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罗德岛制药有限公司,员工宿舍。

  在女性分区里也算是格外特别的岁家宿舍中,夕与年的二人宿舍,向来以狭窄为最。

  并非公司内部歧视,而是夕大画家特地选择最小最偏僻的房间,再以她那挥墨成界的本事,对房间内部进行过扩增。

  放在过去时,她会满足于自己创造的风景,但如今,作画空间存在一个难以攻克的技术问题,那就是网线。

  把网线从现实接入画里,性质就会变化,网速也将波动明显。

  这就非常尴尬!

  虽在宿舍里扩增了好几处空间,但上网总是要回到现实,而回到现实就得看年那讨厌的脸,这日子过得怎么都不算爽利,直至最近今天才有了些变化。

  “姐。”看着屏幕上的作画参考,夕忽然问。

  便有慵懒随意的女声自后方传来。

  “怎么了?”

  “你打算在我这儿待多久啊?”

  “嫌我烦了?”

  “倒也弗是,你在这儿的时候,年也不会来,挺好的。”

  “那不就好咯~”

  “好是好,但很难弗在意啊。”

  放下了那花了半年才勉强熟悉的现代画笔,夕扭过头来,身后那总是下意识随笔触摇晃的尾巴才让开了些。

  让她得以瞧见后面那背对侧躺,以肘撑地,以掌扶头、大腿叠出另类二郎腿的大姐。

  这侧躺姿势,要不是看头发和尾巴不对劲,她会以为年又跑回来了。

  夕只能感慨,在平日姿态这领域,这俩人可真是姐妹,这随意到有失礼数的模样,活该被黍姐一起指指点点。

  这感慨在心头,却不言说,便能听对方继续:

  “在意什么?过了这么些时日,小夕你还不习惯人前活动?”

  “才弗是这种问题啊…”

  几乎是以疲惫的语气吐出这句反驳,夕从桌前起身,绕到了令的身前,见她缓缓睁眼地与自己对视。

  “怎么?”

  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让夕拽了个懒人坐垫过来坐下叹息:“令姐,你有没有注意过自己这两头一直没喝酒?”

  “怎么?”令笑了笑,“小夕整日嫌我醉生梦死,偶尔不喝酒反倒看不下去了?”

  “没错,挺害怕的。”夕直言道。

  “连续两天不喝酒的令姐——恐怕我在群里打出这串字,大哥黍姐他们就都会冲来房间。”

  “有这么可怕吗?”忍不住笑出声来,也缓缓坐起身来的令,捋了捋额前的乱发,“偶尔也是会想清醒一点的吧,清醒一点地想一些事情。”

  “真的清醒吗?”

  “哈,这话又是何意,难不成我还在梦里?”

  “不,你在现实,”夕认真地迎着她那如往日般随性淡然的目光,“我只是很难想象令姐会需要清醒一点的想一些事。”

  “我在小夕心里究竟是副什么形象,倒是有些好奇了。”

  “愈醉愈清醒,我是这样理解姐的。”

  “唔,不错,能听到平日总是厌与同饮的小夕说这话,我倒是有些感动,若是这副坦诚模样能在平日见到就更好了。”

  “说什么平日,用这份说法就证明你也觉得此刻非比寻常不是么?”

  “的确,还真是一针见血,小夕你若是平日也有这么多话就好了。”

  令有些无奈,倒让夕无语:“…我平日一直都有很多话,只是为了躲黍姐尽量闭口而已。”

  “这话让黍听了得多伤心啊。”

  “你不会是在转移话题吧,令姐。”

  “怎么会,”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地闭上眼的令,只是淡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我所能想的也就只有大家了。”

  “不是还有奥默么?”

  “的确,新天地,新故人,天秋月又满,城阙夜千重,”特地未将后半句咏出的她略略颔首,“他倒是位妙人,且还能和大哥与黍那样的人处得那般亲切的模样。”

  “还有二哥呢,继那黑蛇之后,黍姐说过二哥来过消息,他也想见奥默那家伙,还问什么时候有空。”

  “呵,不奇怪撒,咱们当初就该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说是这么说,但他会问奥默什么时候有空——他什么时候这么礼貌了?”

  “许是在百灶呆久了,太师终是给他磨出了些变化。”

  “对咱们而言,变化是这么轻易的一件事么?”

  “自然不是,但却也绝非不可行之事,对此,你不是最清楚么,夕。”

  令轻笑,但却仍是闭着双眼。

  “心这物事,既可历经岁月不改、千古不易,也可一朝天开月明,轻易地挥别于过去,想想数年前的你,是否能预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预见这不用尾巴,不以挥剑,用那小小压感笔的自己。”

  “…我偶尔还是会用老方法画图。”

  虽然没什么错,但被指出就有种‘好似背叛阵营’般的尴尬,让夕小声讷讷。

  而她那已然占据话语上风的姐姐只是浅浅笑道:“瞧得出来,你那尾巴之前就一直不安分。”

  “弗扯这些!姐你是在神游对吧!”

  疑似有些急了的妹妹,终于还是没忍住指出眼下这最明显的关键。

  起身,但又闭眼,好似静谧养神般的选择,实则却在神游太虚。

  别看当下在和自己聊天,谁知心思到底是放到了什么地方。

  夕可是清楚自家大姐的手段的。

  在最初的时候,大家一起被黍逼逼叨叨,各是苦不堪言的模样时,大姐就常是一脸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模样,从容不迫的模样让人无比憧憬——直至滤镜破碎。

  虽说迄今为止仍是无迹可寻,没办法真正抓个现形。

  但在大家对各自的能力认知足够全面、足够清晰之后,某人那近乎‘魂魄出窍’的逃课行为就已不再是秘密。

  在那之后,令便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得躲着黍的后续暂且不提,至少这人聊天时到底都没有专心在听——大家都有各自的计较。

  “没错,不过我也没掩饰啊,小夕,何必摆出一副解明真相的架势。”

  这也确实。

  令姐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毫无特征的‘神游’,所以才说是无迹可寻,就算是黍也没脾气,倘若令姐有意隐藏,她那溯果追因的能力也给不出结论。

  这么特地闭上眼睛,已然算是明示。

  所以夕才会在心头打气,再打气,还打气,来接下对方的‘邀请’。

  老实说,她完全不想牵扯这事。

  她都隐瞒到现在了,一直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也尽量避免在令姐面前提,但这大姐不找大哥,也不去黍姐,更不找年吃火锅。

  就搁自己这儿的地铺上躺着,以至于把年给‘赶’了出去——年顺势去住令的单人宿舍去了,让夕一开始还蛮高兴的。

  但这几日下来。

  不喝酒,也不怎么说话,就搁那儿杵着。

  偶尔看一眼这边,都能让那同人志展会结束后,还有些单子要做的夕,一惊一乍。

  可以说,青蛙到这儿终于意识到水温不对劲了。

  这完全就是在明示自己找她聊天嘛!但为什么是我?!

  这悲愤的质问自然是发不出口的,至少之前都还在装看不见的夕,不敢这么直球的问。

  心里有过鬼的人,真创上鬼的时候那是一点都不迟钝。

  只有自己知道这个苗头……

  曾刻下的话语,霎时便浮现心头。

  可就算是清楚,她也仍是试图逃避。

  不想接,不想开启这个话题,肉眼可见的麻烦,肉眼可见的别扭,还说不定会再次破坏自己对大姐的滤镜!

  以自己书架上的那么多本实体恋爱漫画的内容作鉴,夕曾觉得自己能坚持到大姐终于失望地去找别人。

  但——

  她开始不喝酒了!

  世界终于要毁灭了。

  二哥终于压不住岁了。

  想必今晚大家就能一同在京城百灶团聚吧……

  怀着如此悲哀的心境,夕终究是决定成为拯救大家的英雄。

  至于被大姐的执着打动,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能这么甩开对方的求助什么的……

  不谈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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