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卫军的大殿内,霍去病居主位而坐。

  殿内灯火通明,矮席上还坐着不少人,都是卫军麾下部将。

  董仲舒也在,白羽侧坐在其师身畔,连个独立的矮席也没混上。

  肖应正在汇报这几日密侦的调查结果。

  “查最近一段时间宗亲,官吏,包括商贾富户,各家有没有人口突然失踪,为何还没有消息?”

  密侦的人这几日的主要目标,就是追溯那两个死去的俘虏身份。

  那么高的身手,本该名扬天下,当时在场的却没有人见过,完全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这显然不合常理。

  对方很可能变换过容貌。

  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一旦找出那两人的真实身份,事情可能会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目前还在查,范围颇大,所以要进行大量比对筛查。”肖应道。

  “霍侯,北关新送来的消息,有人点起了烽火。”

  这时,一身轻薄汉服的宋然,步履极快地走进来道。

  密侦在汉境的重要关隘,都设有一套传讯体系,能最快速度收到讯息。

  “具体在什么位置?”

  “上谷郡和渔阳郡交界处。”

  也就是战国七雄中的原燕国境内,后世的京畿重地以北。在汉时,这两郡的位置特殊,有北关的重要关隘。

  董仲舒听到是上谷郡和渔阳间遭袭,意识到事态严重,眼神轻眯,等着看霍去病如何处理。

  不想霍去病只露出片刻的思索神色,就没动静了,继续查阅手上竹简。

  董仲舒身后的白羽,想张口说话,但想起这几日跟着董仲舒待在卫军指挥所,经常被霍去病教做人,已经屡次吃过教训,又将话噎了回去。

  北关。

  匈奴万余骑兵呼啸驰骋,个个双目放光,脸上全是兴奋到了极点的神色。

  每年南下劫掠,对他们就像过节一样。

  抢夺财物,抢夺皮肤像羊柰子一样白的汉人女子,纵情杀戮汉人,获得功勋,这些都是最能刺激人心底欲望的事情。

  加在一起,足以让匈奴人冒上任何风险而心甘情愿。

  他们乐此不疲,每年南下劫掠,败了就回去组织力量,来年的来势会更凶猛,方式和狼群一样,聚散间成群结队,嗜血凶残。

  “一会若是破了汉人城池,当户准许我们随意砍杀如何?”

  “这次不止是劫掠,大单于给我的命令是纵火烧城。

  但不能在一地有长时间的停留,就像那支汉人队伍偷袭我匈奴大后方时一样,要凭马速,在汉人的地方不断深入。”

  焉耆在疾驰中大叫:“我们不强攻城池增加消耗,但所过处,可以随意杀戮,以破坏为主,目的是让汉人境内大乱。”

  此时他们绕城而行,能隐约看见城头有些位置,火光隐隐,喊杀声不断。

  即便是城头上,偶尔也能看见拼杀的身影,城内的战况显然非常激烈。

  可惜绕城后发现,这座边城的城门皆紧紧闭合,没有进去的机会。

  看来城中分出胜负前,城门一时半会打不开。

  众匈奴人心里跟猫抓了似的,想进去劫掠,杀戮。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城头再次有人传出烽火讯号。

  “汉人又在传讯,这次和我们约定的讯号不同,显然是想求救找援兵!”千骑长仰头观望城头的火讯。

  “周围只有这座边城最大。”

  焉耆傲然道:“我出发时,大单于说,若能将这座城池烧掉,汉人绝难在短时间内重建,等于是在汉人的北关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我匈奴大军将从这里杀入汉境,到时看汉人如何抵御。”

  “我匈奴各部的勇士们,杀溃汉人的时候到了!”

  “哦呜!”

  匈奴众兵将齐声发出狼叫般的动静,气势不断攀升,杀气腾腾。

  “此城汉军眼下已无力外顾,可以先找其他城池。”

  焉耆抽出马刀,高举指天:“若有城池被破,我允许你们随意劫掠,等此城汉人打完,城内的守军兵疲力尽时,我们再杀回来。”

  一干匈奴部众轰然答应。

  因为常年劫掠,北关内部的城池分布,匈奴人大抵都是知道的,遂直逼附近另一座规模小了许多的城池,以期能快速破城,在北关制造更大的混乱。

  马蹄声惊碎了夜色。

  半个时辰后,匈奴兵接近另一座城池。

  在黑夜中,他们远远看见那城内隐然有灯火闪耀,但策骑靠近后,城内忽然灯火全息,变得一丝亮光都没有。

  “汉人熄了灯火,难道以为我们会看不见他们不成?”

  一干匈奴兵轰然笑道。

  再往前逼近,方才看清,那城外其实有一队汉人守军,正快速往城内回撤。

  城门上方的绞索上升,想关上吊桥,闭合城门。

  这种情况,明显是这座小城的汉军,看见之前那座边关大城举火,想派兵驰援。想不到匈奴兵会越过大城,忽然来袭,仓皇下又准备撤回城内,依仗城池抵御他们的冲击。

  焉耆狞笑道:“杀进城内,财物,女子,都在等着我们。”

  这个口号,他们几乎每年南下都要喊上几次,说的娴熟至极。

  此时他们距离城门将近两百丈。

  那城内最后几个从城门仓皇撤回的守军,慌乱的模样愈发激起了匈奴兵凌弱的心态,凶威暴涨。

  “这小城的人见到我们,怕是吓破了胆子。”

  匈奴部众全力放开马速,想在绞索关闭前,冲进城内。

  焉耆身为匈奴当户,更是武力惊人。

  他在马背上的疾驰中,忽然取出长弓,弯弓搭箭。

  嗖嗖嗖!

  连射三箭。

  那拉动城门的粗大绞索,居然被其三箭射在近乎同一处位置。

  三箭又三箭!

  粗壮浸泡过油脂,极具韧性,很难被箭矢射断的吊索上,也出现了一道豁口。

  其他匈奴兵齐声呼喝助威。

  焉耆彷如进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里,眼神凶狠而专注,正要继续射箭,争取射断吊索,忽然看见刚才熄灭了灯火,一片黑暗的城池上方,亮起微弱的灯盏光晕。

  灯迅是三长一短,正是他们和汉人内应约定今晚举火的讯号。

  那吊桥旋即突然坠落,砸在地上,砰然巨响。

  城头上方发生变故,吊索被人砍断了!

  匈奴人大喜,这显是大单于和汉人合作的内应在北关多有布置,忽然出手砍断吊索,准备引他们入城。

  有匈奴部众热血上涌,不待吊桥落稳,已策骑逼近,身下马匹纵跃,抢先登上吊桥,冲往城内。

  焉耆嘴角的笑意扩散,对身边的千骑长道:“大单于日前给我传讯说,让我们谨慎些,但汉人这般愚蠢,战功就在眼前,难道能不要吗?

  我们这一万余众,靠劫掠补给,以战养战,撕开汉人的北关防线,就是此次的目标。杀!”

  杀!杀杀!

  匈奴众部蜂拥往城内杀去。

  这是他们展示勇武的时候,争先恐后,焉耆是殿后进入城内的。

  他进来后,一干匈奴兵早在长街上散开,四处劫掠。

  焉耆却发现有些不对。

  城内为何如此安静。

  先进来的兵马,已四处破门而入,却没有汉人慌乱不堪的求饶和美妙的惊叫声。

  连破多座宅邸,有的宅邸内还找出了地窖,都没发现有人。

  所有院落都像是空的,渺无人迹。

  汉人百姓呢,白羊柰子一样的女人,财物呢?

  “这是个空城!”

  “快,先返回去,这里不对,出城!”

  还出啥城啊,刚才冲的太猛了,根本没留余力,甚至都没人往身后看一眼。

  在他们入城后不久,城门就重新吊起来。

  那吊桥的绳索是阴阳索,一根表面上被砍断,另一根涂上墨汁,在晚上很难看清,偷偷放长,把吊桥放下。匈奴兵入城,再拉回去关闭城门,就把他们困在了城里。

  过程中的动静,则都被匈奴人自己纵马入城的蹄声所掩盖。

  忽然间,城内的围墙上,火把齐明,全是汉军。

  汉军将城内百姓事先清空,因为时间紧张,所以只来得及清空一座小城。不然用刚才那座边关大城做局,都不用费这么多曲折,直接就能让匈奴人上当涌入。

  城头上,张次公咧开干裂的嘴唇,猩红的眼睛,格外明亮。

  身畔所有汉军,居高临下。

  而这是一座小城,下方的匈奴部众,全在射程之内,被四周墙壁上的汉军,围了个严严实实,没有退路,没有躲避空间,如同自己闯入囚笼的困兽。

  一群蠢疯了的匈奴蛮子……张次公仰天大笑。

  所以他之前说霍去病的计策有一股子骚|劲,因为这是反向的空城计,让匈奴人自己闯进来寻死,是霍去病之前判断敌我形势,在给他在那张图上推演写好了的一种诱敌策略。

  不是匈奴人蠢。

  而是今晚的情况,北关的火讯,边关重城的内乱,所有讯息都对得上,一步步营造出时机难得的紧迫感,刺激了匈奴人急于劫掠的欲望,乃至他们对汉人守军的轻视。

  因此才能引得匈奴人自投罗网。

  冲入城内的一刻,这些杀戮成性的匈奴人只有急切,根本没考虑过汉人会利用北关举火设陷阱。

  至于那火焰讯号为什么能对上,是因为张次公他们利用半日时间,宁杀错无放过,大肆审讯这里的人,有内应熬不住酷刑,自己交代出来的。

  眼前的形势太完美了。

  全歼这支匈奴骑兵,折损将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张次公心里的情绪之激荡,简直难以形容。

  自己那个大侄子霍去病,好本事……哈哈哈。

  “放箭,投石,干死这些匈奴蛮子,然后把蛮子的尸体,全都吊在北关城外,给匈奴人看!”

  “快,他妈的放箭!”张次公声嘶力竭。

  下一刻,箭矢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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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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