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九年十一月。升城这个季节的气温对南洋诸国使者来说,天气稍微凉了些,但对巴蜀而来的霹雳军官员和士兵来说,却是最舒服的温度。温和却不燥热的天气,是欧阳轩近段时间心情异常舒畅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会盟大局已定。听闻夏大根拜访几个主要的王国使者之后,生怕被边缘化的南洋其余诸国使者纷纷主动找上门来,要与夏大根聊聊。人数之多,一时间竟然要预约排队。

  在一番纵横捭阖下来,大多数王国和土邦的使者纷纷表忠心,并言辞恳切地表示,在今后将唯霹雳军马首是瞻。对他们来说,个别会盟条款虽然有损尊严,可小国寡民那里有尊严?有如在周边强邻的夹缝中生存,不如抱了霹雳军这根最粗的大腿。霹雳军实行重商主义,注重规则与秩序,并不像那些强邻一样横行霸道,动辄使用武力抢掠和扩张。在他们看来,此次会盟实际上要构建霹雳军治下的和平,自然是要大力支持。

  会盟地点在交趾都督府大殿,即原来陈朝的王宫。陈煚作为陈朝开国之君,其人颇有野心,其志不仅在交趾一地,而是要一统中南半岛诸国,更要效仿中原在南洋建立宗藩体系,并自号“南天小中华”。建立陈朝之后,他一边向南边的占城及西边的诸土邦和部落扩张,一边大兴土木修建王宫,以作为将来宗藩朝贡的场所。为了彰显其“天朝上国”的威严,其王宫参照了中原皇宫的布局,其大殿也修得十分宽大。只不过,王宫刚修好没多久,陈煚便兵败身死,白白便宜了霹雳军。正因为其穷兵黩武和大兴土木,搞得交趾国穷民困,故大部分百姓对霹雳军的到来不仅不反抗,反而颇为拥护。

  王宫大殿当中的金銮宝座已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三张长桌,欧阳轩正坐当中,其身旁分别是议长李爽和参谋长曾勇及唐顺、夏大根等人。由于事务繁忙,总理余柱并没有前来,而是留守善阐府处理公务。在台下与几人对座的,便是乌泱泱的南洋诸国使者。他们面前也是长桌,桌子摆着茶水、糕点、笔墨——鹅毛笔。鉴于毛笔制作困难书写速度又慢,欧阳轩研制出了这种轻便又好用的书写工具。刚开始仅在官方系统使用,因为其便宜又逐步在学校推广,再后在民间也迅速普及。

  在欧阳轩看来,会盟议程显得十分冗长,只不过唐顺坚持要这样安排。在他的眼中,如果致辞太短、词句不华丽、仪式太简单,便不能显示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和霹雳军的威仪。唐顺说得急了,开口便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满口滔滔之语全是之乎者也,让欧阳轩十分头大。一向不喜繁文缛节的李爽,也提醒欧阳轩外交场合无小事。欧阳轩拗不过,只好从了两人。在司仪的引导下,欧阳轩讲一段停一会儿,以便留给通译翻译的时间。饶是如此,一午下来也是口干舌燥,身上竟然也微微出汗。

  众人吃了食物,下午准备签订会盟协议。由于会盟的协议文书已提前印制给诸国,诸国使者也作了相关反馈,夏大根又进行了多次沟通协调。故在旁人看来,这签订协议只是个例行程序,是要南洋诸国当面承认霹雳军的领导地位。但霹雳军高层清楚,在表面上,诸国使者态度亲善甚至称得上恭顺,但实际上仍有少数心怀不满。为了防止有人在会盟时借机生事,给霹雳军难堪,甚至搅黄会盟,唐顺和夏大根在会前已通知让狮子王,让他带头代表锡兰在会上表态,全力支持霹雳军建立和平与秩序。

  司仪刚宣布会盟条约签署仪式开始,通译的话还没有说完,狮子王便举起了放在桌上的短棍。在每个使者的桌上,都放在一个绑着布条的短木棍,举起来便是向表明响应司仪,要求发言。霹雳军对锡兰有大恩,即便夏大根没有提前打招呼,他也准备第一个签订会盟协议。那充作签字台的长宽大桌就在他的前方几步处,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只不过司仪叫上台签字的并不是他,而是坐在他后方的占城王子。这占城王子懂得汉语,通译还没有开口,他便将短棍高高举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狮子王既恼火又懊悔却无可奈何。来到升龙城之后,狮子王也曾与欧阳轩有过会面,只不过双方会面时间很短,又是礼仪性寒喧,并无质交流。他本想此次拿个头彩,以博得欧阳轩的好感,谁料到却被别人抢了风头,如何不恼?他只得耐住性子,眼巴巴看着占城王子走上台,与唐顺各签了协议互换了文本。眼见满加剌王子走下台子,司仪还没有开口,他便将手中的木棍高高挚起,用如炬的目光盯着司仪。

  狮子王签了字,又叽哩哇啦地讲了一通。通译将他的话翻译给众人,不外乎是霹雳军乃是仁仪之师王者之师,不像蒙古人、摩尔人、天竺人那般残暴好杀,只有霹雳军才能保护南洋诸国不受野蛮人侵略,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否则必遭天谴。狮子王的话引起了诸多使者的共鸣,会场上气氛变得热烈起来。他眼见得到众人支持,又见欧阳轩等霹雳军高层投来赞许的目光,心中越发得意,便昂首挺胸走了下去。

  接下来,满加剌、柔佛苏丹国、蒲甘、骠国、孟国等国使者也纷纷走到台上签了协议。婆罗洲及掸人诸部落使者也鱼贯而上,分别签了字。他们虽早已高高举起木棍,奈何举起手的使者太多,司仪便从前排喊起。坐在前排的,都是南洋大国或有影响强国,实力稍逊的小国和部落,都坐在后面。在一片热络的气氛中,使者们都有序上台签了字。到太阳偏西之时,大部分使者都了签字,只有不到十个使者稳坐在位置上,并没有举起手中的短棍。在这当中,坐在第一排吕宋和素可泰的使者,显得尤为突兀。

  天气并不炎热,但吕宋使者的头上已满是大汗,他左顾右盼了周围,又看了看身旁的素可泰使者,终于咬咬牙,还是上台签了协议。在他之后,又有两个部落使者上台签了字。在会议召开之前,吕宋使者曾在诸国使者之间大搞合纵连横,他上下横跳的目的是撺掇诸国提高要价,也得了共同进退的承诺。如今在会场之上他终于明白,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只是跳梁的小丑而已,他们不过是在戏耍他而已。

  素可泰的使者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枯坐在位置上。临行之前国王已经给交待了底线,他如果签字签了会盟条约,回国之后定然脑袋不保。除了素可泰之后,还有三个部落并未签字。他们并不是不满意条款,而是因为他们与素可泰是邻居,生怕签了字便会遭到强邻的入侵。“离霹雳军太远,离素可泰太近”,是他们悲剧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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