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死鬼,在这山里,指的是山上大树枝桠被风刮断,或是被雷劈过死掉的树木,或是自然干枯腐败的朽木等,悬在枝叶茂密的高处,一眼看去,看不出有啥问题,但只要稍稍震动,或是被山风刮动,就有可能突然从高处掉落下来。

  说白了,就是高空坠物。

  人行走在林木间,就伴随着被砸中的风险。

  放山人被砸中受伤或是直接砸死的情况不少,可见这林木的茂密。

  几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

  但好在都是经常跑山的人,兴安岭的森林也茂密,这样的情况也多少见过一些,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大伙都清楚,这等茂密的山林,这样的凶险,还只是普通。

  一个个自觉地拉开些距离,小心地在林中走着,避免出现意外时,接连受创。

  昨天刚下过雨,哪怕被太阳晒过不少时间,山林中依旧潮湿无比,温度升高,蒸腾起薄薄雾气,弥漫在粗大的林木间,林间本就阴暗,再加上这雾气,顿时有了一种诡秘的感觉。

  地下不时能看到各种野花,如天空繁星密布。

  裸露的岩石上,长满绿色的苔藓。

  几人合抱粗粗的枯树,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枝杈折断,木质腐朽,绿苔满身,加之藤葛攀附,紫萝纠缠,道路极其难走。

  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些放山人踩出的小道,到了下午的时候,这些本就不明显的小道,也消失在古木森森的密林之中。

  举目望去,到处是参天大树;抬头看,到处是遮天蔽日的浓绿;低头看,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林下灌木丛和藤萝杂草,似乎各处看上去都差不多,几人都有一种迷失感。

  蒋泽伟也不骑毛驴子了,在前边牵着毛驴子,提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

  他四处瞟看着周边的树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吕律牵着追风跟在后面,小心地打量着周边的可能出现的情况,讨厌的小咬不时围在身边乱飞,他不得不挥手驱赶,可就即使这样,还是觉得脸上、手脚越来越痒,不知不觉中,已经在身上发现不少被叮咬出来的包和片片红肿。

  就即使有意扎紧袖口、裤脚,依然无法避免。

  放眼所及,到处葱葱郁郁,这些矮小的草木遮掩下,那又是另一个世界,潜藏的毒蚊子,本就不起眼爱缩成一团的土球子蛇,还有草爬子,防不胜防。

  跟在吕律后边的是陈秀清,再往后则是赵永柯和梁康波。

  赵永柯习惯性地沿路折断些树枝打拐子。

  梁康波也提着把砍刀,不时在经过的大树上砍上两刀。

  都是经常上山的人,进入这种明显比兴安岭更复杂的地方,都习惯性地做着自己熟悉的标记,防止进入山里麻达山,这样好歹还能循着这些标记走出来。

  两人各用一法,也算是双重保险。

  到了这种地方,吕律就发现,将元宝它们带来,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六条狗在前边小跑着开路,它们能嗅到人所觉察不到的气味,更能听到人所不能听到的声音。

  “呜呜……旺……”

  元宝突然传出的凶叫声,让几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端起手中的枪,环顾四周。

  随着元宝的叫声,几条狗也凑了过去,很快,几人都看到了杂草丛的晃动。

  有东西在里面游动。

  元宝试探地往前,随之一个蛇头昂扬起来。

  “野鸡脖子!”

  蒋泽伟赶忙后退两步躲得远一些。

  吕律也看到了那条蛇脖子上独特的红色斑纹,确实是虎斑颈槽蛇。

  这玩意儿,一度被认为是无毒或是微毒蛇,但不时也传出有人被咬中毒住院或是致死的情况。

  在大荒中,这其实是非常常见的一种蛇,田间地头、河埂水沟边经常能看到。

  正因为它众说纷纭的毒素,吕律也曾专门了解过,防止自己上当。

  他这才知道,野鸡脖子不但有毒,而且是剧毒。

  之所以被认为是无毒,那是因为,它和别的有毒蛇不一样,别的毒蛇是咬的时候从牙齿毒管中直接注入毒素,但野鸡脖子的牙齿没有导毒管,它是通过咬伤后,由口腔上颌部眼后上唇鳞下的达氏腺分泌毒素进行感染。

  看着它扁平的脖子和特化后如利刃的牙齿,就知道这玩意儿不简单。

  更厉害的是,在它脖子皮下还有十对左右的腺体,受到碰撞或是挤压,会分泌毒液,也就成了人们常说的喷毒雾。

  这绝对是不能小觑的玩意儿。

  吕律生怕元宝和几条狗崽一口咬下去,喷出毒雾伤到眼睛鼻子之类,赶忙将元宝它们叫了回来。

  有趣的一幕出现了。

  听到吕律叫唤,元宝和四条狗崽跟着就跑回到吕律身边,但赵永柯带着的黑嘴就没啥反应,依然冲着那野鸡脖子凶,跃跃欲上。

  只见元宝重新跑过去,抬脚朝着黑嘴就是一爪子,跟着张嘴就朝黑嘴的脖子咬。另外四条狗仔也围了上来,张口就咬。

  吃痛的黑嘴呜咽一声,赶忙躺倒在地,一动都不敢动,只是微抬着脑袋看着元宝。

  殊不知,松口的元宝,又是抬脚一爪子挠在黑嘴脑袋上,冲着它就是呜呜的凶叫。

  在元宝几条狗返回的时候,黑嘴也不盯着那条依旧扁着脖子提防着的野鸡脖子,跟着跑了回来,呜呜地叫着,好像很委屈的样子,谁知,被元宝转身又是一爪子扒拉倒在地上,起来后就再不敢叫了。

  元宝这分明是在教训黑嘴!

  看到这情形,蒋泽伟都忍不住回头冲着吕律夸赞道:“真是条好狗啊!”

  他现在觉得,请吕律陪他进山这一趟,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哪怕是这几条狗,都充满灵性。

  还有就是吕律,简单地招呼,自然而然地几个好手就聚拢到了一起,就连早已经出名的炮手梁康波也主动找来。

  一路上,蒋泽伟都能明显感觉出,几人都以吕律为中心,最起码很尊重吕律的意见。

  很多事情不用吕律说,都能做得明明白白,在不少方面,比他做的还老道。

  对于此行,蒋泽伟现在是充满信心。

  看着被元宝轻松教训,明显成了元宝小跟班的黑嘴,赵永柯挠挠头,叹息道:“黑嘴现在都不怎么听我的话了……看来,有必要重新养一条。”

  “我估计,再养一条,也还是要被元宝教训!”梁康波笑道。

  赵永柯闻言不由微微一愣,都不知道自己是养还是不养。

  “鄂伦春猎犬好啊,如果碰到好的,就弄来养着……”吕律冲着赵永柯笑笑,随后看向梁康波:“梁大哥,你上次不是说准备用九犬出一獒的法子熬一条好狗吗,结果咋样?”

  他忽然记起这事儿,那次在山里遇到,说过后就再没听梁康波提起过。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舍不得下手,太残忍了!”梁康波叹了口气:“好狗难寻,看到你这几条狗,我忽然觉得我那几条,都是些啥玩意儿,头狗不行了,其它的也就只能留下来看家护院了。”

  吕律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条好的头狗,向来是狗帮的魂。

  更让吕律觉得诧异的是,梁康波这汉子,心里也有着柔软的一面,他不由又高看一眼。

  还是继续赶路吧!

  “才进山没多久,就遇到钱串子,咱们这一趟,必拿大货!绕开走吧!”

  吕律冲着蒋泽伟说道。放山人碰到钱串子,都选择绕道。

  “我找不到以前来的时候做的那些标记了!好多年没来过,以前进山时在树上做的那些标记,完全看不出痕迹。”蒋泽伟有些沮丧地说。

  “那些树都长大了,有的甚至早已经死掉腐烂成了泥土,在树上砍出的那些痕迹,一两年就能完全愈合,何况,这都隔了几十年了,看不出来很正常。”

  吕律小声安慰。

  他知道蒋泽伟已经找不到当年的路,甚至担心找不到埋葬他那兄弟的地方。

  “大爷,你在图上给我指指,只要有个大概位置,我们一定想办法帮你找到。”

  既然蒋泽伟已经找不到路,就不能再由他领头了,不然的话,只会越走越迷糊。

  蒋泽伟也不坚持,很清楚到了这种地方,还是听吕律他们的更恰当。

  他将那兽皮书翻开其中一页,递给吕律。

  看到那一页兽皮的时候,吕律不用他说,也一眼看出图上的路线。

  蒋泽伟平日里没少看这线路,都不知在心里想了多少遍,指头顺着那线路也摸索了很多遍,很显眼的一片油亮和模糊。

  吕律大概看了下,目的地在三秃顶子翻过去,朝着牡丹江方向的很大一片山野,真正是沟壑纵横、陡坡悬崖密布的地方。

  这样茂密的原始森林里,人就像蚂蚁般渺小,很难看出周围的地形地貌。

  感觉似乎并不是很远的一个地方,却被这些横亘在眼前低走高爬的一道道山坡和山沟无形中将距离拉大了无数倍。

  只是听着很短的数里地,往往要花上两三个小时来走。

  “咱们得往山脊走,往山顶走,到了高处,才能更好的辨识方向、位置。也能走得更轻松些”

  在这样林木遮云蔽日的地方,吕律也没太大把握。

  他回头问赵永柯和梁康波意见:“你们怎么看?”

  “就按你说的走。”

  梁康波显然也是这个意见。赵永柯则只是点点头。

  见他们都没啥意见,吕律回头看着蒋泽伟:“大爷,那地方有什么特点,比较显眼的好记的?”

  “我记得我们当时,是到了三秃顶子上认的方向,往去的那边看去,有一道很长的青黑山岭,从一个小垭口翻过去的。当年在里面麻达山了,但最后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找到了进山的标记,也是从那垭口出来的,只要看到那垭口,我就能找到我那兄弟的坟,那里我记得很清楚。”

  “那咱们就先到三秃顶子上,看准了再说。”

  得把蒋泽伟这事情给做到位了,才是寻棒槌的时候。

  吕律作出决定后,上前开路,绕开那条野鸡脖子。直接顺着山坡往上朝着山脊走。

  这里的山野,比较高的山峰上,往往都有着类似的情况,越往上走,林木越渐稀疏,渐渐转变成草地之类的地方,视野也会变得开阔,是最好的辨认方位的地方。

  三秃顶子上边,就是大片的草地,光秃秃的。

  花了大半个小时,三人到了山顶,吕律见林木还是比较茂密,干脆选了棵大树爬上去瞭望,认准三秃顶子的方位,下树后,领着人往三秃顶子走。

  真正走起来,一干人总算是体会了什么叫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感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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