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ck。”
这是韩易听到麦迪逊那句深情款款的半告白之后的回应。
“Yuck？”
麦迪逊被他气笑了。
“第一，我起码十年没听人用过这个词了。第二……我说得那么真挚感人，你就回一句yuck？！”
“小声点呀。”
韩易堪堪接住麦迪逊的黑虎掏心拳，冲她咧嘴笑。他当然知道女孩刚才的那句话里蕴积了多少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感激、信赖，还有无比明显的痴迷交织在一起，让韩易有些无所适从。
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学习钱德勒，用玩笑话掩埋一切。
“抱歉，我只是很意外你会突然这么认真而已。”
“我平时难道不是这么认真？”
“你平时见到我都做些什么，伱自己心里没数吗？”韩易将脑袋抵近麦迪逊，压低声线说道。
“做什么？”
既然你自己凑过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麦迪逊飞快地在对方嘴上啄了一口，抿住唇瓣，看着瞬间僵直的韩易，无奈地撇撇嘴，好像是他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Oh would you relax？我看着呢，没人注意到我们。”
“越来越过火了，麦蒂。”韩易呼出一口炙热的浊气，“再这样不注意场合，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噢，你的意思是只要场合对了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吗？”麦迪逊眨眨眼，狡黠得像一个在人间游猎的小恶魔。
“还是让我们回到上一个话题吧。”韩易连忙调转方向盘，“讲一讲遇到我很幸运这件事。”
“不，我想深入探讨一下哪些地方是适合亲热的场合。”
“如果你愿意采纳我的提议……”韩易指了指二人身后的舱壁，另一头，便是这架G650ER上专供韩易个人使用的休息区，“等会儿我就送你一件礼物。”
“噢，易。”麦迪逊撑起身子，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撩起耳边的鬓发，故意做出一副羞涩为难的表情，“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准备好。”
“Oh god。”韩易哀叹一声，他真想把麦蒂的天灵盖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个pornhub，“不是那种礼物，是真的礼物！”
“啊，是吗？”麦迪逊捧起脸蛋，双眼放光，“从欧洲带回来的？”
“没错。”
“给我带了什么？”女孩扬扬下巴，示意韩易快点交代。
“先保证你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好好表现，我就告诉你。”
“那算了。”麦蒂哼哼两声，转过身去，“我也没那么需要这份礼物。”
“好吧。”韩易耸耸肩，以退为进，“那就这样，我自己留着挺好的。”
“不然……”
麦迪逊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韩易两眼，思忖片刻，随后又把脑袋移了回来。
“我把刚才要讲的讲完，保证不在飞机上捣乱，你就把礼物拿给我？”
“不行。”韩易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约莫估算了一下落地的时间。从洛杉矶到拉斯维加斯，整段航程只要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现在已经在天上飞了快半小时，马上就要落地了。一份礼物只能换来不到三刻钟的安静，未免也太亏了点，“你保证在飞机上乖乖的，我就告诉你礼物的类型。你能保持二十四小时的文静，我就让你知道它的具体信息。Mad City结束时都没出状况，那你才能真正拿到它。”
“嗯……行吧。”
麦迪逊眼珠转了转，一口应允下来。韩易新开出的条件更严苛了些，但也好玩很多，有趣很多。毕竟，按照韩易的规则，这个赌局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里，始终有一条互相牵引、彼此注意的红线，对于麦蒂来说，那便就足够了。
“Pinky swear。”
“Pinky swear。”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将小拇指从韩易的掌心里抽出来，笑容满面的麦迪逊鼓起腮帮子，悄声嘟囔了一句，“很贵吗？”
“多贵算贵？”韩易反问一句。
“Um……”麦迪逊张张嘴，“我一场……不，半场的演出费？”
“那就算贵。”
“不会吧……”麦迪逊肉眼可见地紧绷了起来——她以为韩易会从欧洲带回来的，应该是一些精美的纪念品，伦敦桥形状的冰箱贴，或者我爱尼斯的T恤什么的。毕竟美国人平时送礼物就是这样，一张Saks Fifth Avenue的储值卡都算隆重。韩易这一出手就比她迅速蹿红之后的演出费还高，确实给小姑娘整懵了，“干嘛突然给我买……五位数的东西啊。”
“谁跟你说是五位数了。”韩易瞥了她一眼，伸出两只手，左手摊开五根手指，右手竖起一根食指，“六位数。”
“别戏弄我。”
“没戏弄你。”韩易语气笃定，“不光没有戏弄你，而且我确定，它会是你这辈子收到过的……不知道算不算是最贵重，但一定会是对你来说最有意义的礼物。”
“是什么，快告诉我！”
“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韩易将所有手指头缩回去，只留下一根小指在麦迪逊眼前晃来晃去。
“好，我会乖。”双脚放进鞋子里，双手搭在膝盖上，麦迪逊摆出精英私校女子高中生的优雅姿态，“后面几天不闹你了……现在要说什么来着？噢，对，为什么我感觉遇见你是个很幸运的事儿。Okay，here we go，you ready？”
“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完成我布置的任务。”韩易哭笑不得，“实在没有可说的，其实可以不说。”
“没有啦，那确实是我想要对你说的话。”麦迪逊皱皱鼻子，“而且，也不是没来由就变得这么认真……刚才跟萨菲聊天，让我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情。”
“什么事情？”
“遇见你之前的事情。”麦迪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还有遇见你之后翻天覆地的生活……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跟你签约之前，我被小岛和斯库特解约这件事吧？”
“怎么会忘呢？”韩易用指尖点点自己的脑袋，“没有他们犯傻，我哪儿来的机会签到史上最年轻的单曲榜三连冠得主。”
时至今日，星荟大厦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都还是把麦迪逊-比尔称作史上最年轻的公告牌单曲榜三连冠艺人。其实，只要用心一些，把记录往前多翻一翻，就会发现，史蒂夫-旺达早在13岁的年纪，就凭借一首《Fingertips》在1963年拿到了公告牌单曲榜的三连冠。但已经叫顺口的绰号是收不回来的，加上这个头衔确实听上去相当厉害，它也就顺理成章地流传下来，成为了瀚音乐内部文化的一部分。
反正没有发通稿大肆宣传这件事情，关上门来，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别到处说啊，被外人听到，又要在网上散布仇恨言论了。”麦迪逊右手往下压了压，“而且，也就你觉得他们是在犯傻，当时可没有一个人不同意斯库特的意见。我就是没救了，一个被丑闻和固执己见毁掉的半路明星。”
“谁说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也每个人都这么想。”麦迪逊耸耸肩，“从去年12月我被SB Projects解约开始，到4月8号在贝莱尔遇见你，四个多月的时间，我和我妈联系了城里几乎每一家稍具规模的艺人管理公司和音乐厂牌……每一家都拒绝了我们。有的很直接，说暂时没有新的艺人合作计划。有的很委婉，要约出来喝个下午茶，把盘子里的沙拉吃到见底，才告诉我们说合作可能会比较困难。”
“一家公司都没有表示过兴趣？”
“一家都没有。”麦迪逊咧咧嘴，“我就是这么糟糕……至少当时是。”
“但你那个时候……光是Instagram上面就有四百万粉丝啊，没记错的话。”韩易轻蹙眉头，“没有一个经理人和厂牌高管能看到这个数据背后的商业价值？”
“当然有人看到，但都是一些管理网络红人的数字营销机构，或者根本就没有成功案例的小作坊。”麦迪逊笑了笑，为韩易耐心解释道，“你看，瑞贝卡-布莱克的《Friday》同样很火，不是吗？她也是贾斯汀-比伯的粉丝，也是一夜成名，MV的播放量是我那首《Melodies》的6倍，但还不是没有大厂牌愿意签她？”
“她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首先我要声明，这不是我的观点，我并不认为她应该为后来网上的那些恶评负责……”韩易的措辞相当谨慎，“但瑞贝卡-布莱克……至少到目前为止，不算是一个音乐人，她以2011年热梗的形式，活在人们心中。”
“我也是啊。”麦迪逊轻叹了一口气，“你以为之前的我，被外界看作是一个音乐人吗？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Instagram模特，歌手只不过是我为自己套上的一层伪装而已。”
“Instagram？可明明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贾斯汀-比伯从YouTube上发现的新星。”
“后者实际上更糟糕，如果人们是在Instagram上认识的我，他们可能最多只会觉得我是一个……只有皮囊，没有脑子的花瓶，这就是我能得到的最恶意的评价了。可如果他们……特别是女生，知道了我一夜成名的故事，那可就精彩了。Industry plant、信托基金宝贝……你知道的，绝大多数人坚信的故事版本，是我妈妈跟斯库特是大学同学，所以我的爆红，是一桩他们早就策划好的阴谋。”
“这个我知道，你跟我说过。”韩易点点头。
“还有很多我没跟你说过的事情呢。我的第一支单曲，是签约差不多一年之后发行的，2013年9月份。为了宣传这首单曲，进一步提升我的人气，斯库特安排我生日当天到伦敦去看贾斯汀的演唱会。在演唱会现场，贾斯汀会邀请我上台，给我送一块蛋糕，祝我生日快乐——很棒的公关事件策划，不是吗？”
“谁出的主意？”韩易哑然失笑，“这不是把你活生生地架在火上烤吗？”哪怕身为一个对当年席卷全球的比伯热完全不关心的局外人，韩易也知道当年，以女性艺人身份接近贾斯汀-比伯意味着什么。
除了赛琳娜-戈麦斯以外，每一个出现在贾斯汀身边的女人，都会被愤怒的粉丝用舆论撕碎。甚至连赛琳娜本人也无法幸免于难，毕竟有很大一部分粉丝，是真心认为她们跟贾斯汀之间，就差一次见面的机会。只要能见到本人，贾斯汀就一定会爱上她们。
让麦迪逊-比尔在粉丝密度最高的演唱会现场登上舞台，在万人的注视下，由贾斯汀-比伯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给她奉上蛋糕……麦蒂会因此招致的恶评，可想而知。
“斯库特知道啊，但他和他的团队根本不在乎。他们需要的就是头条新闻，和随之而来的名气，毕竟我是个刚发第一首歌的新人，急需依靠贾斯汀来获得曝光。”麦迪逊笑了笑，说道，“当时我特别抗拒，跟妈妈说了三次，我不想上台，但现在我能理解斯库特他们的做法了……bad press is still press，evil money is still money。只要能赚钱，挨点骂算什么呢？”
“但这……不是跟他们给你规划的道路截然不同吗？”韩易不赞同，“他们想让你成为下一个迪斯尼流行公主……新千年以来，没有一个迪斯尼流行公主——麦莉、赛琳娜、黛米——是靠绯闻和男人火起来的。相反她们还得尽可能地远离这些东西，以保持形象的统一和品牌的青睐。”
“如果当年SB Projects里有个你，我应该也不会跟他们闹得那么僵了。”麦迪逊感慨地扬起下巴，含笑看了一眼自己的新老板，“解约之后，我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规划我的职业生涯和媒体形象，一直找不到答案。后来，我成绩做得还不错，跟Diplo他们一起拿到单曲榜冠军之后，我才突然顿悟，他们应该是对我没有信心，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提升我的关注度，哪怕会对公众形象产生负面影响，也要尝试。”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不然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呢？头两年，我被描绘成贾斯汀的女门徒，跟他一起录歌、一起出席活动，演唱会哪怕根本轮不到我表演，也得去体育馆里捧场。这种宣传策略给我招来了第一批，也是最坚定的那一批仇恨者，她们不断地制造一些……莫须有的谣言。你有没有听过我逼死一个同性恋男孩的故事？”
“哈？”
“有人在Reddit上面发帖子，控诉我12岁的时候——是的，12岁的时候——在学校里霸凌一个男生，把他逼到自杀。还说我在他入土当天举办派对，就为了让学校里的同学不去参加他的葬礼。”
“这种谣言也有人信？”
“如果你打开我的Instagram信箱，你会发现它至今都是人们痛恨我的根源之一。”麦迪逊嘻嘻一笑，很明显，这些曾经困扰她的噩梦，已经不再能对她施以影响了，“还有啊，离开小岛唱片之前，我跟Jack & Jack发行了我在厂牌的最后一首单曲《All For Love》……妈妈咪呀，他们的粉丝攻击性更强。”
“还能比贾斯汀的粉丝更具战斗力？”
“这些小偶像……天呐，幸好我们是在你的飞机里，不然被人听到我就完蛋了。”麦迪逊缩缩脖子，颇有喜剧性地跟韩易瞪了瞪眼，“这些小偶像，粉丝基数没有贾斯汀大，但是每个都是狂热的精神病，整天抱着杰克-约翰逊和杰克-吉林斯基的海报在卧室里亲到晕厥的那种。很不幸，因为我并不光彩的‘历史’，《All For Love》这首单曲还没发出来，就有Jack & Jack的粉丝说我勾搭上了杰克-吉林斯基，说我在利用他上位……我心想，拜托，你‘丈夫’的粉丝量还没我三分之一，请问谁靠谁上位？”
“有没有这样骂回去过？”韩易打量着气鼓鼓的麦蒂，笑容里不自觉地掺进了不少宠溺的意味。
“哪敢啊。”麦迪逊悄声认怂，“刚跟小岛解约那段时间，我连Instagram都不敢打开，评论区里全是他们的粉丝，换着花样地骂我。说我背着杰克出轨贾斯汀，说我背着贾斯汀出轨杰克，说我抢了赛琳娜的男朋友，说我整容……我十六岁听到的恶言恶语，应该比普通人一辈子的量加起来还要多一百倍。”
说到这里，麦蒂端起咖啡，啜饮了一口，才压住又泛起来的苦水。
“这就是为什么，假照片事件发生之后，我会这么狼狈，跟自己的管理团队闹的这么不愉快的原因。因为我和妈妈都觉得，就是因为斯库特他们这一系列的宣传操作，才让我有了这么多随时想让我社会性死亡的黑粉。如果不跟贾斯汀和杰克扯上关系，其实不会有那么多人没来由地讨厌我的。”
“也许会有一定的影响，但你得知道，哪怕没有管理团队的操作，网络世界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是良善之辈……或者说，他们把最坏、最无所顾忌的一面展现在了线上。”韩易给麦迪逊打预防针，从后者的言辞里，他能听出她对前任团队拼命抑制住的强烈不满。而这种情绪，有好有坏。
好的一面，是麦迪逊能以SB Projects为镜，看到人予管理对她的重视与关心。
坏的一面，则是如果这种对管理团队的抱怨，成为了她逃避现实的习惯性手段，那么未来一旦遇到问题，双方的合作关系就可能会受到不小的考验。
哪怕解不了约，一个离心离德的艺人，也足够让人头疼。
所以，韩易必须从他们关系还足够亲密的时候，就在麦迪逊心里种下树立正确观念的种子。
谁知道这个十七岁，尚处于青春期的姑娘，对韩易的迷恋还会持续多久呢？
每个人都经历过世界观形成前，这种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痴恋。
待这波潮水褪去，韩易跟麦迪逊之间剩下的，真的就只有纯粹利益打底的合约了。
“即使没有贾斯汀-比伯和杰克-吉林斯基的粉丝捣乱，当那些真假难辨的照片出现在网络上的时候，人们都会第一时间选择去相信最劲爆的那则流言。这是人类的本性，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因为日常生活太过平淡，所以总是希望好莱坞能给他们加点提神的佐料。”
“我知道，所以没人相信我真的没有拍这些照片，包括父母，他们一开始也是不相信的。”麦迪逊垂下眼帘，回忆这段故事总是让人痛苦，但在韩易面前提及这件事，就像在冬夜的篝火旁焚烧前任的照片一样，每一股炙热的热浪升腾而起，都代表着内心积压的一丝痛苦消逝，“斯库特就更不用说了，我不是跟你讲过，他们还想让我承认下来，借此换个路线，炒炒热度，看能不能以这种方式真正火起来吗？”
“其实，从那一次会议起，哪怕他们不放弃我，我也不打算再跟他们合作了……让我郁闷的，是他们居然赶在我前面提了解约，气死我了。”
“你只是不高兴你不是提分手的那个人，是吧？”
麦迪逊很少耸拉眉弓，露出这副小受气包的模样。被可爱到的韩易，很想用手揪揪她胶原蛋白满溢的脸蛋，但他知道那会导致怎样灾难性的后果，所以只能把放肆的想法压在心里，绝不能付诸行动。
“是啊，我再也不会让人跟我先说分手了。”麦迪逊眯起眼睛，指向韩易，小声警告道，“你也不行！”
“怎么又扯到我了？”韩易冤枉，但是百口莫辩。
“你这个……womanizer！”麦迪逊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弹弹手指，强词夺理，“总是对人特别温柔，特别关心，好像你相信每个人的梦想一样……谁知道你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啊。”韩易一脸无辜地摊开手，“签下的每个艺人，我都坚信她们的梦想有朝一日终会实现……包括你。”
“是啊，你一直坚信我能成功。”
麦迪逊的气焰瞬间消减下去，从张牙舞爪的乳猫变成了安静蜷在地板上等待主人抚摸的乳猫。
“易，你还记得4月8日那天吗？”
“UTA庆祝派对那天？”
“是的。”
“当然记得。”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向我抛出橄榄枝的吗？”
“这还用说？我是……不对，准确地说，我没有亲自向你抛出橄榄枝。”韩易侧过脑袋，视线跃过走廊，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赵宥真，“我是让宥真来找的你。”
“那天我参加UTA的庆祝派对，其实只是为了跟联合艺人经纪公司谈谈演出合约而已。艺人管理公司和音乐厂牌不想要我，是因为他们要花费精力和资源来培养一个新人，但演艺经纪公司无所谓，反正把我签在那里也不需要花一分钱，有演出或者商务活动帮我接一下就好了。按理说，在找到经理人之前，我不应该自己去做这种决策……但是，已经在好莱坞碰壁了四个多月，我想，谁都需要一点成功的消息吧。”
“你之前是哪个经纪公司？”韩易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我之前好像都没了解过。”
“ICM。”麦迪逊回答道，“但离开斯库特之后，我就把他们炒了……其实ICM没有说过要放弃我，甚至还在正常地帮我推一些商务活动，但那个时候的我……状态已经不太对了。我不想任何斯库特对接的关系继续掌控我。”
“明白。”韩易微微颔首，“你继续。”
“没什么了呀，我就是说，那天来参加庆祝派对的时候，我其实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有个有钱的中国人……抱歉，是不是听上去有点冒犯？”
“不会。”韩易笑着摇摇头，“你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有什么冒犯的？”
“那就好……我只知道有个很有钱的人，收购了UTA 40%以上的股份，也听说UTA旗下的所有艺人都会到场祝贺，所以不管怎样我都应该来露个脸，说不定能在这里找到一些机会。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就来自派对的主人。”
“所以，当宥真走过来，轻拍我的肩膀，开始委婉地跟我透露你们这边的合作意向时，我真的有点没反应过来……四个多月，没有一个经理人愿意要我。随便参加了一个派对，居然就有一个亿万富豪想要跟我合作？”
“你难道不警惕吗？”韩易有些好奇，“之所以我没有亲自过来，而是让宥真代我传话，就是害怕你误会……你懂的。”
“又不是约我到卧室里谈合作，有什么可警惕的？”麦迪逊摆摆手，“而且，你想想，你刚以……多少钱我忘了，三个亿、四个亿？”
“我也不记得了。”韩易不愿多提，随时随地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感觉就像是低级的炫耀。
确切地讲，事情本身是非常高级的炫耀，但如果自己拿来当谈资，就落了下乘了。
“不管具体金额多少，反正是当时一百个我加在一起都赚不到的钱。更重要的是，那场派对上到处都是安吉丽娜-朱莉和……詹纽瑞-琼斯这样的美人，谁会不去追求她们，跑来找我这个……青春期少女？”
“我先申明……你别想歪。”韩易着重强调了这么一句，才说出了后半段，“但我觉得，你比詹纽瑞好看多了，现在的安吉丽娜也……嘿，我不是刚说吗，别想歪！”
捂住左颊，韩易心虚地向后看了一眼已经关掉手机，闭目养神的凯文-库萨特苏，和戴上降噪耳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Diplo。
“只是脸颊而已……而且是你先犯规的。”
“我犯什么规了？”
“不准调情！”
“谁调情了！”韩易睁大眼睛，用眼神质问麦迪逊为何要凭空污人清白，“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啊。”
“你看，你还在说！”
“你是不是不知道网上的那些排名啊？”
之所以能在音乐事业不温不火的情况下获得数百万粉丝的关注，麦迪逊-比尔凭借的就是那张每一寸都长在欧美社会主流审美观赏的脸蛋。只要有关于好莱坞最美女艺人的排行，麦迪逊基本上都会入选，而且名列前茅，跟那些名气和人气比她高得多的巨星并列。
黑粉们最热衷的，就是把不同时期的麦迪逊照片放在一起来回比较，试图找到整容的蛛丝马迹。
这种行为背后的底层逻辑很明显——没有人可以在不整容的情况下，长得这么好看。
“我知道，但我只关心你的看法。”麦迪逊笑容灿烂，“你就是因为这些排名才想要签我的，是不是？”
“之前就跟你说过了，虽然不公平，但女性音乐人，没有一个过硬的，或者至少是让人记忆深刻的外表，绝无可能成为流行巨星。”韩易随口就来，“但你拥有的不止这些表面上看得到的优势，你的嗓音、你的性格、你的气质，还有你的X因素，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才结合成了世人看到的这个麦迪逊-比尔。这个单曲榜三连冠的麦迪逊-比尔，这个新单曲一发行，就空降榜单前50的麦迪逊-比尔。”
“啊，《Bad Things》这周上榜啦？”麦迪逊吓了一跳，“还是前五十？”
“昨天出的榜单，你没关注吗？”
“哪有时间，忙得都找不到机会睡觉了。”嘴上不在乎，但麦迪逊还是举起了咖啡杯，跟韩易的肩膀碰了碰，“恭喜你，老板，又收获一首热单。”
“恭喜你才对……这首歌又不是瀚音乐发的。”韩易挑挑眉毛，笑着回应，“不过我确实很开心，说明你的成功，不是《Cold Water》、Diplo或者贾斯汀带你创造的，转瞬即逝的奇迹。”
“这说明，我的眼光是对的，未来的流行乐坛，肯定会被打上你的烙印。”
“也许吧。”
听见韩易不带丝毫矫饰的朴实赞扬，麦迪逊睫毛微微颤动两下，轻声问道。
“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有信心？”
“最困难的时候，不光我没有信心，就连我妈妈都委婉地劝我。‘人要给自己留点余地’，她说。虽然我知道她一直在支持我，但她并不是一直都信任我的。我并不因此而责怪她，因为我自己也是如此……哪怕到现在都是。我很清楚，《Cold Water》的夺冠跟我没有太大关系，能做《Bad Things》的feature，也是你、宥真和凯伦全力争取来的机会……”
“你是唱歌的那个人，怎么会跟你没关系？”
“唱歌的人千千万万，搭台的人寥寥无几。没有你的舞台，我什么都不是。”麦迪逊目光灼灼地看着韩易，誓要找到答案。她知道，刚才韩易洋洋洒洒列举的那些理由，绝对都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为什么要选择我？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毫无保留地倾注这么多资源？为什么就那么笃定我能成功？”
“其实我并不笃定你能成功。”
连珠炮的问询，让韩易意识到他今天必须要展露出部分真实，才能顺利过关了。
“我对你的怀疑，也一点不比其他人少。”
“我听说过麦迪逊-比尔这个名字，也看过不少与你有关的新闻。解约的、丑闻的，都有。虽然记不得具体内容，但大概的印象总是有的。4月8日，在家里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啊，这就是那个贾斯汀-比伯发掘，在Instagram上有几百万粉丝的网红歌手。如果能跟她签约的话，不管她能不能火，至少公司都能在初始阶段获得一些流量和关注了。”
“你还真是诚实啊，易。”麦迪逊故作凶狠地剜了韩易一眼，“你就不怕……我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公告牌三连冠歌手负气出走？”
“不怕，这头衔又不是真的。”
“噢，现在又知道它不是真的了。”
“而且你还欠我七百万。”
“You got the upper hand，boss。”麦蒂俯首认输，“早知道我就不签这份合约了，钱没赚到，先把债背上了。”
“怪我给你开的预付款太多了，是吗？”韩易忍俊不禁。
“是啊。”麦迪逊梗梗脖子，“跟一个网红歌手开那么高的预付款，是不是疯了？亏死你。”
“怎么生气了？”韩易俯过身子，眯起笑眼，端详着麦蒂的神情，“不是想要听实话吗？”
“谁说我生气了。”麦蒂深吸一口气，“我没说不想听……今天就要听一下你还有多少关于我的坏话没跟我讲过。”
“那太多了。”韩易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对你的坏话详尽到……看见你第一眼，我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你接下来十年的职业生涯。”
“什么样的职业生涯？”麦迪逊把食指放在唇边，“让我猜猜，没有你就特别悲惨，是吧？”
“你和特蕾西终究会在好莱坞扎根，但这个根扎得并不牢靠，甚至有些地方还错了位。”韩易没有理会麦蒂的揶揄，一脸平静地叙述了下去，“跟小岛唱片和斯库特-布劳恩分道扬镳之后，你全盘掌控了自己的事业发展轨迹，可你并不知道这条路该往哪里走。怎么能怪你呢？你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也怪不了特蕾西，她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也没有相关的从业经历，只是因为爱你，她才坚持在这个陌生的行业从头开始打拼。”
“你们用最熟悉的方式维护着基本盘，Instagram、Twitter，所有的社交媒体。没有业内资源，你们就到处寻找能帮你们提升曝光量的其他渠道。大流量博主的YouTube频道、百万粉丝的网络访谈节目，以及其他与你音乐人形象并不搭界，甚至有严重冲突的宣传平台。”
“你自己也知道，在网络世界如此活跃，会让你身上的‘Instagram红人’标签越来越固定，越来越无法摆脱。但是你没有办法，这个时代，没有流量就等于死亡。为了音乐梦想，你必须先做网红，才能赚到钱，帮自己找制作人、找作曲家、找作词者，一点一点拼出一张称不上完美的专辑。”
“两三年之后，你发行了第一张EP……为什么不是全长度的录音室专辑？因为没有厂牌签约提供预付款的你，暂时承担不起这笔费用。没有团队在背后做参谋和靠山，贸然放出十来首歌也是一场风险极高的豪赌。毕竟，这一次，专辑里不会再有跟贾斯汀-比伯的合作单曲了。所以你决定先发行一个六七首歌组成的EP。一是为了试水市场反应，二是为了找到听见你焕新的声音之后，愿意跟你签约的唱片公司。”
“EP发行了，成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进了公告牌的专辑榜，但是挂在第九十多位，第二周便掉了出去。精心准备的宣传单曲，没有一首上了单曲榜。给EP准备的巡演，只能在千人以下的小场地举办。哪怕你每天都在Instagram Stories上发卖票的短视频，许多场次也站不满，跟你线上的超高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没有丝毫怨言，三十场巡演，从欧洲到美洲，你一场一场踏踏实实地演完了，修炼了你的唱功，更修炼了你的内心。你知道，拥有数百万粉丝的你，至少还能组织横跨两个大洲的Live House巡演，比那些被唱片公司放弃就只能回归普通人生活的音乐人好太多了。”
“三四年过去，你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丑闻逐渐平息，恨你的人随着你的沉寂也渐渐四散而去，换了一波管理层的大厂牌，开始注意到有你这么一个线上存在感爆棚的话题歌手。很快，你便跟一家举世闻名的一线厂牌签订了合约。他们给的预付款虽然不高，但是承诺的宣发资源却是你解约以来梦寐以求的，他们甚至还能给你拍一个五位数预算的MV！”
“你带着兴奋难捺的情绪，在几十页厚的360度合约上签了字，你把这当成是你职业生涯的第二个起点。但很快，厂牌管理层带给你的，便只剩下了失望。除了不多的预付款之外，他们什么都要求你自己完成，连厂牌内部的合作机会都拿不到，更别说其他资源了。这个时候，你才恍然大悟——他们只是把你当成一个网红经济的试验品，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半路出家的业余爱好者，一个自带流量的业余爱好者。他们不跟你讲专业，不帮你做推广，因为你根本不配。”
“你抗争过，声诉过，在社交媒体上大声疾呼过，但得到的却只有嘲笑和冷眼。‘你看，她又跟厂牌闹矛盾了，这人就是难搞’。你心寒了，还有几张专辑的续约选项压在身上，你再讨厌这个厂牌，也必须学着与它共存。于是，你开始自己搭建团队，精打细算，把每一分钱花在刀刃上，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声音，做出了一张，真正属于你，你也真正喜欢的专辑。这才是你的第一张专辑。”
“可是你喜欢的声音不够主流，有些独立。你喜欢拉娜-德尔雷，拿她当偶像，可即使是她，商业成绩也没那么出色，再加上套在你身上的负面滤镜，和来自厂牌的零支持，这张全长度录音室专辑翻起了一些水花，有那么一两首歌甚至有了广泛的传唱度，但总得来说，它依然没能达到目标——没能达到斯库特-布劳恩2012年刚刚跟你签约的时候，告诉你在三年之内能够达成的那个目标。”
“接下来的五年里，你重复着这样有规律的生活。一张专辑接着一张专辑，一次巡演接着一次巡演。演出的场地越变越大，但只不过是从几百人到了一两千人，还是在Live House的圈子里来回打转。专辑的评价和热度也越来越高，可不管怎么努力，都进不了排行榜……”
“YouTube上面，分析你的视频层出不穷，剪辑手法五花八门，但内容都相差无几——Why Is Madison Beer Still Not A Main Pop Girlie?”
“你把我描述得……也太惨了一些吧？”麦迪逊终于忍不住，小声抗议。
“你觉得惨吗？我觉得美妙极了。”韩易如是回答，“你越来越自信，越来越从容，时光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甚至让你越来越迷人。你的黑粉越来越少，真正喜爱你的人越来越多。你的视频和贴文下面再也没人去提那些蠢男人和假照片，赞美的话语五花八门，但翻来覆去都是同一个意思：‘麦迪逊-比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很难称得上成功，但27岁的你成为了最好的自己。从灰烬里重生，一只凤凰，在独力对抗一个不断向她伸出恶魔之手的世界。”
“这就是4月8号那天，我看到的麦迪逊。”
“我想，如果她真的能够成长为那样一个无畏的勇士，其实也是一个充满缺憾，但走到最后，只会留下美好的结局。”
“但那样的结局，就留给那个时空的麦迪逊去体验吧。”
“我有这个能力，带她走上另一条道路。”
“这一次，我想让她体验到，被世界拥抱的感觉。”
“她也许不会变得那么勇敢坚毅，但肯定会活得更加开心自如。”
“而我，也许也能从中，找到一些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语毕，机舱内只剩下凯伦三人的窃窃私语，宥真和Diplo间或发出的键盘敲击声，以及小如的笔尖划过纸面的摩挲。
这个该死的男人。
平时只会开不着边际的玩笑。
再热烈的示好，也会被他悄无声息地避开。
可为什么一旦认真起来，却这么的……
这么的……
“你知道吗，易。”
半晌后，麦迪逊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应该庆幸，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暂时还不是。”
“不然的话……”
“You are gonna get really really lucky，and really really tired tonight。”
“……这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对一个二十二岁的‘男人’能说出的，最违法的话。”
“违法吗？”麦迪逊把脸凑到与韩易只隔寸许的距离，“你还应该庆幸，我对那份礼物仍然保有好奇心，不然这架飞机上的所有人，都会看到我把舌头伸进你喉咙里的模样。”
“你想知道是什么礼物对吧，麦蒂？我现在就告……”
韩易吓得连忙起身，拔腿就准备往卧室里躲。幸好，适时开启的机内广播系统帮他解了一围，让他不必过早地交出Mad City音乐节举办期间，用以保证麦蒂安分守己的法宝。
“韩先生、女士们先生们，这是你们的机长讲话。我希望你们今天与我们一起飞行愉快。当我们开始降落到充满活力的拉斯维加斯市时，我想分享一些有关我们抵达的细节。
我们目前正在45000英尺的高度巡航，但我们很快就会开始向麦卡伦国际机场下降。啊……我们落地时拉斯维加斯的天气看起来很好，天空晴朗，当地气温约为74华氏度。
当我们接近这座城市时，您可能会在飞机右侧瞥见著名的拉斯维加斯大道，这座城市最具标志性的酒店和赌场都在那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当然，将视线跃过著名的云霄塔，您还可以看见我们Mad City音乐节即将完工的会场。
我们的预计抵达时间是10点37分，因此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让您抵达地面。着陆后，请坐在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直到我们在航站楼完全停稳且安全带指示灯熄灭为止。我们友好的机组人员将协助您下机。
谢谢各位，祝各位在拉斯维加斯玩得愉快，也祝Mad City音乐节圆满成功！”
一万两千字，这再不投票真的不对了
(本章完)
这是韩易听到麦迪逊那句深情款款的半告白之后的回应。
“Yuck？”
麦迪逊被他气笑了。
“第一，我起码十年没听人用过这个词了。第二……我说得那么真挚感人，你就回一句yuck？！”
“小声点呀。”
韩易堪堪接住麦迪逊的黑虎掏心拳，冲她咧嘴笑。他当然知道女孩刚才的那句话里蕴积了多少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感激、信赖，还有无比明显的痴迷交织在一起，让韩易有些无所适从。
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学习钱德勒，用玩笑话掩埋一切。
“抱歉，我只是很意外你会突然这么认真而已。”
“我平时难道不是这么认真？”
“你平时见到我都做些什么，伱自己心里没数吗？”韩易将脑袋抵近麦迪逊，压低声线说道。
“做什么？”
既然你自己凑过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麦迪逊飞快地在对方嘴上啄了一口，抿住唇瓣，看着瞬间僵直的韩易，无奈地撇撇嘴，好像是他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Oh would you relax？我看着呢，没人注意到我们。”
“越来越过火了，麦蒂。”韩易呼出一口炙热的浊气，“再这样不注意场合，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噢，你的意思是只要场合对了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吗？”麦迪逊眨眨眼，狡黠得像一个在人间游猎的小恶魔。
“还是让我们回到上一个话题吧。”韩易连忙调转方向盘，“讲一讲遇到我很幸运这件事。”
“不，我想深入探讨一下哪些地方是适合亲热的场合。”
“如果你愿意采纳我的提议……”韩易指了指二人身后的舱壁，另一头，便是这架G650ER上专供韩易个人使用的休息区，“等会儿我就送你一件礼物。”
“噢，易。”麦迪逊撑起身子，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撩起耳边的鬓发，故意做出一副羞涩为难的表情，“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准备好。”
“Oh god。”韩易哀叹一声，他真想把麦蒂的天灵盖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个pornhub，“不是那种礼物，是真的礼物！”
“啊，是吗？”麦迪逊捧起脸蛋，双眼放光，“从欧洲带回来的？”
“没错。”
“给我带了什么？”女孩扬扬下巴，示意韩易快点交代。
“先保证你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好好表现，我就告诉你。”
“那算了。”麦蒂哼哼两声，转过身去，“我也没那么需要这份礼物。”
“好吧。”韩易耸耸肩，以退为进，“那就这样，我自己留着挺好的。”
“不然……”
麦迪逊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韩易两眼，思忖片刻，随后又把脑袋移了回来。
“我把刚才要讲的讲完，保证不在飞机上捣乱，你就把礼物拿给我？”
“不行。”韩易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约莫估算了一下落地的时间。从洛杉矶到拉斯维加斯，整段航程只要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现在已经在天上飞了快半小时，马上就要落地了。一份礼物只能换来不到三刻钟的安静，未免也太亏了点，“你保证在飞机上乖乖的，我就告诉你礼物的类型。你能保持二十四小时的文静，我就让你知道它的具体信息。Mad City结束时都没出状况，那你才能真正拿到它。”
“嗯……行吧。”
麦迪逊眼珠转了转，一口应允下来。韩易新开出的条件更严苛了些，但也好玩很多，有趣很多。毕竟，按照韩易的规则，这个赌局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里，始终有一条互相牵引、彼此注意的红线，对于麦蒂来说，那便就足够了。
“Pinky swear。”
“Pinky swear。”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将小拇指从韩易的掌心里抽出来，笑容满面的麦迪逊鼓起腮帮子，悄声嘟囔了一句，“很贵吗？”
“多贵算贵？”韩易反问一句。
“Um……”麦迪逊张张嘴，“我一场……不，半场的演出费？”
“那就算贵。”
“不会吧……”麦迪逊肉眼可见地紧绷了起来——她以为韩易会从欧洲带回来的，应该是一些精美的纪念品，伦敦桥形状的冰箱贴，或者我爱尼斯的T恤什么的。毕竟美国人平时送礼物就是这样，一张Saks Fifth Avenue的储值卡都算隆重。韩易这一出手就比她迅速蹿红之后的演出费还高，确实给小姑娘整懵了，“干嘛突然给我买……五位数的东西啊。”
“谁跟你说是五位数了。”韩易瞥了她一眼，伸出两只手，左手摊开五根手指，右手竖起一根食指，“六位数。”
“别戏弄我。”
“没戏弄你。”韩易语气笃定，“不光没有戏弄你，而且我确定，它会是你这辈子收到过的……不知道算不算是最贵重，但一定会是对你来说最有意义的礼物。”
“是什么，快告诉我！”
“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韩易将所有手指头缩回去，只留下一根小指在麦迪逊眼前晃来晃去。
“好，我会乖。”双脚放进鞋子里，双手搭在膝盖上，麦迪逊摆出精英私校女子高中生的优雅姿态，“后面几天不闹你了……现在要说什么来着？噢，对，为什么我感觉遇见你是个很幸运的事儿。Okay，here we go，you ready？”
“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完成我布置的任务。”韩易哭笑不得，“实在没有可说的，其实可以不说。”
“没有啦，那确实是我想要对你说的话。”麦迪逊皱皱鼻子，“而且，也不是没来由就变得这么认真……刚才跟萨菲聊天，让我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情。”
“什么事情？”
“遇见你之前的事情。”麦迪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还有遇见你之后翻天覆地的生活……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跟你签约之前，我被小岛和斯库特解约这件事吧？”
“怎么会忘呢？”韩易用指尖点点自己的脑袋，“没有他们犯傻，我哪儿来的机会签到史上最年轻的单曲榜三连冠得主。”
时至今日，星荟大厦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都还是把麦迪逊-比尔称作史上最年轻的公告牌单曲榜三连冠艺人。其实，只要用心一些，把记录往前多翻一翻，就会发现，史蒂夫-旺达早在13岁的年纪，就凭借一首《Fingertips》在1963年拿到了公告牌单曲榜的三连冠。但已经叫顺口的绰号是收不回来的，加上这个头衔确实听上去相当厉害，它也就顺理成章地流传下来，成为了瀚音乐内部文化的一部分。
反正没有发通稿大肆宣传这件事情，关上门来，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别到处说啊，被外人听到，又要在网上散布仇恨言论了。”麦迪逊右手往下压了压，“而且，也就你觉得他们是在犯傻，当时可没有一个人不同意斯库特的意见。我就是没救了，一个被丑闻和固执己见毁掉的半路明星。”
“谁说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也每个人都这么想。”麦迪逊耸耸肩，“从去年12月我被SB Projects解约开始，到4月8号在贝莱尔遇见你，四个多月的时间，我和我妈联系了城里几乎每一家稍具规模的艺人管理公司和音乐厂牌……每一家都拒绝了我们。有的很直接，说暂时没有新的艺人合作计划。有的很委婉，要约出来喝个下午茶，把盘子里的沙拉吃到见底，才告诉我们说合作可能会比较困难。”
“一家公司都没有表示过兴趣？”
“一家都没有。”麦迪逊咧咧嘴，“我就是这么糟糕……至少当时是。”
“但你那个时候……光是Instagram上面就有四百万粉丝啊，没记错的话。”韩易轻蹙眉头，“没有一个经理人和厂牌高管能看到这个数据背后的商业价值？”
“当然有人看到，但都是一些管理网络红人的数字营销机构，或者根本就没有成功案例的小作坊。”麦迪逊笑了笑，为韩易耐心解释道，“你看，瑞贝卡-布莱克的《Friday》同样很火，不是吗？她也是贾斯汀-比伯的粉丝，也是一夜成名，MV的播放量是我那首《Melodies》的6倍，但还不是没有大厂牌愿意签她？”
“她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首先我要声明，这不是我的观点，我并不认为她应该为后来网上的那些恶评负责……”韩易的措辞相当谨慎，“但瑞贝卡-布莱克……至少到目前为止，不算是一个音乐人，她以2011年热梗的形式，活在人们心中。”
“我也是啊。”麦迪逊轻叹了一口气，“你以为之前的我，被外界看作是一个音乐人吗？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Instagram模特，歌手只不过是我为自己套上的一层伪装而已。”
“Instagram？可明明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贾斯汀-比伯从YouTube上发现的新星。”
“后者实际上更糟糕，如果人们是在Instagram上认识的我，他们可能最多只会觉得我是一个……只有皮囊，没有脑子的花瓶，这就是我能得到的最恶意的评价了。可如果他们……特别是女生，知道了我一夜成名的故事，那可就精彩了。Industry plant、信托基金宝贝……你知道的，绝大多数人坚信的故事版本，是我妈妈跟斯库特是大学同学，所以我的爆红，是一桩他们早就策划好的阴谋。”
“这个我知道，你跟我说过。”韩易点点头。
“还有很多我没跟你说过的事情呢。我的第一支单曲，是签约差不多一年之后发行的，2013年9月份。为了宣传这首单曲，进一步提升我的人气，斯库特安排我生日当天到伦敦去看贾斯汀的演唱会。在演唱会现场，贾斯汀会邀请我上台，给我送一块蛋糕，祝我生日快乐——很棒的公关事件策划，不是吗？”
“谁出的主意？”韩易哑然失笑，“这不是把你活生生地架在火上烤吗？”哪怕身为一个对当年席卷全球的比伯热完全不关心的局外人，韩易也知道当年，以女性艺人身份接近贾斯汀-比伯意味着什么。
除了赛琳娜-戈麦斯以外，每一个出现在贾斯汀身边的女人，都会被愤怒的粉丝用舆论撕碎。甚至连赛琳娜本人也无法幸免于难，毕竟有很大一部分粉丝，是真心认为她们跟贾斯汀之间，就差一次见面的机会。只要能见到本人，贾斯汀就一定会爱上她们。
让麦迪逊-比尔在粉丝密度最高的演唱会现场登上舞台，在万人的注视下，由贾斯汀-比伯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给她奉上蛋糕……麦蒂会因此招致的恶评，可想而知。
“斯库特知道啊，但他和他的团队根本不在乎。他们需要的就是头条新闻，和随之而来的名气，毕竟我是个刚发第一首歌的新人，急需依靠贾斯汀来获得曝光。”麦迪逊笑了笑，说道，“当时我特别抗拒，跟妈妈说了三次，我不想上台，但现在我能理解斯库特他们的做法了……bad press is still press，evil money is still money。只要能赚钱，挨点骂算什么呢？”
“但这……不是跟他们给你规划的道路截然不同吗？”韩易不赞同，“他们想让你成为下一个迪斯尼流行公主……新千年以来，没有一个迪斯尼流行公主——麦莉、赛琳娜、黛米——是靠绯闻和男人火起来的。相反她们还得尽可能地远离这些东西，以保持形象的统一和品牌的青睐。”
“如果当年SB Projects里有个你，我应该也不会跟他们闹得那么僵了。”麦迪逊感慨地扬起下巴，含笑看了一眼自己的新老板，“解约之后，我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规划我的职业生涯和媒体形象，一直找不到答案。后来，我成绩做得还不错，跟Diplo他们一起拿到单曲榜冠军之后，我才突然顿悟，他们应该是对我没有信心，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提升我的关注度，哪怕会对公众形象产生负面影响，也要尝试。”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不然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呢？头两年，我被描绘成贾斯汀的女门徒，跟他一起录歌、一起出席活动，演唱会哪怕根本轮不到我表演，也得去体育馆里捧场。这种宣传策略给我招来了第一批，也是最坚定的那一批仇恨者，她们不断地制造一些……莫须有的谣言。你有没有听过我逼死一个同性恋男孩的故事？”
“哈？”
“有人在Reddit上面发帖子，控诉我12岁的时候——是的，12岁的时候——在学校里霸凌一个男生，把他逼到自杀。还说我在他入土当天举办派对，就为了让学校里的同学不去参加他的葬礼。”
“这种谣言也有人信？”
“如果你打开我的Instagram信箱，你会发现它至今都是人们痛恨我的根源之一。”麦迪逊嘻嘻一笑，很明显，这些曾经困扰她的噩梦，已经不再能对她施以影响了，“还有啊，离开小岛唱片之前，我跟Jack & Jack发行了我在厂牌的最后一首单曲《All For Love》……妈妈咪呀，他们的粉丝攻击性更强。”
“还能比贾斯汀的粉丝更具战斗力？”
“这些小偶像……天呐，幸好我们是在你的飞机里，不然被人听到我就完蛋了。”麦迪逊缩缩脖子，颇有喜剧性地跟韩易瞪了瞪眼，“这些小偶像，粉丝基数没有贾斯汀大，但是每个都是狂热的精神病，整天抱着杰克-约翰逊和杰克-吉林斯基的海报在卧室里亲到晕厥的那种。很不幸，因为我并不光彩的‘历史’，《All For Love》这首单曲还没发出来，就有Jack & Jack的粉丝说我勾搭上了杰克-吉林斯基，说我在利用他上位……我心想，拜托，你‘丈夫’的粉丝量还没我三分之一，请问谁靠谁上位？”
“有没有这样骂回去过？”韩易打量着气鼓鼓的麦蒂，笑容里不自觉地掺进了不少宠溺的意味。
“哪敢啊。”麦迪逊悄声认怂，“刚跟小岛解约那段时间，我连Instagram都不敢打开，评论区里全是他们的粉丝，换着花样地骂我。说我背着杰克出轨贾斯汀，说我背着贾斯汀出轨杰克，说我抢了赛琳娜的男朋友，说我整容……我十六岁听到的恶言恶语，应该比普通人一辈子的量加起来还要多一百倍。”
说到这里，麦蒂端起咖啡，啜饮了一口，才压住又泛起来的苦水。
“这就是为什么，假照片事件发生之后，我会这么狼狈，跟自己的管理团队闹的这么不愉快的原因。因为我和妈妈都觉得，就是因为斯库特他们这一系列的宣传操作，才让我有了这么多随时想让我社会性死亡的黑粉。如果不跟贾斯汀和杰克扯上关系，其实不会有那么多人没来由地讨厌我的。”
“也许会有一定的影响，但你得知道，哪怕没有管理团队的操作，网络世界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是良善之辈……或者说，他们把最坏、最无所顾忌的一面展现在了线上。”韩易给麦迪逊打预防针，从后者的言辞里，他能听出她对前任团队拼命抑制住的强烈不满。而这种情绪，有好有坏。
好的一面，是麦迪逊能以SB Projects为镜，看到人予管理对她的重视与关心。
坏的一面，则是如果这种对管理团队的抱怨，成为了她逃避现实的习惯性手段，那么未来一旦遇到问题，双方的合作关系就可能会受到不小的考验。
哪怕解不了约，一个离心离德的艺人，也足够让人头疼。
所以，韩易必须从他们关系还足够亲密的时候，就在麦迪逊心里种下树立正确观念的种子。
谁知道这个十七岁，尚处于青春期的姑娘，对韩易的迷恋还会持续多久呢？
每个人都经历过世界观形成前，这种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痴恋。
待这波潮水褪去，韩易跟麦迪逊之间剩下的，真的就只有纯粹利益打底的合约了。
“即使没有贾斯汀-比伯和杰克-吉林斯基的粉丝捣乱，当那些真假难辨的照片出现在网络上的时候，人们都会第一时间选择去相信最劲爆的那则流言。这是人类的本性，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因为日常生活太过平淡，所以总是希望好莱坞能给他们加点提神的佐料。”
“我知道，所以没人相信我真的没有拍这些照片，包括父母，他们一开始也是不相信的。”麦迪逊垂下眼帘，回忆这段故事总是让人痛苦，但在韩易面前提及这件事，就像在冬夜的篝火旁焚烧前任的照片一样，每一股炙热的热浪升腾而起，都代表着内心积压的一丝痛苦消逝，“斯库特就更不用说了，我不是跟你讲过，他们还想让我承认下来，借此换个路线，炒炒热度，看能不能以这种方式真正火起来吗？”
“其实，从那一次会议起，哪怕他们不放弃我，我也不打算再跟他们合作了……让我郁闷的，是他们居然赶在我前面提了解约，气死我了。”
“你只是不高兴你不是提分手的那个人，是吧？”
麦迪逊很少耸拉眉弓，露出这副小受气包的模样。被可爱到的韩易，很想用手揪揪她胶原蛋白满溢的脸蛋，但他知道那会导致怎样灾难性的后果，所以只能把放肆的想法压在心里，绝不能付诸行动。
“是啊，我再也不会让人跟我先说分手了。”麦迪逊眯起眼睛，指向韩易，小声警告道，“你也不行！”
“怎么又扯到我了？”韩易冤枉，但是百口莫辩。
“你这个……womanizer！”麦迪逊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弹弹手指，强词夺理，“总是对人特别温柔，特别关心，好像你相信每个人的梦想一样……谁知道你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啊。”韩易一脸无辜地摊开手，“签下的每个艺人，我都坚信她们的梦想有朝一日终会实现……包括你。”
“是啊，你一直坚信我能成功。”
麦迪逊的气焰瞬间消减下去，从张牙舞爪的乳猫变成了安静蜷在地板上等待主人抚摸的乳猫。
“易，你还记得4月8日那天吗？”
“UTA庆祝派对那天？”
“是的。”
“当然记得。”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向我抛出橄榄枝的吗？”
“这还用说？我是……不对，准确地说，我没有亲自向你抛出橄榄枝。”韩易侧过脑袋，视线跃过走廊，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赵宥真，“我是让宥真来找的你。”
“那天我参加UTA的庆祝派对，其实只是为了跟联合艺人经纪公司谈谈演出合约而已。艺人管理公司和音乐厂牌不想要我，是因为他们要花费精力和资源来培养一个新人，但演艺经纪公司无所谓，反正把我签在那里也不需要花一分钱，有演出或者商务活动帮我接一下就好了。按理说，在找到经理人之前，我不应该自己去做这种决策……但是，已经在好莱坞碰壁了四个多月，我想，谁都需要一点成功的消息吧。”
“你之前是哪个经纪公司？”韩易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我之前好像都没了解过。”
“ICM。”麦迪逊回答道，“但离开斯库特之后，我就把他们炒了……其实ICM没有说过要放弃我，甚至还在正常地帮我推一些商务活动，但那个时候的我……状态已经不太对了。我不想任何斯库特对接的关系继续掌控我。”
“明白。”韩易微微颔首，“你继续。”
“没什么了呀，我就是说，那天来参加庆祝派对的时候，我其实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有个有钱的中国人……抱歉，是不是听上去有点冒犯？”
“不会。”韩易笑着摇摇头，“你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有什么冒犯的？”
“那就好……我只知道有个很有钱的人，收购了UTA 40%以上的股份，也听说UTA旗下的所有艺人都会到场祝贺，所以不管怎样我都应该来露个脸，说不定能在这里找到一些机会。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就来自派对的主人。”
“所以，当宥真走过来，轻拍我的肩膀，开始委婉地跟我透露你们这边的合作意向时，我真的有点没反应过来……四个多月，没有一个经理人愿意要我。随便参加了一个派对，居然就有一个亿万富豪想要跟我合作？”
“你难道不警惕吗？”韩易有些好奇，“之所以我没有亲自过来，而是让宥真代我传话，就是害怕你误会……你懂的。”
“又不是约我到卧室里谈合作，有什么可警惕的？”麦迪逊摆摆手，“而且，你想想，你刚以……多少钱我忘了，三个亿、四个亿？”
“我也不记得了。”韩易不愿多提，随时随地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感觉就像是低级的炫耀。
确切地讲，事情本身是非常高级的炫耀，但如果自己拿来当谈资，就落了下乘了。
“不管具体金额多少，反正是当时一百个我加在一起都赚不到的钱。更重要的是，那场派对上到处都是安吉丽娜-朱莉和……詹纽瑞-琼斯这样的美人，谁会不去追求她们，跑来找我这个……青春期少女？”
“我先申明……你别想歪。”韩易着重强调了这么一句，才说出了后半段，“但我觉得，你比詹纽瑞好看多了，现在的安吉丽娜也……嘿，我不是刚说吗，别想歪！”
捂住左颊，韩易心虚地向后看了一眼已经关掉手机，闭目养神的凯文-库萨特苏，和戴上降噪耳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Diplo。
“只是脸颊而已……而且是你先犯规的。”
“我犯什么规了？”
“不准调情！”
“谁调情了！”韩易睁大眼睛，用眼神质问麦迪逊为何要凭空污人清白，“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啊。”
“你看，你还在说！”
“你是不是不知道网上的那些排名啊？”
之所以能在音乐事业不温不火的情况下获得数百万粉丝的关注，麦迪逊-比尔凭借的就是那张每一寸都长在欧美社会主流审美观赏的脸蛋。只要有关于好莱坞最美女艺人的排行，麦迪逊基本上都会入选，而且名列前茅，跟那些名气和人气比她高得多的巨星并列。
黑粉们最热衷的，就是把不同时期的麦迪逊照片放在一起来回比较，试图找到整容的蛛丝马迹。
这种行为背后的底层逻辑很明显——没有人可以在不整容的情况下，长得这么好看。
“我知道，但我只关心你的看法。”麦迪逊笑容灿烂，“你就是因为这些排名才想要签我的，是不是？”
“之前就跟你说过了，虽然不公平，但女性音乐人，没有一个过硬的，或者至少是让人记忆深刻的外表，绝无可能成为流行巨星。”韩易随口就来，“但你拥有的不止这些表面上看得到的优势，你的嗓音、你的性格、你的气质，还有你的X因素，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才结合成了世人看到的这个麦迪逊-比尔。这个单曲榜三连冠的麦迪逊-比尔，这个新单曲一发行，就空降榜单前50的麦迪逊-比尔。”
“啊，《Bad Things》这周上榜啦？”麦迪逊吓了一跳，“还是前五十？”
“昨天出的榜单，你没关注吗？”
“哪有时间，忙得都找不到机会睡觉了。”嘴上不在乎，但麦迪逊还是举起了咖啡杯，跟韩易的肩膀碰了碰，“恭喜你，老板，又收获一首热单。”
“恭喜你才对……这首歌又不是瀚音乐发的。”韩易挑挑眉毛，笑着回应，“不过我确实很开心，说明你的成功，不是《Cold Water》、Diplo或者贾斯汀带你创造的，转瞬即逝的奇迹。”
“这说明，我的眼光是对的，未来的流行乐坛，肯定会被打上你的烙印。”
“也许吧。”
听见韩易不带丝毫矫饰的朴实赞扬，麦迪逊睫毛微微颤动两下，轻声问道。
“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有信心？”
“最困难的时候，不光我没有信心，就连我妈妈都委婉地劝我。‘人要给自己留点余地’，她说。虽然我知道她一直在支持我，但她并不是一直都信任我的。我并不因此而责怪她，因为我自己也是如此……哪怕到现在都是。我很清楚，《Cold Water》的夺冠跟我没有太大关系，能做《Bad Things》的feature，也是你、宥真和凯伦全力争取来的机会……”
“你是唱歌的那个人，怎么会跟你没关系？”
“唱歌的人千千万万，搭台的人寥寥无几。没有你的舞台，我什么都不是。”麦迪逊目光灼灼地看着韩易，誓要找到答案。她知道，刚才韩易洋洋洒洒列举的那些理由，绝对都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为什么要选择我？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毫无保留地倾注这么多资源？为什么就那么笃定我能成功？”
“其实我并不笃定你能成功。”
连珠炮的问询，让韩易意识到他今天必须要展露出部分真实，才能顺利过关了。
“我对你的怀疑，也一点不比其他人少。”
“我听说过麦迪逊-比尔这个名字，也看过不少与你有关的新闻。解约的、丑闻的，都有。虽然记不得具体内容，但大概的印象总是有的。4月8日，在家里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啊，这就是那个贾斯汀-比伯发掘，在Instagram上有几百万粉丝的网红歌手。如果能跟她签约的话，不管她能不能火，至少公司都能在初始阶段获得一些流量和关注了。”
“你还真是诚实啊，易。”麦迪逊故作凶狠地剜了韩易一眼，“你就不怕……我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公告牌三连冠歌手负气出走？”
“不怕，这头衔又不是真的。”
“噢，现在又知道它不是真的了。”
“而且你还欠我七百万。”
“You got the upper hand，boss。”麦蒂俯首认输，“早知道我就不签这份合约了，钱没赚到，先把债背上了。”
“怪我给你开的预付款太多了，是吗？”韩易忍俊不禁。
“是啊。”麦迪逊梗梗脖子，“跟一个网红歌手开那么高的预付款，是不是疯了？亏死你。”
“怎么生气了？”韩易俯过身子，眯起笑眼，端详着麦蒂的神情，“不是想要听实话吗？”
“谁说我生气了。”麦蒂深吸一口气，“我没说不想听……今天就要听一下你还有多少关于我的坏话没跟我讲过。”
“那太多了。”韩易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对你的坏话详尽到……看见你第一眼，我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你接下来十年的职业生涯。”
“什么样的职业生涯？”麦迪逊把食指放在唇边，“让我猜猜，没有你就特别悲惨，是吧？”
“你和特蕾西终究会在好莱坞扎根，但这个根扎得并不牢靠，甚至有些地方还错了位。”韩易没有理会麦蒂的揶揄，一脸平静地叙述了下去，“跟小岛唱片和斯库特-布劳恩分道扬镳之后，你全盘掌控了自己的事业发展轨迹，可你并不知道这条路该往哪里走。怎么能怪你呢？你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也怪不了特蕾西，她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也没有相关的从业经历，只是因为爱你，她才坚持在这个陌生的行业从头开始打拼。”
“你们用最熟悉的方式维护着基本盘，Instagram、Twitter，所有的社交媒体。没有业内资源，你们就到处寻找能帮你们提升曝光量的其他渠道。大流量博主的YouTube频道、百万粉丝的网络访谈节目，以及其他与你音乐人形象并不搭界，甚至有严重冲突的宣传平台。”
“你自己也知道，在网络世界如此活跃，会让你身上的‘Instagram红人’标签越来越固定，越来越无法摆脱。但是你没有办法，这个时代，没有流量就等于死亡。为了音乐梦想，你必须先做网红，才能赚到钱，帮自己找制作人、找作曲家、找作词者，一点一点拼出一张称不上完美的专辑。”
“两三年之后，你发行了第一张EP……为什么不是全长度的录音室专辑？因为没有厂牌签约提供预付款的你，暂时承担不起这笔费用。没有团队在背后做参谋和靠山，贸然放出十来首歌也是一场风险极高的豪赌。毕竟，这一次，专辑里不会再有跟贾斯汀-比伯的合作单曲了。所以你决定先发行一个六七首歌组成的EP。一是为了试水市场反应，二是为了找到听见你焕新的声音之后，愿意跟你签约的唱片公司。”
“EP发行了，成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进了公告牌的专辑榜，但是挂在第九十多位，第二周便掉了出去。精心准备的宣传单曲，没有一首上了单曲榜。给EP准备的巡演，只能在千人以下的小场地举办。哪怕你每天都在Instagram Stories上发卖票的短视频，许多场次也站不满，跟你线上的超高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没有丝毫怨言，三十场巡演，从欧洲到美洲，你一场一场踏踏实实地演完了，修炼了你的唱功，更修炼了你的内心。你知道，拥有数百万粉丝的你，至少还能组织横跨两个大洲的Live House巡演，比那些被唱片公司放弃就只能回归普通人生活的音乐人好太多了。”
“三四年过去，你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丑闻逐渐平息，恨你的人随着你的沉寂也渐渐四散而去，换了一波管理层的大厂牌，开始注意到有你这么一个线上存在感爆棚的话题歌手。很快，你便跟一家举世闻名的一线厂牌签订了合约。他们给的预付款虽然不高，但是承诺的宣发资源却是你解约以来梦寐以求的，他们甚至还能给你拍一个五位数预算的MV！”
“你带着兴奋难捺的情绪，在几十页厚的360度合约上签了字，你把这当成是你职业生涯的第二个起点。但很快，厂牌管理层带给你的，便只剩下了失望。除了不多的预付款之外，他们什么都要求你自己完成，连厂牌内部的合作机会都拿不到，更别说其他资源了。这个时候，你才恍然大悟——他们只是把你当成一个网红经济的试验品，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半路出家的业余爱好者，一个自带流量的业余爱好者。他们不跟你讲专业，不帮你做推广，因为你根本不配。”
“你抗争过，声诉过，在社交媒体上大声疾呼过，但得到的却只有嘲笑和冷眼。‘你看，她又跟厂牌闹矛盾了，这人就是难搞’。你心寒了，还有几张专辑的续约选项压在身上，你再讨厌这个厂牌，也必须学着与它共存。于是，你开始自己搭建团队，精打细算，把每一分钱花在刀刃上，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声音，做出了一张，真正属于你，你也真正喜欢的专辑。这才是你的第一张专辑。”
“可是你喜欢的声音不够主流，有些独立。你喜欢拉娜-德尔雷，拿她当偶像，可即使是她，商业成绩也没那么出色，再加上套在你身上的负面滤镜，和来自厂牌的零支持，这张全长度录音室专辑翻起了一些水花，有那么一两首歌甚至有了广泛的传唱度，但总得来说，它依然没能达到目标——没能达到斯库特-布劳恩2012年刚刚跟你签约的时候，告诉你在三年之内能够达成的那个目标。”
“接下来的五年里，你重复着这样有规律的生活。一张专辑接着一张专辑，一次巡演接着一次巡演。演出的场地越变越大，但只不过是从几百人到了一两千人，还是在Live House的圈子里来回打转。专辑的评价和热度也越来越高，可不管怎么努力，都进不了排行榜……”
“YouTube上面，分析你的视频层出不穷，剪辑手法五花八门，但内容都相差无几——Why Is Madison Beer Still Not A Main Pop Girlie?”
“你把我描述得……也太惨了一些吧？”麦迪逊终于忍不住，小声抗议。
“你觉得惨吗？我觉得美妙极了。”韩易如是回答，“你越来越自信，越来越从容，时光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甚至让你越来越迷人。你的黑粉越来越少，真正喜爱你的人越来越多。你的视频和贴文下面再也没人去提那些蠢男人和假照片，赞美的话语五花八门，但翻来覆去都是同一个意思：‘麦迪逊-比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很难称得上成功，但27岁的你成为了最好的自己。从灰烬里重生，一只凤凰，在独力对抗一个不断向她伸出恶魔之手的世界。”
“这就是4月8号那天，我看到的麦迪逊。”
“我想，如果她真的能够成长为那样一个无畏的勇士，其实也是一个充满缺憾，但走到最后，只会留下美好的结局。”
“但那样的结局，就留给那个时空的麦迪逊去体验吧。”
“我有这个能力，带她走上另一条道路。”
“这一次，我想让她体验到，被世界拥抱的感觉。”
“她也许不会变得那么勇敢坚毅，但肯定会活得更加开心自如。”
“而我，也许也能从中，找到一些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语毕，机舱内只剩下凯伦三人的窃窃私语，宥真和Diplo间或发出的键盘敲击声，以及小如的笔尖划过纸面的摩挲。
这个该死的男人。
平时只会开不着边际的玩笑。
再热烈的示好，也会被他悄无声息地避开。
可为什么一旦认真起来，却这么的……
这么的……
“你知道吗，易。”
半晌后，麦迪逊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应该庆幸，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暂时还不是。”
“不然的话……”
“You are gonna get really really lucky，and really really tired tonight。”
“……这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对一个二十二岁的‘男人’能说出的，最违法的话。”
“违法吗？”麦迪逊把脸凑到与韩易只隔寸许的距离，“你还应该庆幸，我对那份礼物仍然保有好奇心，不然这架飞机上的所有人，都会看到我把舌头伸进你喉咙里的模样。”
“你想知道是什么礼物对吧，麦蒂？我现在就告……”
韩易吓得连忙起身，拔腿就准备往卧室里躲。幸好，适时开启的机内广播系统帮他解了一围，让他不必过早地交出Mad City音乐节举办期间，用以保证麦蒂安分守己的法宝。
“韩先生、女士们先生们，这是你们的机长讲话。我希望你们今天与我们一起飞行愉快。当我们开始降落到充满活力的拉斯维加斯市时，我想分享一些有关我们抵达的细节。
我们目前正在45000英尺的高度巡航，但我们很快就会开始向麦卡伦国际机场下降。啊……我们落地时拉斯维加斯的天气看起来很好，天空晴朗，当地气温约为74华氏度。
当我们接近这座城市时，您可能会在飞机右侧瞥见著名的拉斯维加斯大道，这座城市最具标志性的酒店和赌场都在那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当然，将视线跃过著名的云霄塔，您还可以看见我们Mad City音乐节即将完工的会场。
我们的预计抵达时间是10点37分，因此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让您抵达地面。着陆后，请坐在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直到我们在航站楼完全停稳且安全带指示灯熄灭为止。我们友好的机组人员将协助您下机。
谢谢各位，祝各位在拉斯维加斯玩得愉快，也祝Mad City音乐节圆满成功！”
一万两千字，这再不投票真的不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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