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集结没两分钟,李玄英派去送俘虏的两个随从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传令兵。他给郭康送来了军团的具体命令,果然是要求他们前进,驱逐前方的敌人,然后在靠近亚历山大城的方向设防。军团主力将要从那个方向前出,去切断港区敌人和其他围城敌人的联系,需要他们打开通道,防备侧翼。

  郭康得到正式命令之后,签收下来,随即立刻让陆有功带领第一百人队出发,然后派人通知王鸿儒,让他听从陆有功的命令。辅兵队也集结起来,准备前进。按计划,他要集中三个百人队和辅助兵的兵力,尽快拿下敌人盘踞的土丘。西侧方向,因为第三大队也会前进,所以留意下不要脱节就行,不用保留太多兵力看着。

  他们的火炮,也全都给了陆有功。这种武器,就是之前大都乱局里,发挥过巨大作用的“八八炮”,相对而言已经十分轻便,几个人一起抬,都能抬走。这边的岸滩上,虽然费劲了点,但是还能顺利移动,已经是难得的武器了。

  此外,因为随行的马匹都已经卸载下船,所以现在也有几十个骑手了。郭康把李玄英叫过来,告诉他,这些人都归他指挥,在一线各队之后,自行寻找机会。

  至于其他方向,郭康让第五大队和第六大队也向侧前方移动,展开进攻队形,准备牵制其他方向的敌人。如果有人试图从其他方向过来,侧击进攻山丘的部队,他们就可以反过来再攻击敌人。

  李玄英本来指挥的第六百人队,任命他带来的副手李铸,代理指挥,让郭贤良继续当副官。第五百人队的新兵,则还是郭贤温当百户。郭康也告诫他俩,这次需要独立作战了,要多听李百户的话,学学人家是怎么打的。

  其他人都转入进攻之后,整个大队从横向转为斜向,整体向前行进了一大截。卢卡斯队长的第三百人队,也就没有必要在原地防守了。郭康因此命令他们回到道路上,等待大队指挥部过去,代替第一百人队,作为大队的预备队。

  变向的指令下达之后,几个传令兵立刻跑了出去。很快,第二大队的主要兵力,开始向左翼集中,形成了攻击的态势。

  敌人在高处,显然也能注意到这边的变化。郭康远远看到,他们那边也动了起来。更多步兵聚集到了阵线上,开始乱哄哄地列队。

  郭康这边,三个百人队也抵达土丘下。第一百人队在右边,第二百人队在左,第四百人队在后,摆出一个常见的倒三角阵势。那两门炮,也架设起来,在陆有功的指挥下,摆在阵前,开始向敌人方向开火。

  第一发炮弹打低了,轰在了山坡上。第二发则偏向一边,擦着敌人前锋的侧面,飞了出去。不过,虽然没有打中任何人,但巨大的声音,和炮弹落地砸起的烟尘,还是让对面的埃及和贝都因步兵惊骇不已。前排的人纷纷开始往后退,后面的人则还在往前走。两伙人挤在一起,一时阵型大乱。

  阵后督战的马穆鲁克,只能不断大声训斥,挥起鞭子乱打,强行让步兵安静下来。不过,大家显然都很清楚,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可能继续等候了。下一炮要是打中了人,步兵非得散伙不可。因此,只能驱赶着他们,也向前行进,主动下山进攻。

  来到山脚,一些敌人拿出了弓箭,向这边射击。罗马士兵也纷纷掏出弓箭还击。之前船上的情况再次重演,借助铠甲的优势,两个百人队轻易就压制了数量更多的敌人。

  郭康的指挥部,带着大队的辅助兵,也在快步前进,很快来到道路拐弯处,和卢卡斯队长的第三百人队汇合,然后开始给辅助兵整队,准备让他们继续前进。

  另一边,前线双方对射的时候,炮兵也没闲着,不久之后就再次开火。这回,有一发炮弹落入了敌人不甚整齐的阵列中,跳跃着砸翻了一串人。一片惊呼和咒骂声中,马穆鲁克只好再次放弃地形优势,催促士兵进攻。

  终于得到了授权,敌军步兵也不再恐慌后退,试图躲回土坡后面。而是纷纷大吼起来,高喊着宗教口号,和各种听不懂的奇奇怪怪的话,一拥而上,朝这边的阵列冲过来。整个大队前后,都能听到他们的大叫声。

  “我以为埃及人胆小不堪战呢,这不是挺有气势的么。”郭康有些意外地说。

  “这算啥气势,跟没吃饱饭似的。”卢卡斯队长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跟神罗交战的时候,那些雇佣兵的战吼声,比这可大多了。但是,现在又不是两千年前,各个部落互相械斗的时候。喊声大也没什么用啊。”

  “你这话也不确切。他们确实吃不饱饭吧。”伊万神父开始说大实话。

  “……”

  郭康一时无语,而对于这种情况,一线的两个百人队也早有准备。他们散开队形,前排士兵纷纷掏出装填好的短火枪,等敌人跑到十多步开外,百人队里的战鼓突然敲响。军团兵打出一轮齐射,直接放倒了对面一排人。然后,在硝烟中,丢下火枪,抄起兵器,大步迎了上去。

  突然爆发的火力,让不少敌人下意识一愣。他们的阵线本来就不整齐,有些最勇敢的贝都因武士,已经当先冲到了军团阵列前。但军团兵的阵列虽然松散,这些零星的士兵,每个人也得至少迎战前排两个人,还有后排的支援,很快就全被砍倒了。

  不过,敌人也没有被吓倒。更多的步兵,举着长矛、弯刀、甚至各种锤子、铲子,穿着花花绿绿的简陋短袍,密密麻麻地冲上来。

  他们的护具十分简陋,大部分人就没有什么铠甲,只能用厚布或者木片做一下聊胜于无的保护。而军团精锐常年和披甲敌人作战,习惯于使用长刀、大斧。这些武器,对于敌人来说,杀伤力有些过大了。

  双方交锋处,顿时一片血肉横飞。被砍断的肢体掉的满地都是,濒死者在疼痛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血液迅速在潮湿的河滩上洇开。两个百人队的老兵,把阵列拉成了百米长的细长横排,一下兜住了全部敌人。

  敌人人数众多,但反而在节节后退。他们的军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忙摇起旗帜,向周围其他部队求援。在几个马穆鲁克的指挥下,一大群拿着长矛和长剑,穿着很好辨认的大袍子的贝都因人,从阵后绕出来,试图继续向侧翼移动,包抄他们的阵列。

  后方的第四百人队立刻行动起来,前去堵截。这队人都是新兵为主,但他们的骨干,当初都参加过大都的惨烈内乱。几个十夫长,几乎全都是跟着郭康打满了全场的狠人。

  虽然缺乏足够的阵法和技巧训练,但他们这次迎击的部落战士,看起来也没什么阵法概念。两边人很快开始短兵相接,相互咒骂着格斗起来。

  “他们怎么人这么多。这是整个前线的敌人都跑过来了么?”郭康又有些担忧起来:“我们还是赶紧去增援吧。”

  “您别小瞧他们,他们顶得住的。”卢卡斯队长连忙劝道:“敌人看着多,但我估计也就小两千人。我们三个百人队都超编不少,足够使用了。我们在这边安心观察就好,不用自己吓唬自己。”

  “而且天也快黑了,敌人那边的士兵素质太低,未必能在夜晚坚持战斗。现在着急的,应该是他们才对。我们没必要这么早就把预备队投进去。”

  “行,那你们先别动——”郭康话还没说完,阵前又响起了马蹄声。

  他转头看去,只见远处有一大队骑兵,估摸着得有上百人,一起策马朝这边跑来。李玄英那边立刻行动起来,没等郭康发信号,就带人跑到前线。他来到第六百人队那里,和几个军官相互交流起来,指点了几下,就重新上马。

  他把大部分骑手留在阵后,依然只带着十几个选出来的人,往前慢慢走去。

  敌人骑兵观察了片刻,就改变阵列,朝交战的位置跑来。他们避开第四百人队所在的那一侧,向另一头绕过来,估计是想盯着第一百人队的侧后。

  发现了李玄英手下的骑兵之后,敌人大略查看了下,就冲了过来,试图先驱逐他们。李玄英立刻带人往回跑,敌人也紧紧跟着。看到后方一前一后两个百人队,一些敌人开始犹豫,但李玄英等人不断放箭,不远不近地缀在旁边。看起来,不赶走他们,是没法安心攻击主力步兵的。

  领头的骑兵军官吹响号角,敌骑再次前进,而李玄英等人立刻向两侧散开。先头的敌人,也分开去追击,后续的人则随着军官的命令,放缓了一些,开始转弯。估计是觉得留点人继续驱赶就行,其他人可以去干正事了。

  而就在这时,第六百人队的阵列里,响起急促的鼓点。他们百多号人,立刻对着已经减速变阵的敌人发起冲锋。

  第六百人队的主力,是几家勋贵的子弟和家丁组成的。在跑步前进的过程中,他们就按照自己所属,变成了左中右三个三角阵。郭贤良和李铸分别在左右两边,中间的三角,是南衙元帅张公亮的大侄子张勇率领。总人数虽然不多,但行动迅速,步伐整齐,片刻内就完成了变阵,冲向正在准备转弯的敌人。

  敌人没料到他们有这个反应,但也没有惊慌,只是习惯性地齐齐后撤,准备稍微拉开距离,免得被步兵缠上。然而,在三阵的间隙,剩下那三十多名骑手,当先冲了出来,不顾人数的绝对劣势,扑向敌人。

  李玄英那边,也突然回头一枪,把追得最近的敌人戳下马,然后拨转马头,和追击的敌人厮杀起来。

  敌人刚好聚成一团,一些人立刻后撤,另一些则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反应,只能迎战。趁他们交锋的时候,步兵也快步围了上来。

  郭康看到郭贤良扛着大斧头跑在最前,一个敌人挺枪跃马刺来,郭贤良低头闪过,抡起斧子拦住马腿,勾倒在地,然后转身一抡,利落地砍在向前扑倒的敌人后脑上。又一个敌人挥刀砍下,他就身体一蹲,拿斧柄一拨,挡住刀锋。顺势跨步向前,斧背砸在胸口,把敌人撞飞了出去。

  趁着混战的功夫,更后方的第五百人队,排着不甚整齐的横队,也快步跟了上来,给他们兜底。郭康看到领头的郭贤温,几次想越众而出,都被身边老家丁硬拽了回来,只能悻悻地看着郭贤良在那儿乱砍。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敌人已经溃不成军。他们的队列并不齐整,格斗也没有优势,而且很多人在突然发生的攻击之下,甚至没想好是迎战还是撤离。结果,一些人早早开溜,另一些人则被迅速解决。

  李玄英那边,此时也结束了战斗。追兵人数并不多,而且一直以为他在逃跑,没想过他隐藏了多少战斗力,所以猝不及防之间,就都被干掉了。不过他也没有闲下来,又指了指远处,然后也不顾正在逃跑的敌骑,带着手下骑兵,就朝前冲去。

  第六队的步兵,都跟在他后面。第五队那边,则同时打起了“我部将要进攻”和“我部需要支援”的旗号,还有个人则骑着马,朝郭康这边跑来。

  “他们也要去包抄敌人了吧。”郭康立刻意识到了李玄英的目标:“他应该是要带着第六队一起上,所以希望我们补上缺口。我们这次真的要上了。”

  这次,情况过于简单直白,周围其他军官倒是都赞同他判断,大家立刻行动起来。等那个骑手赶来,果然也是传来了同样的话——李玄英要带领精锐步骑出击,希望郭康派遣后备力量,补充阵线。

  而靠着节省出来的这几分钟,郭康他们已经敲定了后续计划。卢卡斯队长的第三百人队继续预备,防止出现新的敌人。填补阵线的工作,则交给辅助兵们。

  郭康原本想亲自带着护卫,去指挥辅兵上前线。这样可以把他们的可靠老兵比例提高一些,有利于更好地组织大家行动,也方便他观察越来越远的前线。不过,大家都完全不能接受。

  “这些人跟其他新兵还不一样,很多是第一次作战,第一次见血。”郭康指出:“我不去的话,谁来鼓舞士气,让大家放心。”

  “这种事情,也不能总是需要您亲自上。”伊万神父站了出来:“我来鼓舞大家吧。这本来就是我们教会的职责。”

  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郭康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伊万神父依然穿着简朴的袍子,不过外面又套了一层札甲,头顶上也带了个铁盔。他把手里的十字架交给副手,一手拿起旗帜,一手拿起铁头锤杖,大步走向辅兵们。

  辅助兵们多少都有些紧张,纷纷看向他。伊万神父沉吟了片刻,问众人:“上次大队长教你们的歌曲,还记得么?”

  “记得呢!”众人纷纷回答道。

  “好,唱起来吧。现在是天父和罗马检验你们誓言的时候了。”伊万神父大声说完,带头唱了起来:

  “我们的罗马将惩戒全世界

  从赫拉克勒斯之柱直抵幼发拉底以东

  大地上随处都将唱响:

  君士坦丁堡,十字架,我们天父的巨熊!”

  神父的嗓音洪亮但粗糙,曲调也不太准确,远远比不上大教堂里唱诗的希腊人。不过,辅助兵们还是激动起来,齐声跟着大喊:

  “我们的罗马将惩戒全世界

  从赫拉克勒斯之柱直抵幼发拉底以东

  大地上随处都将唱响:

  君士坦丁堡,十字架,我们天父的巨熊!

  所有屹立在此的民族,

  我们已经统一一体,

  感激的深深一鞠躬——

  来自世界上最强大的政权!

  所有屹立在此的民族

  我们已经统一一体,

  感激的深深一鞠躬——

  来自世界上最强大的政权!

  万岁!万岁!”

  欢呼声中,伊万神父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一个人走在队伍最前面。他身后,是举着十字架和旗帜的几名助手。教会的鼓车跟在几人后面,敲打出低沉的节奏。新兵们也迈着不怎么整齐的步伐,整排整排起步,奔向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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