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在马背上来到了一条斜度不大的坡道上。

  午后的空气变得相当温暖,蓬松夹克底下的肌肤早就因汗水而湿透。来到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穿上羽绒衣。

  不过仔细想想,毕竟这里有鸟也有布料,因此它会变成人人爱用的御寒用品倒也不足为奇。不过可能是技术问题吧,穿起来的感觉就像皮衣那么重。这样不就失去它注重轻柔的意义?

  虽然标高大概是小学生远足地点的程度,不过可能是登山客既定的规则,往来的行人都会举起一只手互相打招呼。偶尔还有人发现我隐藏帽子里的头发及眼睛的颜色而大吃一惊,不过一看到孔拉德做出“安静”的动作,大家就心知肚明的表情并点头示意。他们可能以为我是微服出巡吧。

  “大家都用走的,我也想下来走路啦。”

  “等你脚完全好了再说。”

  维拉卿头也没回地补上这句话。

  “没事的,我只是现在不能跑而已。我很快就会复原,像以前那样跑跑跳跳的。”

  “……这我也知道。”

  当时跌倒扭伤的脚,已经不痛也消肿了。不过我还是很担心是否会痊愈,真的只有现在不能跑吗?

  我还担心这辈子是否都好不了呢!有点绝望的感觉。

  没有提急救箱就跑来诊断我伤势的,是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女。肌肤苍白的女孩穿著与她纤弱身材不搭的军装,简短的招呼还没说完就马上蹲了下来,把我的右脚摆在她膝上。害我这个人生进入第十六个年头,却仍没有女人缘的高中男生,除了患部以外,全身都开始发热。况且以前我也不曾让棒球队的经理对我这么做过。

  “没事的,只是单纯的扭伤而已。”

  用这种话来形容魔族虽然蛮奇怪的,不过女兵的确是露出圣母般的笑容。她绿色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面?”

  就把妹妹来说,这是超烂的搭讪方式。但是这句话并没有惹怒她,她回答说:“属下惶恐,之前陛下曾在我工作的地方弄脏了双手。而且您还不分敌我,对众人发挥了慈悲之心。”

  “我想起来了!”

  听到她这样的赞美,害我像婚礼上的新郎倌一样感到不好意思。不过这名叫吉赛拉的女孩,的确是那天的医护兵,也是当初我被召唤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在野战医院工作的治愈之手一族。

  “那么陛下,方便把您的手给我吗?”

  “啊,好的。”

  “……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我真的非常讶异。想不到有着高贵黑发与黑眼睛的您会实际站在我面前,甚至不分魔族或人类,用心帮忙治疗。”

  我的脚踝仿佛有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似的,疼痛慢慢退去。而身体里的热度呈一直线集中在手臂,而且好象从被握住的左手转移到她的手掌。

  “这是怎么回事……疼痛跟肿胀好象都退去了。”

  “这就是我们这一族的魔术。只要触碰患者、对他的心说话,并且针对肉体与精神的深处念咒语,这样就能把治愈的速度提升好几倍……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激发患者渴望痊愈的意志力与力气。因此还曾发生过垂死的伤患放松心情唱摇篮曲的状况喔。”

  “哇塞~真的耶!慢慢复原了呢!这下子在比赛的时候就方便多了,真希望我们球队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队医呢!”

  她露出仿佛母亲看孩子般的慈祥微笑对我说:“只要利用陛下强大的力量,这不过是轻而易举的魔术。”

  “真的吗?比召唤水蛇、大批骸骨或泥巨人还简单?”

  霎那间医护兵露出“那是啥米碗糕”的表情。

  教育官焦虑地在门口来回踱步,让刚刚一直在安慰他的孔拉德拿他没办法。

  “我看还是找全国最高明的医师好了……让吉赛拉这种医护兵治疗陛下的脚,到底行不行啊……”

  “你关心陛下的心固然值得称赞,好歹吉赛拉好医治过撞伤,甚至重度刀伤等各种患者。因此这点小扭伤大可放心交给她处理啦。你也应该学着多信任自己的女儿一点。”

  “就是说啊,浚达。对我这种走运动会路线的高中男生,女医师算是我们的梦中情人前三名呢。就算她是你的女儿……女儿?!”

  可能是因为把受伤的脚踝摆在女性的膝上治疗太过幸福的关系,更何况听了那么一大串的话,害我惊慌失措地搞不清楚谁是谁的女儿。

  “女儿?!那、那、那个──吉赛拉是浚达的女儿?可是从年龄看不出来啊……不对,你们的实际年龄是无法从外表判别的。现在是怎么回事,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女儿,这样被人挖出有私生子的是你不是我嘛!不对,其实你也没有刻意隐瞒。可是我怎么一直不晓得你有小孩?”

  吉赛拉持续面带微笑。我看着她继续说道:“好一个优秀又美丽的女儿。如此一来,你这个当爸的人可能每天都会烦恼她会不会被什么无聊男子纠缠吧?不过仔细想想,浚达结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你这个年龄有孩子、孙子或曾孙,更是天经地义的事。对了,曾孙再来是什么?”

  “玄孙吧?”

  “没错,玄孙!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只见教育官满脸惊讶地站在答话的孔拉德旁边。他的双肩仿佛脱臼般地下垂,滂沱的泪水跟鼻水流个不停。紧闭的双唇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

  “怎、怎么了?”

  “我并没有结婚。”

  “咦?啊,那你是单亲爸爸啰?哇塞~在现在这种时代,这需要很大的勇气耶!不过离个一两次婚对男人来说就像是勋章一样!况且我还看过有女性在交友网站的基本资料留说离过一次婚的男性比较酷呢。”

  “我也没离过婚!为什么要说出这么坏心眼的话?!陛下明知道我心里只有您啊……”

  摩擦我脚踝的吉赛拉以平静的口吻,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是他的养女啦。”

  “咦?”

  “我从小就失去父亲,母亲又体弱多病。为了让我能接受高等教育,于是阁下的母亲便安排我当他的养女。所以我跟阁下既没有血缘关系,长得也不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不不,撇开遗传这个要素不说,冯克莱斯特卿有小孩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且更罪大恶极的是,他竟然没把这么英勇的职业美少女介绍给我认识。毕竟她可是位女医师兼女兵哟?!每个男人都多多少少会梦过一次吧?

  不过要问我梦什么,这我就答不出来了。

  “好~从今天起我要叫浚达‘把拔’。比方问他说:‘把拔~你女儿好吗?’等等。”

  “其实不用问我养父也没关系,反正我是您旗下军队的一员,有什么事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过来。好了,紧急处理已经结束了。”

  肌肤苍白的女军人交互敲敲我的患部与膝盖。

  “再来就是半个月之内不要给右脚任何负担。”

  “咦,还没有痊愈啊?”

  “由于刚刚算是强迫性质的治疗,身体会比自然痊愈还来得脆弱。但是您也不需要过度小心。请放心,因为有我浚达负责照顾陛下。您绝不会感到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等一下,有那么夸张吗?咦,我该不会一直需要躺在床上休息吧?莫非我的伤势严重到必须请看护?!”

  “不,您大可像平常一样生活。只是在走路的时候……”

  吉赛拉露出护士专业的微笑并拿了一根棒子给我。

  “请您用这个吧。”

  “拐……拐杖?”

  “是的,它叫做‘气管一号’。”

  “啊?拐、拐杖还有名字?”

  而且还叫“气管一号”。不,想必它过去曾帮助过无数名伤患行走,是众人赞誉有加的名匠珍品吧。不过话说回来,这根颜色又褐、形状又直的拐杖,不仅发出光泽,就连T字型的握把都颇具品味。等一下,我怎么好象在哪儿看过这个形状。记得我爷爷也很爱用这玩意儿。换句话说,这是老人用的拐杖。

  “……天啊,我这么年轻就要过拄着拐杖的生活……”

  “这样很像英国绅士,很棒哟,陛下。”

  孔拉德,你这是说冷笑话?还是在安慰我?

  想确定这拐杖的前端是不是设计成机关枪,或是有什么酷炫机关,于是我便以拔红酒开瓶器似地试着拉拉看,结果……

  “咻啪”地一声,被我拉开了。

  “……而且还是会变出一束花。”

  “真是太棒了!”

  于是乎我整个人沮丧无比,看我可怜的维拉卿便在上午将我带出城堡。骑着马离开城镇约三十分钟左右,我们走过了休耕中的田园地带,来到通往山脉的一条单行道。

  当我们开始爬上铺设完善的山路将近一个小时,突然间就看不见常绿树,视野整个大开,只看见一片空荡荡的冬季天空。

  “好了,下来吧。小心别让脚感到负担。”

  我握着还用不惯的拐杖,试着将重心放在左手走走看。还算差强人意。

  这里的山顶被设计成瞭望台,还围起坚固的栅栏防止有人摔下去。吹过的风又白又冷,好几个观光客则各自往自己想看的方向俯瞰。

  “哇~这让我想起远足耶!我还在天览山的公园吃过午餐呢~”

  “小心点,请善用这根‘气管一号’。”

  “我知道。既然来到山顶,还是要听听回音才有意思!”

  于是我单手贴在脸颊做出半个扩音器,然后开始吸气。我身旁的小孩也几乎跟我同时大喊着:“呀……”

  “唔哼──!”

  停顿一拍的回音。

  这什么啊?!我没喊出来的“呵”被迫咽了回去。

  小孩起了这个头之后,所有的人开始拉开嗓子拼命喊叫。只听见漫天的“唔哼”。

  “怎么会这样?”

  “这是我们在山顶的标准叫声,在日本是怎么叫的?”

  “是‘呀呵’哟。”

  “那太不性感了。”

  回音需要表现什么性喊?那“啊嗯”又算什么?!

  结束好一阵子喊叫的欧巴桑,打量了我的拐杖跟脸之后走了过来。

  “可怜的小朋友,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脚就有问题。快往那个方向祭拜祈祷吧!那里有真王庙跟王城,神明一定会听到你愿望的。”

  “呃──谢谢,您真亲切。”

  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但毕竟我不能告诉她这件事,不过我还是倚着栅栏照她所说的方式俯瞰。

  一条长长绵延的单行道,尽头就是有城门守护的王都跟血盟城。

  “冷不冷?”

  “还好。”

  孔拉德递给我一只小银杯,里面盛了琥珀色的液体。我想都没想就一口气灌下去,结果嘴巴被它的辛辣呛得一直咳嗽。

  “这、这不是酒吗?”

  “我是想让你暖暖身子。况且你就快十六岁了,也差不多该学学怎么喝酒。”

  “在日本未满二十岁是禁酒禁烟的!不过就算没有这项法令,只要我还有长高的可能性,是不会做出有碍成长的事情的。”

  “是吗?日本是到二十岁才算成年啊?这国家在十六岁就会被视为成年人哦。”

  “十六岁?未免太早了吧?”

  “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太早,因为以前也没跟其它国家比较过。”

  用计算实际年龄的方程式来换算,这里的十六岁肉体,不是只有我们那世界的三岁小孩的程度吗?才三岁就举行成年礼、三岁就有选举权。不过问题在于三岁幼童有没有办法走到投票所。不禁让人有种看小朋友初次上街帮妈妈买东西的忧心感。

  孔拉德似乎看透我的心思,露出困惑的笑容说道:“关于魔族的成长,虽然不可以偏概全,不过可能我体内流的血有差吧!我十二岁以前的成长速度都还跟人类一样呢。不过,接下来就开始慢到不行。像沃尔夫是系出名门的纯种魔族,因此举行成年礼时还是个小孩子呢。大概就像今天早上那位自称是胤嗣的女孩那么大吧。”

  “她是女生?!”

  “你没发现吗?”

  果然是有女性缘的男人,观察真敏锐。

  不过,一说到十岁的沃尔夫拉姆,只会让我联想到宗教画里的天使。想必翅膀跟头上的光环都很适合他。

  “在这个国家,十六岁的生日是决定往后人生的一大关键点。也就是决定自己接下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像是要宣誓当军人,或以非军人的身份促进国家繁荣,或者是过着守护伟大先人的灵魂,天天祈祷的日子等等,该决定的事情是因人而异的。像我是在十六岁时决定要以魔族一员的身份活下去……而不是当一个人类。”

  我整个人靠着栅栏,眺望没有景色的远方。他的语气并没有丝毫后悔的感觉,我偷偷地叹了口气。其实他真想离开真魔国的话,大概也没有什么方法阻止得了吧。

  “至于吉赛拉应该也是在十六岁时选择要当冯克莱斯特家的养女。人的一生都会面临一次决定其往后命运的重要时刻。对魔族来说,那就是十六岁生日。”

  位于血盟城后面的真王庙,位置刚好在我眼睛的高度。据说那里的篝火从早到晚,一年四季都不中断。要是我听刚刚那个欧巴桑的话朝那边祈祷的话,应该所有的烦恼都能解决吧。可是我要祈求什么呢?我觉得自己可能会祈求不该祈求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游移不定的罪恶感袭上我的心头。结果我就不自觉地脱口说出值得称许的话。

  “……那我得快点十六岁才行。”

  “为什么?”

  “不然我看浚达好像很困扰呢。”

  “应该是不‘费’呗。”

  ……啊?

  我突然有种气温骤降到冰点的感觉。

  “你、你刚刚说什么?”

  看着正准备开口说话的孔拉德,我开始有不祥的预感。于是拼命左右摇头,连我的身体也好像在抗拒。

  “啊,呃──不用了!你不用再重复啦!”

  “我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就想说逗你开心一下。”

  “喔~是吗?原来如此!”

  我常常觉得像他这么无可挑剔的家伙实在很少见。长相、个性、嗓音都很不错,既能干,说话也机灵。即使有段沉重的过去,却没有拖油瓶或婚姻记录。照理说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完美的好青年,不,是应该不存在。我在心中暗忖:“他一定有什么重大的缺点,而且还是不为人知的秘密。比方说他患有严重的香港脚、脱下的袜子有强烈的脚臭味,或是一脱衣服就可看到茂密如林的胸毛,甚至他那充满魅力的爽朗笑容,实际上却是满口假牙等等。”

  但是现在问题不是出在那些,而是他那冷到冰点的笑话。

  “孔拉德,往后你大可不必想法子逗我笑,知道吗?无论如何都不要逗我笑,好吗?绝对喔!”

  这种冷笑话要是听太多的话,铁定会让我身处于破纪录性的严冬之中。

  “别这么说嘛~我也不过凸这么一次槌。再给我一次机会嘛。”

  “好、好、好、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就这么一次哦!”

  “准备好了吗?应该是不‘费’……”

  怎么又一样啊?!

  “啊──算了!别再说了!我精神已经来了,唯一比较差的只是脚而已!”

  “那也让脚踝有精神些吧!”

  靠在粗糙的栏杆上,露出令人怀疑是满口假牙的好男人微笑的维拉卿,稍微弯了一下身。虽然身旁没有人,他还作势像在商谈如何恶作剧似的小声对我说:“为了不让扭伤变成老毛病,先销声匿迹一阵子吧。”

  “什么‘销声匿迹’?要去哪里?”

  他说着只有人类会使用的单字,暗示他是从美国回来的这件事。

  “复健中心。”

  对魔族来说,十六岁的生日是既光荣又可怕的复杂日子。

  虽然有资格加入成年人的行列,不过也必须在仪式过程中独自跟大人物面对面,回答琐碎的问题及要求。其中也有些孩子到了当天因为心智尚未成熟而导致仪式无法进行下去。如果是生在十贵族的家庭,测试又更加严格。譬如长达数小时的刻意为难……想必无人能够毫不失败地通过这些各式各样的仪式吧。

  因此就算经过好几年,想必没有人会忘记这值得纪念又可恨的一天。

  就算生命走到尽头,每个人也会把这令人脸红到快冒火的羞耻记忆扛进坟墓里。

  虽然已经是相当久远的事情,不过冯卡贝宣可夫卿艾妮西娜也留了下“污点”。

  “当然真的非常不愉快。”

  由于她很用力地甩头,使得她那头红似火的红发似乎打到什么东西而发出声响。眼角略为上扬的水蓝色眼睛,充满了好奇心与自信。

  “见证人之中竟然有三人号啕大哭。”

  冯波尔特鲁卿古恩达鲁像只被猫瞪而冒着冷汗的老鼠,而一面大叫:“你到底干了什么事?!”不过这句话他是在心里喊的。

  “就算我讲的内容表现出对国家的忠诚与奉献的决心,非常有意义且令人感动,但毕竟是成年前的小孩的愚见。想不到他们竟然都信以为真。”

  “你到底讲了什么?”

  “改组省厅案,以及当时的试作品‘魔动绞肉制造机’的秘辛。”

  “……喔~那个啊……”

  从那时开始,这两个人的关系就演变成疯狂魔术师与实验品。当时的绞肉制造机的确是非常优秀的机器。靠魔力旋转的巨刃把整只猪粉碎的景象,真是教人想忘都忘不了。可是有一天,她那个四处寻找宠物鸡的哥哥,竟然跑进滚筒里……接下来可真是怜怵目惊心啊。

  “他们是被吓哭的……”

  跟这个小插曲比起来,不久前有利的凶恶魔术就显得可爱多了。

  “真是太没礼貌了,那才是最好笑的地方耶。”

  有着众所皆知的代号“红色恶魔”的女性,动作夸张地操作手上的摇控器。浅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桌上那台机器的实验品则反常地瞪大眼睛。他嘴唇虽然呈现惨叫的形状,可是却硬是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被强迫张开的十指指尖则冒出萤光紫的火花。那是爆发的魔力所产生的火花。

  “艾、艾妮西娜,我想把手指拔出来了。”

  “至少也得等毛线卷完再说。”

  冯波尔特鲁卿双手前方摆了一台小型机器。速度快到眼睛跟不上的横线,穿插进张起的黄色纵线中。现在是编织模式,只因为换掉压头而摇身一变为纺织模式。虽然不晓得这个图案复杂的作品是怎么构造出来的,不过它正在慢慢完成中。

  “关、关起来!总之停止编织象宝宝啦!”

  “没出息的家伙,难怪大家都说最近的魔族男性变懦弱了。”

  其实是她到处宣传的。她是冯波尔特鲁卿古恩达鲁的青梅竹马兼编织的师父,而且在日记里写了不下上万次“自己将为真魔国的发展与繁荣奉献一生”这句话,她也是个透过兴趣与追求实质利益的魔力研究,想让魔族的生活更加多姿多彩而每每天沉迷于实验的疯狂魔术师。

  虽然她是个外表娇小、苗条,感觉有些好胜的美女,却是与洁莉夫人并称为真魔国三大魔女的强者。

  “可恶……你这个真魔国的三大梦魇之一……”

  “你说什么?”

  艾妮西娜切掉电源把象宝宝从她的机器里拿出来,并且一针一针地检查。配色与针眼的大小都很完美,不过看起来就是很粗糙。

  “嗯~或许缺少手指的微妙触感,就无法表现出虚幻的感觉。因此这个机器……”

  “……反正就是失败嘛。”

  “你很清楚嘛。”

  要是相同的事情重复将近一百五十年的话,总会了解吧。古恩达鲁念念有词地趴在桌上。为什么她老是发明这种派不上用场的机器呢?不过那台绞肉制造机就真的很了不起,就某种意义来说。算是一大杰作。

  “不过你这是什么态度,古恩达鲁!谁叫你就只晓得白猪或熊宝宝,完全不肯尝试挑战大作品,因而导致出现这种程度的东西!编织这种事最重的就是热情与毅力,你应该要再多加研究!”

  对他来说,堪称是唯一救赎的就是没人知道他会有这副模样。正确来说,他自以为没人知道。

  其实,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所谓的套装旅行,就是把所有行程交给旅行社安排。从交通工具到预约订房,全都由旅行社一手包办,有时甚至还附带土产。虽然电视上播的两小时单元剧必会上演旅行目的地发生命案的剧情,但其实并非如此。如果硬要说出一个缺点,那就是如果旅行团出现了麻烦的成员,在行程结束前都无法摆脱那个麻烦人物的这一点吧。

  正巧就像现在这样。

  我们把手撑在栏杆上,望着已经看不见的岸边。

  就我们四个人。

  “……为什么是四个人呢?”

  我明明记得当初报名的人数是两名男性。

  而且我确定过度保护我的教官一定会反对,因此我便用刚学会的这个国家的语言写了一封“我去做一下复健”的信给他。不过却彻底失败了。首先我不晓得“复健”该怎么写,于是我考虑用比较简单的字眼来表示我出城去,但是我不记得自己曾学过“城堡”这个单字,结果我想说那里既然是我住的地方,应该可以用“家”来形容吧,因此我留下的信就变成这样的内容:

  “我要从家里出去。”

  ……离家出去吗?不,我绝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剩下的只能祈求S(主词)V(动词)O(受词)的顺序没错。

  由于目的地暂定是中立地带,所以就算是被看出是魔族也没关系。不过又怕我这黑眼黑发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做了些变装。我戴上适合坏蛋角色的圆框墨镜,以及配合寒冷季节的亮粉红色毛线帽,再加上这根拐杖“气管一号”,怎么看都像是个怪老头。

  做好准备的我便推着巨型皮箱来到集合的场所。我将在那里跟习惯旅行而着装轻便的次男见面。

  “你太慢了吧,有利。”

  “……为、为什么?”

  遗传了母亲的美貌,使他给人的压迫感倍增。不讲话的时候堪称是绝世美少年,但实际上却是个任性极点的魔族三兄弟中的三男竟然也在。

  “我可是你的婚约者,为了防止你在旅途中坠入情网,我有义务监督指导!就算不是那个原因,也是因为你是个既轻浮又花心的窝囊废!”

  冯比雷费鲁特卿沃尔夫拉姆,“轻浮”或“花心”这种话是要有真正的结婚对象才算成立哟!但是我霎时失去跟他解释的力气,只反驳他一句话:

  “别说我是窝囊废。”

  “对不起,我实在拗不过他。”

  在海风的吹拂下,孔拉德一面用不是很过意不去的语气向我道歉。我很想问他:“你该不会觉得我被人揪住脖子死命摇的模样很有趣吧?!”

  “倒是我被陛下的作战计划吓到了。想不到您会把女性藏在皮箱?!这样的感觉好象是被丑闻缠身的演员呢!”

  “我是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第四个人在巨型皮箱里,在我的推助之下也跟着出发了。不过她的身材就是这么娇小。

  在确定完内部之后,孔拉德并没有生气,反倒是露出了笑容。

  “这不是刺客吗?”

  不管在任何场面都会先看穿我的心思,然后无奈地耸肩示意:“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维拉卿,这次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来这招。他一面把刺客从行李里拉出来,一面微微抖着肩膀。

  “真叫人无法置信,你是怎么跟守卫说的?”

  “我说‘我父女俩想单独谈话’。”

  “这跟你承认她没什么两样。”

  真的不一样啦!

  让想杀我的人跟我一起去做复健的地点,老实说我也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不太正常。可是对方不过是年仅十岁的小女生,要是把她留在城里,不晓会被怒气冲昏头的浚达怎么样。别看他长得冰雪聪明,其实只要扯到跟我有关的事情他就会失去自我。我只能当他是患了什么恶疾,或是被动物灵附身。

  “你怎么这么胡涂啊?世界上有谁愿意跟意图杀死自己的杀手和乐融融地旅行?”

  “歹势咧!我就是全世界唯一会那么做的胡涂蛋。问题是我还没问出她为什么想杀我、是从谁的手上得到徽章这些事耶!要我装作从没发生过自己被小学生暗杀的这件事,哪有可能?我绝对办不到,我想把事情问清楚。况且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当我把视线往斜下方移动,只见下面是一头棕红色的卷发。这么细的卷发跟我妈妈好几年前烫的爆炸头还满像的。有一段时期很流行这种发型,但是遇到我这个常肚子饿的棒球小子,每每看到那发型就会联想面条,然后泡方便面吃。

  “喂,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不愿意告诉我姓什么,只说名字也行。”

  吹过海面的冬风把她的脸颊冻得红咚咚的,两只小手紧紧握着栏杆。她抖动气宇轩昂的眉毛与长长的睫毛,望着天空某处。她既不正眼看我、也不说话,散发着不让外人接近,拒绝着全世界的气氛。这令想跟她说话的我感节犹豫。

  不过我还是大胆地继续提出问题。

  你是谁?是我的什么人?为什么想杀我呢?

  “喂~你要是不告诉我名字,我可要随便帮你取哦!譬如说方便面或Maruchan(注:为一个小孩子的笑脸。),但那不是说你是西武队的选手马汀尼兹(DomingoMartinez)哦。”

  “看样子现在不是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哟。”

  孔拉德从女孩的背后伸手摸她的额头。剎那间我好羡慕他怎么能用那么自然的方式碰人家呢!

  “她发烧了,可能是吹太多风的关系。”

  “发烧?!那不就无法泡温泉了?!”

  这艘船前往的目的地,西尔德克劳特是与真魔国隔海相望的希尔德亚德的港都。根据之来此寻找魔剑的印象,它是个中立的自由商业都市。不仅不会对我们魔族表现敌对的态度,也有不少人跟我们有事务上的往来。

  可见任何歧视或偏见都能够靠千锤百炼的商人魂克服。

  从那个西尔德克劳特进入不久的内陆地区,就是希尔德亚德闻名世界的欢乐乡。

  那里聚集了所有的娱乐,是个极尽奢华的城市。赌博、毒品、性爱等等,可说是专为成人设计的主题公园。只差里面没有人扮的老鼠布偶。在我脑海里描绘的想象图中,那里应该是霓虹灯闪烁的拉斯维加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在此展开危险的游戏,沉醉在独特的娱乐里,宛如没有夜晚的城市──拉斯维加斯。

  “我们要去的不是那里哟。”

  ……而是它隔壁号称能治疗万病的温泉区。

  只要泡上一天就多活三年,泡两天就能多活六年,泡三天就能够长命百岁。虽然计算下来数字并不太符合,但总之那里有上天恩赐的丰富温泉涌出就是了。

  “总而言之,那里的温泉疗效很好哟!据说之前我父亲身受重伤濒临垂死边缘时,就是喝过那里的水才恢复的。像我自己惯用的手臂肌腱疼痛时,我就会待个半个月把它完全治愈。因此我猜想如果要强化扭伤后的脚踝,大概只要十天就能比以前更健康吧。”

  “不错哦,状况会比以前好。那如果泡到肩膀的话,会不会变成金刚飞拳?要是连头也一起泡,是否能提升智商呢?”

  孔拉德跟往常一样说话十分简洁干脆。只可惜他的冷话却足以让人降到冰点。

  “总之,睡个两晚就会抵达希尔德克劳特,大家就乖乖待在船舱里吧。而且除了有这个发烧的孩子,还有一个晕船晕到不行的大人呢。”

  话说回来,我正觉得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沃尔夫拉姆正一面流泪,一面上吐下泻……

  收到心爱的人写的信,光拆信就让人心头小鹿乱撞。更何况是过去连字都不会写的人用尽苦心完成的处女作,想必念起来更让人感动落泪吧。

  在魔王陛下空荡荡的执政室里发现放在桌上的浅黄色纸张,冯克莱斯特卿浚达感到欣喜若狂。

  “想不到陛下会用他刚学会的魔族语写这封信给我!”

  过度感动的教育官一面流着从鼻孔流出的泪水,一面把这张信翻过来看。

  上面只简洁地写了一满行歪七扭八、又粗又大的字体。

  “而且这字体的线条多么粗犷,多么有自信啊!不愧是统领我等魔族之人的笔迹,连负责教育的我都不禁感到骄傲!”

  不过仔细一看,只会觉得这字只是写得大又有力,字体根本缺少平衡感,排列也不整齐。如果跟纳斯卡(注:Nasuka,秘鲁的古文明遗址。)的平原巨画比起来,勉强看得出每个形状是文字。毕竟是初学者写的信。但是爱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甚至能让贤者变成愚人。

  “那么,虽然在场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大声念出这篇用心写出来的文章吧。”

  我、出、家。

  有利本人非常困惑,他心想:“既然口语跟文言文不同,那就照国中学的英文文法用SOV的顺序应该就会通吧?”于是便忠于文法地写上去。简略翻译其意思就是“我,稍微出去一下”吧。

  “……我……出……家……?”

  有如白鱼般细嫩的白色手指已经抖到快要把纸张给捏皱。

  “……我、出、家……我要出家……出家……?!”

  若用跟学术出版(注:日本专营英语学习教材的出版公司)不相上下的字面翻译来解释,就是“我要出家,请不要找我”。

  原来“出家”是指遁入佛门,但对魔族而言,这指的是要把自己的一生献给真王的灵魂,过着祈祷的生活。这跟当和尚并无两样。

  “为什么陛下要出家?!难道他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我才不会为那种理由出家呢。但是思考能力超级天兵的浚达,大概早就把真魔国的宪法当成马耳东风。

  从走廊跑来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敲执政室的门就踏进乳白色的地板。

  “报告!”

  “是有关出家的事吗?!”

  看到回过头来的是有如魔鬼般的表情,负责联络的士兵即便不是年轻小伙子,也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啊?不、不是的,并不是那种值得庆贺的事。而是之前暗杀国王未遂的大逆不道之徒已经逃跑了。那个,呃……根据情报,恐怕是陛下希望他们父女俩能够私下谈话,而把犯人带走了……”

  “我已经完全了解了!”

  没有人知道十贵族的大脑在想些什么。前来报告的中年士兵缓缓一步步地离开情绪激动的浚达,怎么只讲这样他就全了解了?不过以前服侍的主人也是这样。果真是出身十贵族的关系,一天到晚就只会发明奇奇怪怪的东西,士兵个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做那么复杂的机器。

  因为就算是魔动绞肉制造机,在真魔国漫长的饮食文化里,根本就没有用绞肉做的料理。

  就是这样,难怪一般市民会不了解贵族的想法。

  “陛下就是那么温柔,虽然明知那小孩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也无法不去伸出援手矫正她被邪恶渲染的个性!”

  “是、是的。”

  “或许藉助信仰的力量,能够有效导正少女堕落的心。真不愧是我期待的陛下,这想法真是聪明过人。可是陛下,您没必要跟着一起出家啊!或许过深的爱情,有时候必须牺牲自我,但就算是为了表现您的大爱好了,像您这种把将自己的美貌与才能用在一个小孩子身上,也未免太可惜了!”

  唯一的观众以为他是在背剧本而感到不安。

  教育官皱起秀丽的眉头,仰天握紧拳头。

  “非得想个办法才行……”

  “请问是什么办法呢?”

  “必须把陛下带回来!先推测他往哪间寺庙去。毕竟陛下原本就是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人,他肯定会做出最困难的选择。如有必要的话,我也会一起遁入空门,潜进庙里帮助他……站在那儿的士兵!”

  突然被美形男点名,士兵下意识地挺直背脊。

  “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家?”

  因为一个人去稍嫌寂寞些。

  半夜我被呻吟声吵醒。

  我还害怕如果房间角落有全身湿透的女性在啜泣,或者是一群战败的武士往我这边看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幸好发出呻吟的是那名少女刺客,原因是她发烧了。

  孔拉德到医务室拿儿童药品,我跟不舒服的女孩留在狭窄的船舱里。为了不想引人注目也不想太大费周章,所以就不像上次搭豪华客轮,而改报名参加旅行团,因此船舱就显得简单朴性多了。这里原来是双人房,但硬把它安排成四人房的关系,感觉很像参加集训时睡的大通铺。隔壁床的沃尔夫拉姆正熟睡中,这个有如天使般的美少年打起呼来却是“咕咕哔咕咕哔”的,真是令人幻灭。

  微弱的灯光将女孩额头上的汗珠照得发亮。船舱的圆窗外面是一片起伏的黑色波浪,进而传来一阵阵比手机振动功能还要强的细微振动。这时海底附近如果有巨型鱿鱼在拔河的话,大概也会对我们的船造成影响吧。

  还没告诉我名字的女孩背对着我躺在床上。她被晒黑的手臂露了出来,于是我撑着“气管一号”,站起来想帮她盖上毛毯。

  之前染上流行性感冒的那三天,我连要上个厕所都非常困难。吃东西跟喝东西都很痛苦,结果只能像舔冰淇淋那样地吃着妈妈煮的稀饭。

  “……要是有冰块就好了,真希望有冰块。不过……要是你妈妈在这里的话,就更好了。”

  带小孩的责任本来就应由父母亲双方共同负担,就算只有父亲带也没关系。

  “小妹妹,你打哪儿来的?我该带你回哪一国的什么地方?”

  “……去。”

  我以为那是她的呻吟声。

  “咦?”

  少女继续背着我,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钱的问题吗?如果是因为电车钱的话……对喔,这里并没有电车。不过你父母应该很替你担心吧?不然我们直接送你回家好了。你知道家里的地址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想不到我竟然还想帮前来刺杀自己的人支付交通费。女孩再次沉默不语。可能是发高烧畏寒的关系,她像个胎儿似地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她不得已拉起毛毯想盖着露出的左手。橄榄色的纤细肩膀印着又黑又小的文字。对十岁的她来说,刺青这种辣妹才会做的举动未免太早了些。

  “依……依兹、拉。这是你的名字吗?或者是你喜欢的一句话呢?依兹拉……听起来就像是女生的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依兹拉吧!”

  “不是的!依兹拉是我妈妈的名字!”

  “那不然你叫什么名字?”

  “古蕾塔。”

  她口气生硬地只说了这句话。接着也没有说“Mynameis”、“请多多指教”“以后请多多照顾”之类的。

  算了,反正先跟她“交换个名片”,认识一下。

  “古蕾塔,我叫有利。就是涉谷有利原宿……”

  我习惯后面再加上那句的,不过我突然在一秒内想起这里既没有汉字,也没有原宿。这种自我介绍根本派不上用场,想必再也没机会再了吧。

  “算了,叫我有利就行了。对了,方便的话告诉我你住哪里吧。你住在什么地方?那里的气候很热吗?是城市吗?对了,如果冷的话这里还有一条毛毯……”

  我只是不经意地摸了她的头发,也可能是想摸摸她的头吧。其实我根本没想那么多。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救命啊,来人救救我!”

  “哇,对不起。”

  她扭着身子想逃开,可是却从床上整个摔下来。

  “等一下!等一下啦!我什么事也不会做,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的!”

  “怎么了有利?!你对小孩子做什么?!”

  眼睛呈半开状态的沃尔夫拉姆醒来了,但是他最大的问题是竟然流口水还口齿不清。

  “你这个没有节操又不知羞耻的东西!竟然连小女孩也敢碰?!而且还是当我这个婚约者的面干这种事!天哪!你之所以一直拒绝我,该不会是有这方面的癖好吧?!”

  “什、什么我没有节操!等一下,我根本没碰任何人!而且撇开你自己的性别不谈,你说我有‘这方面的癖好’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涉谷有利被发现有恋童癖的可能?开什么玩笑,我才没那种癖好咧!要选的话,我宁可选择姐弟恋。

  “如果我是恋童癖的话,就不可能会为了你母亲而心头小鹿乱撞……啊,来了。”

  门敲了好几下。为了以防万一,所以特别把门锁上。我打开一道缝,只见身穿制服的船员立正站在门口。

  “有什么事?”

  “我刚刚在巡视客房的时候,听到您的房间传出幼儿的惨叫声。”

  惨了,搞不好前面的三间客房跟隔壁都听到声音呢。我得设法安抚这名船员。

  “没什么,我们只是起了小小的争执。并没有严重到要麻烦船员先生您。”

  “您计划利用金钱的力量来逼迫女童跟您结婚,把她培养成自己理想中的女性是吗?”

  “计、计划?”

  那是源氏物语吧?正义感好像很强的年轻船员没有理会不知所措的我,继续怒目相向地对我说道:

  “而且要是不听从您的话,您就打算拿拐杖殴打,用暴力来控制她是吗?”

  “什么?!喔~这是‘气管一号’,我怎么可能拿它来打人……那个,难不成你误以为我是个会虐待儿童或施加暴力的丈夫?”

  “喂,站在门口的,你有完没完啊?有利的婚约者是我,不是那个脏小鬼……唔噗!”

  “哇,沃尔夫!不要在床上吐!要吐就不要搭船,要搭船就不要吐啊!”

  “咦?原来跟你有婚约的不是那名女童,而是那一位啊?而且你的婚约者好像在害喜。如此一来,那名孩童跟您又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私生子啦!这下你明白了吧?好了,您巡逻辛苦了!”

  就在他快露出诧异的脸色前,我粗暴地把门关上。破坏人家恋爱的家伙……不对、不对,这不是恋爱。人家的私事不需要你来担忧啦!

  少女蹲坐在墙壁与床铺之间,不断地念念有词。她把额头贴在床上,握拳的双手就罢在耳朵两旁。

  “不能相信……不能相信任何人……谁都不能相信。”

  “你指的是我,对吧?”

  这也难怪,毕竟她拿着小刀来杀我。大概……不,她一定非常恨我吧。否则一个十岁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想要某人的命呢?

  “你觉得我想对你做什么?”

  我好象当着这颤抖不已的孩子,露出狼狈的表情。沃尔夫拉姆好不容易忍住呕吐的感觉,踩着安稳的脚步站在我后面说:

  “我不是说过了吗?”

  “说过什么?”

  “就算跟想要你命的家伙出来旅行……”

  那头像拉面的头发就在离我不到几公分的距离之前,不过我的手指就这样停在半空中。

  “……也只会伤害你自己而已。”

  “你才没讲过那么亲切的话呢!”

  “我有说你是‘笨蛋’。算了,别争那个了。你不要做那种不上不下的姿势,否则会对脚造成负荷。”

  我慢慢地将腰挺直,把体重平均分配到三只脚上。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像这样莫名其妙被人怨恨,真的很不舒服耶。”

  “但至少你知道她叫什么了啊!”

  说的也是,至少不用再喊她暗杀者或刺客什么的。她已经告诉了我自己跟母亲的名字。

  “古蕾塔,快回床上让身子保暖,不然你的烧是不会退的。好了,站起来窝进毛毯里吧。要是蹲在那里又二次感冒的话,你就不能去泡温泉了哦!”

  我想让古蕾塔了解我不会再随便碰她,于是伸出右手准备让她扶着。要是她自己有办法自己一个人站起来的话倒无所谓,就算要我代替栏杆让她抓着站起来也行。古蕾塔虽然有些心急,不过却没看我,反而慢慢握住我的手。她整个人的重量落在我身上后,让我这尚未痊愈的右脚感到一阵刺痛,不过在她上床之前,我还是一直握着她的手。我想藉由手掌之间的触碰让她知道“放心,感冒很快就会好的”。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我感受到孩提时代发烧时特有的疼痛,以及伴随的倦怠感。这道缓波从手臂窜到肩膀,到了延髓就分散开来并突然消失。一股令人不耐烦的疼痛竟然在剎那间穿过我的身体。

  “……咦?”

  在我还来不及反应刚刚那是什么的时候,敲门声再度响起。

  是拿着退烧药跟冰块的孔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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