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具有自我意识的生命,只要活着,就会有所欲求,求不得就会产生怨憎。

  怨念无处不在,它就像是水与食物一样,与每个人时刻相伴。

  作为怨念收集者,奈菲丽很喜欢这些小东西,它们是一个个颜色各异的小光团:有的横眉冷目,有的气急败坏,有的哭哭啼啼,有的胆小怕事……这些怨念所化的怨灵,就像是它们主人某部分性格的体现。

  怨灵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

  它们只是像影子一样跟在主人身后,嘴里低声喋喋不休。

  如果怨灵数量不断提升,这个人就会变得越来越烦躁,最终会彻底发狂失控,沦陷在毁灭的暴虐欲望中。

  奈菲丽做的事,就是将怨灵们带走,变作自己裙子的一部分。

  她喜欢替大家承担怨念的压力。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大好人。

  怨念收集得越多,她的力量就越强,所以这个世界有更多的抱怨和不满,奈菲丽反而会更加开心与满意。

  贲骑军所在的神国就是这样一个理想之地,信徒们不是士兵,就是预备役士兵。发动战争,征服其他世界就是贲骑军的使命。

  士兵们对贲王是恐惧与敬畏的,对于这位象征战争的神明,他们哪怕在心底深处也不敢产生不满。

  怨念并没有消失,只是转换成了他们对彼此的憎恶。

  为什么队长要让我执夜勤?明明好不容易有一个休息的机会,他对我看来很有意见,故意搞针对,有点权力了不起啊?

  刚才那个骑兵是在嘲笑我吧?那家伙,明明不过是一个新兵,居然敢对一个参加过三次大战的老兵有意见,找个机会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这头蠢驼鹿,连背木头都走不稳,真该宰了送去屠宰场!

  天气真是太差了,能见度越来越低,这该死的天气,你怎么不去死啊!

  ……

  怨灵在这个世界异常活跃,它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构成的紫黑色怨念之火,萦绕在每一个人身上,让大家火气都很大。

  奈菲丽可以轻轻松松地捕获许多怨灵,力量增长快得不得了。

  没多久,她就被贲王敕封为了使徒。

  贲王赞许她的能力,并鼓励她尽可能收集更多的怨灵,进一步提升力量。后来贲王更是直接让她进入战场,在敌我双方不断死亡的地带,怨灵数量庞大并且大多强壮凶戾。

  除去收集怨灵,奈菲丽的工作就是尽可能杀伤贲骑军的敌人。

  不过,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

  奈菲丽进入战场后就感觉到,这一群敌人的水准不对劲。

  哪怕是敌方的普通士兵,也都是一个个超凡者。他们族群丰富而庞大,不论能力、法术还是道具都花样繁多。

  如果不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强大神国,不可能支撑起这么多类型的战士。

  前不久,接连有两名使徒被敌人所杀,战场局面顿时非常不利。

  奈菲丽在前线陷入绞肉战,心里叹气。

  真倒霉。

  我人生好运的时间也太短暂了一点。

  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身后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她看到那庞大的神国立地而起,迅速脱离了这一片世界,正在飞速地朝外溃逃。

  哦豁。

  看来自己变成了弃子。

  那还打个什么劲儿?

  奈菲丽招了招手,空中怨灵凝聚的蛇怪瞬间恢复成众多怨灵,它们纷纷飞回到了主人身旁,变成绿色裙子上的一条条裙边。

  她对敌方士兵喊话:“停一停,我要见你们的首领。如果他愿意和我聊聊,我可以告诉他一个秘密,会减少你们的损失。”

  泥人战士面色冷漠,身上散发出一股身经百战才有的杀气。奈菲丽之前与他们交手过,这一批精锐战士怕都有接近使徒的战斗水平。

  要不是怨灵能力特殊,能随时散开后重组,奈菲丽不断拉扯,这才勉强牵制了他们。

  周围至少有数以百计的泥人精锐——这几乎是一支使徒军团。再打下去,贲王的确没有胜算,选择逃走很明智。

  等了一会,奈菲丽见到了敌方的领袖。

  来者是一名红皮野蛮人,对方一身红衣,目光坚毅,独自一人来到她的面前。

  她有些意外:“半神之躯?我是奈菲丽,贲王大人手下的使徒。”

  奈菲丽一脸羡慕。

  “我是赤练,红棘族的首领,由我来与伱对话。”

  对方言简意赅:“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放轻松,贲王已经带着神国离开了。”

  奈菲丽笑了一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那些红皮野蛮人叫你光明王,想必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崇高,不仅仅是一名强大君主,也是一个受到尊敬和拥护的领袖……那么我有点好奇。”

  “你喜欢红色还是绿色?”

  “……”

  这个问题让赤练呆了呆,但他还是说:“红色。”

  “我也喜欢红色,我们挺有缘分。”

  “……”

  赤练指出:“但是你的长袍与裙子都是绿的。”

  “那是没办法的事。”

  奈菲丽稍微撩了撩裙角:“因为我是绿萝女,本身就是绿色。大家都会向往自己没有的颜色和东西,不是吗?”

  她又说:“你喜欢肉还是蔬果?”

  “肉。”

  “我也喜欢,喜欢吃肉的人才能更好沟通。”

  “草木魔怪也会吃肉吗?”赤练愣了一下。

  “吃啊,你将一块肉埋在树下,看看那块肉会不会消失。只是大多数时候,草木只有吃不能动的尸体。”

  奈菲丽抬起食指,捋了捋垂下的刘海:“你愿意为了这个世界的所有人而痛苦吗?”

  问题的陡然转变让赤练皱眉。

  “时间不多了,如果你觉得能做到,就留在这里,如果不行就最好和我保持距离。”

  奈菲丽眼眸里闪烁着妖艳的漩涡,紫黑色的火焰在她身上熊熊燃烧,只是这种种异象都稍纵即逝,仿佛只是须臾幻觉。

  她转过头,余光瞄向身后的泥人军团:“我劝你们耐心一点,这不是杀了我就能解决的问题,反而会立即引爆一场席卷这个神国的灾难。”

  赤练目光沉静:“如果只有这一种办法,我愿意。”

  “那是你说的哦,”

  奈菲丽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笑容:“那么,就承受王者必须承受的重量和痛苦吧,光明王,这就是众生怨恨的重量。”

  她身上的紫黑色火焰顿时全部涌向赤练,在他身后凝聚为一个高大影子,那紫黑色人影与赤练外形一模一样,双眼却呈现出狭长的白光。

  人影的胸口却拉长黏着在了赤练的后背上,仿佛与他连为一体。

  赤练眼神霎时间恍惚,目光忽而凶狠残忍,忽而恐惧痛苦,忽而彷徨迷茫。他双肩不停颤抖着,大口大口喘气,仿佛呼吸困难。

  “你现在体验到的,只有我身上十分之一的怨念,而我只要一死,这些怨灵就会飘散到整个世界,跟随每一个人身后。”

  “我参与了四次神战,收集的怨灵总数超过四千三百万,这也是贲王留下我的原因。”

  奈菲丽看向正在挣扎中的赤练:“我是他一直在培养和制作的特殊武器,只要他将我引爆,我收束的怨灵就会遍布世界。它们将会影响这里的每一个人,让他们变成混乱嗜血的疯子和狂人……”

  “不过怨灵只能作用于普通生命,稍微高等一点的超凡者,它们的影响就会很小。”

  “如果你承受不住它们的重量,那也没关系,哪怕这个世界被怨灵淹没,你这样的半神之躯完全不受影响。死的都是普通人,受伤害的永远是他们。”

  “给我。”

  “你确定?”

  赤练后背剧烈起伏着,他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

  他双眼里闪过一丝狠色,伸手说:都给我!”

  奈菲丽双眸里紫影闪烁,她抬起手,食指轻轻点在赤练额头:“如你所愿,承受千万人的怨言与憎恨吧,这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触到奈菲丽指尖时,赤练身体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他背后的紫黑影子彻底变得清晰凝实,完全是一个大号赤练。不同之处在于,这大号赤练只有上半身,双臂宽大,腰腹以下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细密的触手。

  这回换奈菲丽一脸困惑:“这又是怎么回事?神明的力量?不是……这种力量更加晦涩和混沌,不像神明之力那么纯粹……”

  然后奈菲丽目瞪口呆地看到,赤练漂了起来,他不断升高,进入云层,最后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颗星星。他就在太阳靠下的一点位置,闪烁紫黑色的光。

  忽然,她身体嘭地一声崩成无数碎片。

  奈菲丽最后想的是,死无全尸的死法也太难看了一点,贲王对我的意见果然很大。

  ……

  她再次醒过来时,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神殿。

  “万分感谢,伊莎贝尔小姐。”

  身披紫衣的赤练对一个头戴法师帽,身披绿色长袍的年轻女人说:“感谢您从沉沦之海中唤醒了奈菲丽。”

  奈菲丽这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幽灵,全身变得轻飘飘的,仿佛随时可以乘风而起。

  “小事一桩。”

  那位伊莎贝尔看向奈菲丽:“那么,奈菲丽小姐,珍惜新的生活吧。”

  奈菲丽能感知到,对方是一名使徒。居然能将自己伴随信仰之火而沉寂的意识唤醒,她的能力真是不可思议。

  她心里一动:“请问……你们要怎么处置贲骑军神国?”

  “已经没有贲骑军了。”

  “啊?”

  伊莎贝尔骑着魔杖,飞入天空消失无踪。

  赤练这才看向奈菲丽,对她解释:“贲王和祂的神国都已经毁灭了……不过贲王的陨落和尧神大人无关,据说祂运气不是很好。”

  我信你个鬼。

  奈菲丽心说,惹上这位尧神,贲王的确运气不是很好。

  她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承受住怨灵的……真是不可思议。”

  “就是学你的样子。”

  赤练说:“我们红棘族的特长就是【模仿】,我学会了你的能力。”

  “……不可能,模仿怎么连能力都能学走!不可能!”

  奈菲丽忍不住说:“你肯定有什么没说。”

  赤练抬起手,众多怨灵在他手心高速飞舞,犹如无数星辰在闪烁。

  奈菲丽一时间大脑空白。

  “怨灵多说说话挺好的。”赤练手指逗弄着飞来飞去的怨灵,露出笑容:“从我诞生起,就一直被星之神的声音吵得受不了,现在有怨灵能转移注意力,感觉好多了。”

  “……”

  奈菲丽忍不住嘀咕,有点想哭。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能掌控这种怪物的尧神,又是怎样的一位可怕神明……她越想越是觉得后背发凉。

  唉,又要在一位神明手下讨生活了,又得从头开始。

  生活不易。

  奈菲丽叹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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