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平日里读书吗?”

  沙盘旁,二人又聊了许多,更是相谈甚欢,司空栖夜越发的欣赏这孩子,便叫起了贤侄,已是打心底里把这孩子当做贤侄了,而不是暗地里受到陛下教授的嘱咐。

  薛君忧点点头,“偶尔读读?”

  “读的何书?”

  “道学兵法,都有涉猎。”

  “我说我们俩怎么如此谈得来,原来都不喜那咬文嚼字的圣人文学。”

  “呵呵。”薛君忧笑着回答道:“晚辈本也是回帝都打算投军的,总不能一直没头没脑的做个冲锋陷阵的炮灰吧。”

  “哈哈,你这话虽有些势利,却也正是这么回事。”司空栖夜很喜欢这孩子的直率,于是开口道:“但你现在不用考虑那种事情了,只要做了我的徒弟,到时我会给你安排些群臣信服的功绩,然后直接来我太尉府某个差事。”

  熵国的太尉府,执掌所有帝国军事,负责治兵领军,为一切武官之首,此官职在熵国虽是文官品阶,却历代都由大将军任太尉。

  薛君忧万万没有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有了此种后台,带兵讨伐溟国的日子还会远吗?

  这个时候,司空栖夜突然抽问薛君忧道:“贤侄既然涉猎过兵法,那地形地势可知晓?”

  “知晓。”薛君忧点点头,不过虽说都读过,但他完全就是个纸上谈兵,于是死背道:“地形地势有通、挂、支、隘、险、远六类,每类地形地势各有特点。”

  司空栖夜点头认可,将目光落于沙盘上,说道:“那你能指出这东州的各个地形地势吗?”

  薛君忧虽说第一次见沙盘,但通地最是好认,两军都可以去的地域便称通地,此地高处也多是两军争先占领的阵地。

  于是他指了指眼前沙盘上的几处空旷地势,道:“这些地方应该就是所谓的通地了。”

  待指完了通地,薛君忧瞅着沙盘有些迷糊,个中地势错综复杂,实在难以辨认。

  司空栖夜见他面露难色,便抬起手向他讲解道:“通地找得没错,正所谓利于补给,且道路畅通的阵地便为通地,不过此种阵地,要地势高且向阳,方为上选。你找的这几个,虽说也是通地,不过略平,大多不可做阵地只用,只能打阵战。”

  所谓阵战,便是一种相当古老的战法,就是两军定了时间,定了地点,特别君子且有素质的正面互殴。

  而这打法,早在千年前就被兵者诡道也的说法给颠覆了,从此战场上的君子一个个都变成了大骗子,动不动就出诡变奇谋,给对方来一刀背刺,或者引君入瓮,十面埋伏。

  薛君忧闻言苦笑,自己果然是个纸上谈兵之流,于是开口冲司空栖夜求教道:“晚辈虽涉猎,可未悟真意,还请世叔赐教。”

  司空栖夜嘴角微翘,倒是喜欢他这一副儒将的风雅,于是又给他指了几处挂地,“有去路却难以回路之地,便如这几个山源谷地,此为挂地。此种地域常常用于打对手个措手不及,没有防备,我军便可以直取其阵地取胜,若是对手有了防备,便是羊入虎口,徒增伤亡。”

  薛君忧点点头,认真的记下那几处地域的模样形态,然后又开口问道:“那支地又是如何?”

  司空栖夜指了几处地势险峻之地,“两军出击皆不利之地,方叫支地,此处多使利诱之计,将敌人诱进,我军可胜,不过若是我军被敌人诱进,那便是一场鬼门关之路了。”

  讲完了前三地,司空栖夜又顺便讲了剩下三地。

  下三地倒是没什么需要辨别的地形,都是双方谁先抢占的地方便可轻松的要地,若是被对方抢了先,就要伺机而动,强攻是很难攻下的。

  如此六地,反反复复,如何用兵,布阵,竟是讲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外面天空夕阳西下,余晖渐近。

  司空栖夜看了看像是还在消化的薛君忧,和颜悦色道:“略微记下便可,君德学院三德六艺,每一课程教习一日,我见你还是懂礼的,所以三德无需去学,因此以后这三日便和我单独学习用兵之道,这九日中,你能分得清地形地势便可。”

  “好!晚辈定当不负世叔厚望。”薛君忧应声答道。

  “嗯,天色也不早了,你顺便留下与我用餐吧。”司空栖夜回身去了暖阁厅中,顺便嘱咐了人上吃食。

  薛君忧陪着坐于下位,仔细想来,倒真是一天没吃饭了,还好公主府的伙食好,饿个一天都不打紧。

  很快,与学院二字格格不入的吃食上来了,是一大盆的清炖羊腿,还有些野菜团子,薛君忧看得有些发愣。

  倒不是吃不下这粗粮,只是这羊是整只羊腿,又没个调味料,他这享受过科技与狠活的味蕾,实属有点儿难以接受如此返璞归真。

  “怎么了?作为一个富贾少爷,又是驸马,吃不进去如此食物吗?”司空栖夜已是一只手拿起了羊腿啃起来,吃相多少有些粗犷,并且还要求起薛君忧来:“这也是要教习你的课程之一。行军打仗,免不了风餐露宿,有得吃已是幸运,饱腹便可,不讲究什么吃态。今天是你我相处第一天,就不要求贤侄和我同一时间吃完了,半个时辰吧。”

  “半个... ...”薛君忧话未说出口,便看见世叔那一只羊腿已是啃去了三分之一。

  也来不及惊讶,更来不见心中抵触,他也只得抱起那羊腿狂啃起来,吃得是满手皆油,如同饿狼。

  边吃还边在心里想着,若是安阳此刻看到,定会后悔还不如不把他送来。

  以前若是狼吞虎咽,那现在可能就像个饿了十几顿街头乞丐,一见吃食恨不得能赶紧吃进肚子里。

  另一边,司空栖夜看着薛君忧那一副吃相,还算很认可的点点头。

  不过行军打仗的恶劣程度可远不及吃得快就行,今日这一顿羊腿跟野菜团子,那完全是他这个世叔对贤侄的关照。

  等先渐渐习惯了如此,马肉、蛇肉、甚至是鼠肉树皮也是要练习狼吞虎咽吃下的。

  为将为帅者,总要顺境逆境做到表率,方能得到人心,也更能振奋军心。

  ... ...

  月至梢头,华灯初上。

  薛君忧摸着沉甸甸的肚子回院,脑海中尽是一股想吐的冲动,还好不用天天和司空世叔学习,不然可能要横着长了。

  时候不算太晚,反正肚子也撑得有些不舒服,薛君忧索性在院里消消食。

  几圈下来,见好受一些了,薛君忧蹲在一处院里角落,随意捡起根树枝画起地形来。

  正所谓温故知新,薛君忧并不反对此种大学问,他所厌恶的,也不过是那些明明思想被束缚,却自以为是入圣的迂腐后人。

  今日所学,受益良多。

  薛君忧的记性也很好,不说过目不忘,可记上几次之后,也能够深深铭刻在心上。

  约莫过去了半柱香的功夫,薛君忧在地上将今天沙盘上的主要郡城排列,画了个大概。

  大熵东州,可以说是整个熵国最惨的州,这里不仅与那嗜血的贼寇国家溟国隔海相望,还在北边疆有个日益强大起来的东辽国。

  这个国家的实力也不可小觑,因也靠海,兼有渔猎、农耕、与畜牧。除此之外,更有一种在都市里保持着军队的生活方式,可以说举国皆兵。

  如此一来,东州的百姓一直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毕竟二十年前那场东溟之乱还历历在目。

  不过在薛君忧看来,那群百姓的担惊受怕之日,应该也快要结束了。

  既然世叔那里摆着东州的沙盘,自然也是朝廷那边有了计划,只是不知道朝廷意在清理那的流寇还是致使流寇频发的东陵侯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目前薛君忧能管的,他此刻唯一要做的,便是画出东州的五十三郡城池排列,以及周围的地势险要,免得到时候司空世叔抽考的时候,他两眼一抹黑,被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这可是个天大的机会,对既是商贾之后又是驸马的薛君忧来说,更是不能失去的天赐良机。

  为此,他要不留余力的努力成为一名让司空世叔所期盼的将才。

  “椿寿郡画错地方了,它该在河源郡上方朝右两个城池的地方。”

  “嗯?还真是,五十三郡有些多,一日全记下来确实有难度。”

  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突然站个人的薛君忧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并把原来的椿寿郡改了,再开口问向那人道:“现在对了吧?”

  只是才说完,薛君忧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抬起头来。

  竟是不知何时,身边不远站了一人。

  这人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华灯的光芒照在他脸上,金冠玉面,五官高挑,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除此之外,更穿着一身华贵衣袍,身后站着几名黑甲。

  虽说此人有些眼熟,可薛君忧又怎会不认识那威风赫赫的大熵黑甲?

  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来,冲那长得无比俊美的公子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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