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郡,费县。

  城门已经被损毁,城墙处处坍塌,城里不时传来惨叫声。

  里面遍地死尸,婴儿妇孺,青壮老弱,皆倒毙于地。

  一队青州兵扛着长刀,骂骂咧咧寻找屋子躲雨,当发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一间完好的屋子也没。

  攻下费县,屠城三日,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打断,这一队七八人的青州兵刚进城不久,却发现人被先前前面进去人杀得多了,剩下的人估计也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心情变得很差。

  他们终于找到了个半塌的屋子,纷纷往里面挤进去躲雨。

  其中一个汉子骂骂咧咧道:“这狗日的老天,偏生不让咱们好过,好不容易进城,一点东西都没抢到!”

  另外一人笑道:“老朱,这才第一天,急什么?”

  老朱听了,怒道:“老季,这先前进去的人,杀得也太快了,连点汤都没给咱们留下!”

  老季冷笑道:“人家是先登城头的,按例多给半天时间,咱们愿赌服输!”

  “你要是先登,等过几日打华县便去好了。”

  老朱听了,悻悻道:“那还是算了,第一波死了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那么拼命。”

  老季冷笑道:“所以不屠城拿点好处,谁愿意在裤腰上别着脑袋登城?”

  这老朱老季,是这两队青州兵的伍长,这次跟着打进城内,却没有捞到多少好处,所以皆是愤愤不平。

  这些人看着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不免心情焦躁,他们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粮食,只得拿出腰间褡裢里的麦饼啃了几口,骂骂咧咧地诅咒着天气。

  老季往土炕上一坐,纳闷道:“真是怪了,才半天就能把人全杀光?”

  “我听说费县这边,很多人喜欢挖地窖,这屋里这么干净……”

  他随即醒悟过来,跳下土炕,在屋内用脚踩来踩去,拨开屋子角落一堆柴火后,发现了地上果然有道木门。

  几人合力把木门掀开,就看见里面有几个人影在里面瑟瑟发抖。

  老朱大喜,过去大吼道:“都给我出来!”

  “不然一个也别想活!”

  不一会,一个瘦瘦的汉子爬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个满脸惊恐的年轻农妇,牵着个十多岁的孩子。

  那汉子满脸堆笑道:“军爷,地窖里还有些东西,你们尽管拿走,只求能饶我们一命。”

  两个兵士跳进地窖,翻找了好一会,带着两小袋粟米骂骂咧咧上来,说道:“这家子真够穷的,连肉都没有。”

  那汉子听众人口音,脸上一喜,道:“军爷也是青州人?咱们都是同乡啊。”

  老朱听了,上上下下打量着汉子,冷笑道:“咱们青州兵先前都是黄巾,要说起来,确实也是老乡。”

  “咱们饿得没饭吃,才加入黄巾,伱倒是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家里还有存粮,过得可比咱们好多了。”

  他抽出长刀,扑哧一声捅入汉子腹部,狞笑道:“可惜活得不如咱们长。”

  那汉子痛叫一声,老朱把刀抽出,汉子腹部顿时血如泉涌。

  年轻女子和孩子都大声惊呼,老朱提着刀过去,就要捅向孩子心窝,却没想到女子挡在孩子身前,刀尖戳入她的背部,血瞬间浸透了她的破麻衣。

  老季见了,叫骂一声:“老朱,你手抖成这样了?”

  “唯一有用的就是这女子,虽然长的丑了些,带回去还是能生孩子,这下好了!”

  老朱骂骂咧咧抽出染血的长刀,女子踉跄几步,却趁机把孩子往门外一推。

  众人方才醒悟过来,想要提刀追出,却见汉子和女子死死挡在门口。

  那孩子扭头看时,正好看见数把长刀刺穿了他爹的身体,娘却被拉了进去。

  他咬破了嘴唇,只犹豫了一下,便扭头冲入雨幕中。

  老季蹬开男子死不瞑目的尸体,他阻住众人,脸色阴沉道:“别追了,到处都是咱们的人,下着雨,他一个半大孩子能跑到哪里去?”

  老朱淫笑道:“也是,趁这女的还活着。”

  不一会,屋里传来女子的嘶号声。

  又过了好长一会,女子的尸体被丢出屋外。

  夫妇两个的尸体蜷曲着交叠在一起,血水混合着身下的泥水,向四面流淌,又很快被雨水冲刷掉。

  灶膛生起火来,粟米下入锅中,热气腾腾的饭香味伴着血腥味,弥漫在屋里。

  众人有滋有味的喝起粥来。

  饥饿能让人发疯,饥饿能让人变成野兽,饥饿能让人轻易挥起屠刀。

  习惯了挥刀,便变不回人。

  城中一幢宅邸中,两名将领说着话,但显然谈话并不愉快。

  坐在上首的人,乃是曹军别部司马,曹仁。

  他对如今坐在下首的将领冷哼道:“于禁!你敢质疑明公的决定?”

  于禁面有难色,仍是抱拳道:“还请将军劝谏明公!”

  “泰山郡乃是济北相鲍公的家乡,去年才被陶谦夺取,这本应是属于明公的地方!”

  “如今这样屠城,军纪败坏,又如何得到民心?”

  曹仁大怒,喝道:“于禁,不要用鲍信压我,我知道你曾是他的部将,他虽然以命相救明公,但他已经死了!”

  “而且主公早就说过,下城必屠!”

  “我知你素遵军纪,但明公的话,就是军纪!”

  “这城既然归了陶谦,那就是敌人!”

  “再说你也知道青州兵什么样子,连元让(夏侯惇)都约束不了,不让他们屠城,他们是真的敢作乱的!”

  于禁听了,默然不语,抱了抱拳,转身走出营帐。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雨,心道去年曹操攻打徐州,屠城以致泗水断流,这样下去,徐州要死多少人,才能打下来?

  人都杀光了,要一个空空荡荡的徐州何用?

  邺城。

  甄荣下了马车,侍女过来打上竹伞,扶着甄荣进了袁府。

  早有袁家侍女上来,将甄荣带到洪氏屋里。

  见洪氏已经在里面等着,甄荣脱下木屐,走到下首拜道:“未知夫人召甄荣前来,所为何事?”

  洪氏还没答话,袁尚就走了进来,出声道:“是我让夫人来的。”

  甄荣连忙拜道:“见过公子。”

  袁尚对洪氏道:“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和甄夫人私下说。”

  洪氏不敢说话,带着侍女起身离开了。

  甄荣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不过想到这是在袁家,袁尚又平素风评很好,才稍稍放下心来。

  更重要的是,她的夫君高览,是袁尚的部将,甄荣也得罪不起。

  袁尚坐下,随即对甄荣跪拜道:“尚愧对夫人。”

  甄荣大惊,连忙还礼道:“公子这是折杀妾身了,有什么对不起妾的?”

  袁尚面色沉痛:“我派高览去北新城,他却被杀害了。”

  外面轰隆一声炸雷,霹雳闪过,映衬出甄荣瞬间变得惨白的面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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