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绕梁道:“我虽然不太懂医学,但你相公的伤拖了很久了,肚子里面肠子都烂,这种病没法沾了吧,现在才来请安神医,岂不是为难安神医吗?”

  安馥珮点点头。

  决明的伤确实挺麻烦的,因为刀中被抹了胰腺酶, 关键是时间拖得太久了,一开始伤的是肠子,但拖久了,便牵连到其他器官也逐渐衰竭。

  之前安馥珮夜闯蔡府之时,决明的肠子已经遭到腐蚀,三天过去, 病况肯定更严重了。

  曹小娥攥紧了拳头道,“只要安神医能答应出手, 假如治不好, 小娥决不会怪你,只有……只有杀了杜桂,以证清白。”

  “啊?!”杜桂身形晃了一下,面色苍白。

  安馥珮瞟了一眼杜桂,知道其最怕死。

  安馥珮笑了笑,“放心,你还没到死的时候。”

  杜桂喜道:“安神医答应救我师兄了?”

  “就算救不回,也让他撑一口气替你俩洗刷冤屈。”

  安馥珮还挺喜欢曹小娥这小个性的,被自己深爱的男人无故怀疑实在是扎心的事。

  她对曹小娥招招手,“随我来吧。”

  又让杜桂,“把郑朝宗他们都叫过来吧。特别是厨房里烧火的黄师傅。”

  那个烧火的黄师傅就是滨洲曾经赫赫有名的跌打药师黄鸿斌,被药王谷打断了一条腿的,医馆被没了,他流落外地,妻离子散。

  他盼着药王谷栽跟头已经很久了。

  安馥珮来到大厅,只见药王谷的人横七竖八地歇在厅中,此时正在吃馒头, 不少人吃噎了。

  果然十分落魄, 身上血迹污迹不说,连仪态也一个个都顾不上了,有的人就席地而坐,有的歪在墙下,看上去都受了惊吓,而且体力透支了。

  纪如厚坐在大厅正中,还残存着些掌门威严,但正如花红所说,顶着两个很大的黑眼圈,脸上老肉垂垂,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纪如厚手上拿着馒头,骂骂咧咧的。

  安馥珮没有细看他,目光在大厅中逡巡一圈,找到了躺在地上担架上的决明。

  决明呼吸浅促,整个肚皮都虽呼吸细微的颤动着,脸色枯黑,伤口中渗出粪液, 使得大厅中亦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臭味。

  安馥珮收回目光,步入大厅。

  纪如厚抬头, 白了安馥珮一眼, 神情复杂,既愤懑,且又委屈,老眼珠子转了一圈,还是立起身来,朝安馥珮拱了拱手,僵硬道:“安大夫确实有些本事,以前是老夫小看你了。”

  纪如厚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说了,对他来说,这一句话,已经是他放下尊严了。

  安馥珮笑了笑,这个老狐狸避重就轻,只承认她的医术,却不谈赌约之事,妄想赖掉赌约,不过还好当时立下过文书,他想赖也赖不掉。

  安馥珮走到主位上坐下,“好说,好说,这次比赌,是纪老先生你输了。”

  “你!”纪如厚眼珠子转了一圈,“还未看见杜桂。”

  安馥珮淡淡,“一会儿你就看到他了。”

  纪如厚脸色更加阴郁,把手中的馒头放下,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安大夫,你年纪还轻,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想要劝说安馥珮放弃赌约。

  但安馥珮怎能让他如愿,不是为了她自己,是为了不会有下一个黄鸿斌,下一个杜桂,下一个曹小娥。

  “纪老先生你的年纪倒是不下了,不也不懂得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吗?”

  这时候,杜桂回来了。

  黄鸿斌,安泽药堂的坐堂大夫和几名弟子,也来到望秋院。

  纪如厚看见杜桂活动自如,一点受伤的痕迹也没有了,纪如厚脸色更差了几分,冲着杜桂瞪了一眼,嘴唇抖动两下,“逆徒!”

  这两个字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从唇型可以辨地出。

  杜桂的脸色也沉了沉,拱手行了个徒弟礼,“师父。”然后就走到旁边站好,却没有站在药王谷的队列里面,反而是靠近安馥珮一些。

  安馥珮指着黄鸿斌问纪如厚,“请问纪老先生还记得这位黄师傅吗?”

  纪如厚上下看了黄鸿斌一眼,见他齿危发颓,形容枯槁,无甚特别之处,他还以为黄鸿斌是他救治过的病患。

  纪如厚捋着胡子,脸上浮现笑意,很骄傲地道,“老夫救治过的病患那么多,哪里能每个都记得。”

  黄鸿斌扯了扯风霜苦涩的唇角,“果然,施暴的人是不会记得受虐者的名字和脸的。”

  “也是,”黄鸿斌哀然,“我这飘零人的模样已是大改,哪还有以前的踌躇满志,从前那些有妻有子的日子,便是现在想起来如在梦中。”

  众人听他说得凄苦,都有些不忍。

  唯纪如厚无动于衷,甚至有点漠然。

  看来,黄鸿斌不是他诊治过的病人。

  如果不是病人,那就是曾经在比赌中输过他的同道中人罢了。

  安馥珮介绍道:“这位黄老先生是南海滨洲人氏,原本是位武师,还开着一件医馆,后来因与药王谷的比赌中败北,医馆被药王谷没收了,黄老先生被迫远走他乡,其子因而在半路上被盗贼所杀,其妻疯魔至死。”

  安馥珮在说这段往事的时候,黄鸿斌的眼睛里不由得飘出一滴浊泪,连同有差不多同样经历的邹扬,眼眶也是红红的。

  纪如厚可一点同情都没有,“他比赌输了,说明自己技不如人,赌约是比赌之前就签好了,老夫只要了他一间医馆而已。”

  黄鸿斌站在纪如厚对面,身体一下子剧烈发抖起来。

  安馥珮拍手道:“说得好啊,比赌输了,说明自己技不如人,赌约是比赌之前就签好了,所以,一定要遵行的,是不是?现下,我与药王谷的比赌,是药王谷输了吧。”

  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是轮到药王谷输了比赌。

  纪如厚老脸憋得通红,“岂有此理,这怎么能相提并论!他不过一间小小的医馆,而我偌大的一个药王谷,皇上亲封的药王之名,怎么能输给你!”

  看着纪如厚激动失态的模样,安馥珮觉得有些好笑。

  适才他说到别人的时候,可以冷漠无情,遵守丛林法则。

  可轮到他自己,他就舍不得那点产业了。

  安馥珮瞟了纪如厚一眼,“有何不同?药王谷是你的全部产业,医馆也是黄老先生的全部产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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