几百斤重的大家伙,要改变野外作战的战争形态,终究还是太难了点,毕竟燕军以骑兵为主,朱棣的战术多为突袭,这样的战术特点决定了燕军不愿意也不可能带上这些火铳转战沙场,但眼下却有个适合它登场的场合,那就是济南之战。

  快三个月了,王府赶制的十几门火铳,终于是在昨日运到了济南城下,而且随时可以对准济南的城头。

  说起来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匠人折腾出来个想法,说是把手雷填进火铳里,火铳射出去,到了敌阵还能爆炸,岂不是威力更甚?当时顾怀才打下德州,看着这秘谍司送过来的密信拍案叫绝,可后来再问就没了声息,听说是那匠人折腾的时候给炸没了,手雷终究还是承受不住火铳发射时的威力,简而言之就是敢这么干就必然炸膛。

  于是第二天的济南城下,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燕军军阵明明已经动了,换成往日,不知多少燕军士卒已经喊杀着冲向城头,但今天他们都只是列阵静静地看着,正当城头上守军青壮不明所以之时,只听城下发出十几声巨响,燕军阵前那十几个依次排开的铁疙瘩冒出青烟,一颗颗铁球就呼啸着落向了济南的城头。

  准头有些差,这也是无法避免的,既没有久经训练的炮兵,火铳的工艺也太过粗糙,没办法进行精确的瞄准,但这些都无伤大雅,那些铁球落了下来,太过巨大的威力让部分城墙都开始了倒塌,若是落在人群中,但凡擦到身体,往往就化成了一摊血雾,只是片刻之间,济南城头就一片大乱,无数军民亡命奔逃,纷纷在这天威一般的火器之下胆裂心寒。

  济南迎来守城三月以来最大的危机。

  火铳的射程,比起弓箭远上许多,城墙上的弓箭,根本没法对城外那十几门火铳有任何威胁,铁铉和盛庸也没有出城突袭的胆子,于是从这日开始,城内的军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军士卒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装填铁球,然后点燃引线,一声巨响过后,城头就响起一片哭喊之声。

  看起来朱棣也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再给济南任何喘息的机会,十几门火铳毫不吝啬弹药,就这样对着济南城头狂轰滥炸,而且大概是为了彻底瓦解城内军心士气,朱棣甚至没有让燕军士卒趁着开炮之后攻城,反而是天明就列阵,然后静静看着济南守军挨炸,最后天黑收兵,活像是抓到老鼠的猫最后总是玩弄一下再吃。

  看起来济南城要守不住了,就算不放水淹,再这么下去军心士气也会跌落谷底,直到再也没人敢上城墙守城,看起来铁铉也是无计可施了,毕竟燕军有火铳他又没有。

  但事实证明他能被后世的济南百姓崇拜那么多年甚至建立祠堂,是有道理的。

  又是新的一天,当燕军再次摆出架势,准备继续看炮轰济南城的时候,城墙上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当即就有将领跑去请示朱棣,而当他从大帐里走出来,看清济南城头挂着的东西后,他也呆住了。

  城墙的豁塌处,放下了一块拼凑出来极宽大的木板,上面裱着宣纸,而宣纸上,赫然写着“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

  朱元璋的神牌!朱棣他爹的神牌!

  这就缺了大德了,朱棣一看到这玩意儿,就知道这十几门火铳已经废了,他知道,打不打得下济南是小事情,但若是那个士卒手一抖,开炮把这玩意儿打坏,那问题可就大了。

  事情滑稽就滑稽在这里,铁铉挂起来的这玩意儿一点都不值钱,但却是真的要命,目瞪口呆的朱棣反应过来在城下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但就是不敢再动用那十几门火铳,只能被迫收兵回营。

  虽然这个世界上看起来似乎没有朱棣不敢干的事,他敢进金陵给当今陛下脸色看,还敢公开造反,但他是有弱点的,弱点就是起兵的理由。

  当初在燕王府内,朱棣顾怀道衍三个人凑在一起商量着起兵的理由,都知道世上无论什么事情,都需要一块遮羞布,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朱棣是造反,但也必须用“靖难”来堵住大部分人的嘴,而且这个理由多少是有理论支持的,就是所谓的朱元璋的遗训,藩王靖难、扫除奸佞那一套。

  所以朱棣敢毁掉这挂起来的朱元璋神牌,所谓的起兵理由也就成了一个笑话,他何尝不知道这神牌可能是铁铉随手写的,然后贴到了随手找来的木头上?但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这玩意儿是假的,可就是没人敢说穿这一点,也没人敢动手去砸了他。

  “铁铉,铁铉!”

  城下的朱棣又羞又恨,怒不可遏,提着把刀团团乱转,朝着城头厉声咒骂,可不管再怎么骂,他也只能对着城头挂着的皇考神牌一筹莫展,燕军的攻城,从此日开始停滞不前。

  更坏的消息也在随后接踵而至,在北边伸长脖子看了半天的平安郭英等将领终于是出手了,他们抓准了朱棣久攻济南不下的时机,悍然带着整顿好的大军直逼德州,大概是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郭英从真定带了许多舰船,并且训练了许多使船会水的士卒,准备近日就沿着运河配合平安的步卒,水陆两进,势要把德州军粮夺回去,就算打不下德州,也要将德州粮仓付之一炬,让朱棣再无粮草可用。

  这个消息传到燕军大营,这些时日被城头神牌搞得怒火攻心的朱棣不由一惊,他能围济南三个月,靠的就是顾怀给他准备的德州军粮,如果德州军粮有失,别说济南的十余万大军会举步维艰,连河间三府等地都会出大问题,因为从北平运粮实在太远,而且平安郭英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袭粮道的事情他们之前就做过了!

  再看看眼前的济南城...虽然围了三个月把城内逼得油尽灯枯,但铁铉学起自己玩儿了出绝户计,让城内军民再无退路,死守之心坚如磐石,而城头挂着神牌,当真是轰又不敢轰、打又不敢打,而且李景隆南逃已经三月,朝廷再怎么迟钝,应该也快反应过来了,如果继续在这里耗下去...

  想到这些,朱棣心底的怒火腾地一声又烧了起来,当初雄心壮志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群残兵败将,一个没有打过仗的文官,一座似乎踢一脚就会落下几块青砖的城池,居然挡了自己整整三个月,而且现在看起来有可能会一直挡下去!

  他放下了手里的刀,满脸颓然,咬着牙一字一顿:

  “班师!”

  ……

  七月二十四,白露日,宜出行,大利西方。

  顾怀端着缺了个豁口的碗,远离城墙慢慢地往道观走着,这碗里的粥要是洒了点出来,那可真是要心疼死的。

  这些天来徐妙锦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像生了病,顾怀外出的这些时间,她都是在道观里睡着,不过就算是醒了,她也有些迷迷糊糊的,偶尔半夜的时候她钻进顾怀的怀里,顾怀总觉得她轻飘飘的好像随时有可能飞走一样。

  燕军已经好些天没有攻城了,城头发放的口粮也就敷衍了许多,城里的军粮短缺到了什么地步他不清楚,但这些粥...说实话也就吊着人的命不死而已,而且为了让徐妙锦好起来,这些粥有一大半都让顾怀喂给了她,顾怀是真没想到自己和徐妙锦这么个郡主有一天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这些时日偶尔想起以前一些浪费粮食的行径,他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下来。

  难民的数量,比起前些时日又少了很多,毕竟放走老弱难民后,城里留下来的多为青壮,每次攻城都要死不少,如今济南城倒是显得空旷了许多,但这种空旷却让人心底发凉。

  忽然,城头上负责瞭望的士卒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尖叫,青天白日之下那声音让人听着瘆得慌,排队领口粮的麻木人群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士卒好像疯了一般,口中怪叫连连,手舞足蹈地朝着其他人嚎道:“退兵了!燕军退了!啊哈哈...燕军退啦!哈哈...”

  只听“轰”地一下,无论是排队领口粮的百姓,还是城墙上的士卒俱都疯狂了起来,所有人都涌向了城头,连盛放粥的大桶都打翻了好几只,那些被烫到的人好似也没有一点知觉,只顾着往城墙上跑,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城外望去,只见燕军果然拔了大营,陆续开拔,城上的军民都要疯了,他们手舞足蹈连哭带笑,拼命敲打着身边的一切,发泄着绝望过后的喜悦。

  阳光下,察觉到身后异动的顾怀慢慢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他听着身后城墙上那劫后余生的欢呼声,看着那些不管认不认识都拥抱在一起的身影,只觉得阳光很刺眼,甚至让他有些眩晕,手里的碗一个不注意跌落下去,碎成几块,但他却没有再去看,而是跑向了那座破旧的道观。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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