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堕胎的原理,都是通过药物阻断孕酮的活性,使妊娠囊的妊娠蜕膜坏死,并且收缩*宫、软化宫颈,使孕囊排出。

  如果是现实中这般大的胎儿,是不能够再流掉的,只能通过引产。

  可赵如玉情况特殊。她怀的压根就不是人。

  不过和正常孕妇相同的地方在于,诡胎是借助她的身体作为孕育的母体。想要除去这诡胎,就不可能完全绕过她本人。

  所以曾阿婆让赵如玉做好心理准备。

  这次针对的对象,不是什么正常婴儿,而是一只恶诡。

  即便这只恶诡尚未出世,也不妨碍它足够凶戾。

  药性不够,怕是解决不了。

  药性太强,又会对赵如玉身体造成损害。

  两害相权取其轻,曾阿婆决定用勐药,过后再想办法帮赵如玉把损失的根基补回来。

  若不赶紧解决掉这诡胎,赵如玉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是个问题,哪顾得了其他。

  亏得这诡胎尚在孕育中,若是等到它出世,曾阿婆是不敢与之正面接触的,甚至那些修道有成的名门大派弟子,都不一定敢正对其锋芒。

  绝对的诡王没跑了!

  如今它仍受困于胎中,是个很好的机会。

  不过,能否成功,曾阿婆也不敢保证。

  「事在人为吧。」

  有些事,做了总比不做好,不能因为没有把握就不做。这承负摊到你头上的时候,轮不到你拒绝的。

  ……

  就在曾阿婆忙着配药煎药时,坐在厅堂的李心岚赵如玉二人,心思各异。

  李心岚是心疼老同学这无妄之灾,对世间神秘力量多了一份新认知的同时,下意识感到恐惧。

  亏她中二时期还想过学点本事降妖除魔呢,现在看来,不被妖魔恶诡弄死就已经算厉害了。

  赵如玉则有点精神恍忽,惶恐、迷茫、期待、焦虑等情绪交集,一时头大,心乱如麻。

  她目光落到客厅供奉的神主牌上。

  凭借还不错的目力,勉强看清上面的字。

  【玉封医灵慈济妙道真君正一万寿保生大帝神位】

  「好长的名字……」

  在闽地读了四年书,她知道这边民间信仰氛围浓厚,不过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家里供奉神位。

  下意识悄声问:「保生大帝是什么神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她念出保生大帝四个字时,腹中似乎有些异动。

  然而转瞬即逝,让赵如玉不太确定。

  李心岚解释说:「保生大帝就是医神,我们本地叫作大道公。活着的时候凭借一身本领救人无数,逝世后被尊为医神,当时的官府封他为保生大帝。和妈祖一样,都是我们闽地本土很有名的神仙。」

  「妈祖我知道。原来是这样。」

  赵如玉恍然,同时心念一动。

  感觉肚子里的东西,似乎对保生大帝这个名头颇为忌惮,有点缩起来的意思,全然没有了刚进门那会儿的凶戾猖狂。

  这让赵如玉既惊又喜,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差点忍不住喜极而泣。

  「等等!再等等!」

  还不是时候,等结果真正出来再说。

  别空欢喜一场。

  当然,要是解决不了,以诡胎的成长速度,她也活不了几天了,想再多都没用。

  ……

  外头的李心岚在宽慰赵如玉。

  房间里的曾阿婆已经配好药材。

  在常规的堕胎药基础上,增加了一道符箓。

  神婆嘛,自然懂得一些特殊手段。

  点燃的符箓落入瓦罐中,与药汤混为一体,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希望大道公的力量,能够顺利将这恶诡扼杀于胎中。」

  曾阿婆心头沉重。

  赵如玉这小姑娘既然能找上门来,说明自己和她命中都有此一劫。

  过去了大家相安无事,若是过不去,那也怨不得别人。

  约莫半小时后,

  在李心岚二人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曾阿婆端着个大瓷碗回到厅堂。

  碗里是黑乎乎的散发着热气的药汤。

  曾阿婆手里还抓着一把点燃的细香,站到供奉的神主牌位前,边鞠躬边口中念念有词。

  「拜请保生恩主公,真人下凡保生民,阮是江海行正法,移山倒海救万民,青龙降落求医治,白虎屈腾求施疗,医好龙眼龙降服,伏魔虎喉虎点恩,左龙右虎在身边,金丹符水救万民,专治世间请医病,消除恶魔不留停,有人诚心来拜请,真身下降在坛前,法门弟子专拜请,保生大帝降临来,神兵火急如律令。」

  声音很小,赵如玉听不大清,紧张得下意识攥紧衣摆。

  而李心岚从小听到大,自然明白这是关键步骤,连忙拍拍赵如玉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是保生大帝降魔神咒。

  医者眼中,病魔亦是魔。

  曾阿婆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并无把握,只是寻思,以对付病魔的方式对付恶诡,应该能起到部分作用。

  毕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

  以此同时,海澄城内。

  陈景乐从路边热心摊主手中接过一碗四果汤。

  九月份的闽地依旧炎热,比起广南也不逞多让,大街上随处可见穿着短袖短裤短裙的行人。

  吃完面煎粿跟蒜蓉鸭,这时候来上一碗四果汤就很舒服。

  所谓四果汤,其实是一种甜品,有点像华南地区的清补凉,做法区别不大,只是叫法不同。

  取红豆绿豆莲子银耳仙草冻芋圆西瓜等材料,加入糖水和刨冰,味甜爽口,清凉解毒。

  一方水土孕育一方文化,海澄这边的特色美食也不少。

  当然,鸡仔胎这种东西,陈景乐是不想尝试的。

  专注美食并不意味着耽误正事。

  这人在摊位面前,神念却早已扫遍半个海澄,将附近区县村庄的境主庙一一纳入麾下,进而朝鹭岛方向而去。

  「境主庙多就是好啊!」

  海澄这边的境主信仰,比之椹川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每条村都有一座境主庙。

  【鉴于大环境如此,

  比如浦南这边有座境主庙,叫攀麟胜境。

  门口一副对联:攀虎加岭功德胜,麟龙湖江乾坤境。

  横批:合境平安。

  看似韵脚不对的对联,其实是因为用本地方言来读,而「合境平安」四个字,几乎每座境主庙都有。

  这跟椹川的境主文化就很相像了,椹川人也喜欢说合境平安。

  境,是明清时期延续下来的基层政权管理单位,和铺相照应。在此之前,宋元时期常用乡、甲、里甲等政区系统,铺境是在原来基础上进一步下沉。

  可以看作是当下的大队与自然村。

  合境平安,意思就是保佑境内一切生灵平安无灾。

  因为通常一境内,都是本宗族的族人,合境平安表达了普通人的美好祈愿,也有团结宗族的意思。

  其次就是城皇庙。

  海澄的城皇庙,是陈景乐走过这么多地方,目前见到过保存最多的,有古迹,也有千禧年后重建的,还有刚开始动工的。

  刚动工的这个,毫无疑问,是得了上级的指示。

  陈景乐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总之海澄民间信仰之盛,有点远超想象。

  就在陈景乐东张西望时,突然动作一顿,心生感应,眉头微皱之余,放下手中的塑料勺子,掐指一算。

  「嗯哼?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知时:知晓天道运行的规律,掐指一算可以洞察天机,乃是未卜先知之术。】

  陈景乐本来对占卜易数没什么研究的,奈何他有神通啊。不敢说无所不知,洞察过去未来、隔垣照见十方世界的地步,但至少在天机不受遮蔽的情况下,基本能捕捉到一些关键信息。

  「我闻到了某种令人呕吐的气息。」

  ……

  大埔村。

  赵如玉紧张地接过大瓷碗,扑鼻而来是浓烈刺鼻的中药味,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她多想,看一眼眼前的曾阿婆跟旁边的李心岚,咬咬牙,果断大口喝下去,喝得干干净净。

  李心岚的紧张丝毫不比她弱。

  曾阿婆虽然相对镇定,可内心也是忐忑不安。

  然而,众人还是低估了诡胎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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