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亦不知云雅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想来寻常修士无法分魂离体,她才以为这是眷侣留给自己的遗物。

  琼亦摇头:“不,他还活着。”

  又咬唇道:“我毫无征兆地失踪了七八日,他四处寻不见我,一定会担心的。”

  “啊?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云雅皱起眉头,脸上的担忧比琼亦还浓,忙将玉铃兰给她递了去。琼亦不曾想她这么好说话,说还就还,面露惊色,又想:我失踪昏迷一事虽是这妖女所致,可都为无心之举,她也没落井下石,反而对我照料有加。因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自怨倒霉。

  琼亦将玉饰提起,润白的花型在空中打着圈,她问:“云雅,你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藏有魂魄吗?”

  云雅微微昂起头:“当然,我与鬼、灵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看不出才怪了呢。”

  “很明显吗?”

  “一般的高阶修士都能感知出来。”

  听到这个回答,琼亦的眸光轻颤,落在了玉铃兰上,她需护好那丝灵魄,而仅仅只是藏在怀中,显然不够,“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隐藏灵魄的气息,不被修士看出来?”

  云雅的头又昂起几分:“当然。”

  “那你教教我吧。”琼亦双手合十,拜了一拜,还道:“谢谢你这些日的照料。”

  自从手下的鬼娃娃失控,云雅便开始琢磨琼亦体内的鬼灵与她本身体质,越琢磨越倾羡,道:“我们伏魂宗的术法不传外人,你要想学,就得入我宗门拜我为师才行。”

  “可我有师父了。”琼亦试图辩驳:“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背叛师门呀。要不,就当是害我大病一场的补偿,行不?”

  “啊?这算什么话?”

  “不行吗?”

  “当然不行!”

  琼亦摸了摸腰包:“我荷包呢?”

  云雅沉默了。

  “我上十两银子呢?”

  云雅更沉默了。

  好久之后她才吞吞吐吐地说:“碰上你之前我饿好久了,那街上有卖包子的,他说一个要三个铜板,我没有。后来照顾你时,发现你腰包里有那么多银子!这得是多少个包子啊!我就,就都用完了。”

  琼亦伸手:“还钱。”

  云雅道:“就当是我这七日的照料费。”

  琼亦伸手:“还钱。”

  云雅握住她伸出来的手:“我真没有……”

  琼亦伸出另一只手:“还钱。”

  云雅只得道:“那,那我教你术法抵债吧!”

  琼亦两只手都握了过去,握住她的手点了点,笑道:“一言为定。”

  云雅发觉这人真不好糊弄,牙底有些痒痒,转念一想要教她法术,自然是自己做主,想教她什么便是什么了,于是挑了个可以遮蔽魂魄气息,但难度与邪性都较大的法术,“喏,陆溪,看好了。”

  琼亦照着她的手势掐诀,明明咒语与手诀都没问题,可如何也施不出来。云雅拉起她的手,道:“不是这么运功的啦,要这样!”

  阴冷的真气从掌心飘逸入体,引得琼亦一个寒颤:邪法的运功方式竟是沿经脉逆行?我若这样,会不会走火入魔?

  心中有些不安,可以此法运功似乎不难,琼亦转了气息,指尖淡淡的雪白光芒依旧不变,随着手诀结成,白光笼罩在了玉铃兰之上,其间的灵魄气息确是被笼上了层遮罩,竟然成了。

  “嗯?成功了?”

  云雅未曾想过她一点就通:“这就成功了?我当年可是学了好几日……”她望着琼亦:“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琼亦意识到她耍了小心思:“怎么?”

  云雅移开目光:“没什么。”她暗想:逆行功法不受反噬,隐魂法术一学便会,这陆溪是当真有做灵修的天赋,只可惜她好像志不在此……

  成功将盛玄怨的灵息掩盖去了,琼亦解决此事,即刻别好弦歌剑要与云雅告别,云雅却提议与自己同行。

  琼亦没有忘记在吴跃城那夜,云雅用鬼童唬人是为了“帮人”,她所助之人不必多言,定是魔宗中人,云雅虽说过自己不为夺苍昱剑,可魔宗盯上了这把宝剑没跑了。

  她道:“云雅,别费心机了,我不可能入你宗门的。”

  “不不不,此事你再考虑考虑呗。”云雅将鬼娃娃们收回琉晶瓶里:“我是要送你一程,陪你去找你那位眷侣,害你们分离这么久都是我的错。”

  听她承认得坦荡,琼亦松口道:“那行吧。”

  *

  盛玄怨睁开眼睛,头疼欲裂,他扶着树干要站直身子,却一个趔趄要倒,掌侧中树木粗糙的表皮,脚下谈不上结实的土地,在此刻皆失去了实感。

  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又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琼亦消失得如此彻底,他甚至不敢去想她发生了什么,是为鬼祟所害,还是为人所杀,遗尸山间,才让自己如何也找不到?

  抬头观望天色,自己竟是睡了两三个时辰之久,盛玄怨颅内嗡嗡作响,方才的梦无比清晰,梦中是她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穿梭,鬼祟穷追不舍,她的样子与现在不同,说是孩童时更合适些,瘦得像是根小麻杆。

  盛玄怨不知这个梦出于何因,只想道:琼亦,你千万别出事……

  千万不要……

  将双指放于额心,嘴中念着静心诀,盛玄怨考量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吴跃夜战后的伤还未痊愈,这几日又滴水不进,粒谷不沾,如此下去,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好做歇息,这样才能更好地去寻人。

  握住腰上的承影剑,他向远处草从中若隐若现的小路走去。

  山路崎岖,沿黄土路走有一个多时辰才看见藏在葱葱绿荫间的小村落,盛玄怨的步子忽地一顿,他错愕地抬头远视前方,自己那丝分离体外的灵魄,那毫无应召七八日的灵魄,在此刻清清楚楚的与本识相应!

  灵魄所处之地距他不远,就在眼前的村子里。

  脚步顿轻,盛玄怨二话不说地向前跑去。

  *

  “在吴跃城那晚我可是很轻易就跑出来了!他们那拨人都不带脑子的!你问我为什么要弄小鬼吓人?当然是为了把那些一个个藏在暗处的家伙给吓出来啦!哼哼!”

  “我说过的‘他’是谁?魔宗之人?不不,你会意错了。就本小姐一个伏魂宗的少主来了!哪会有什么别的人……”

  “夺剑?怎么可能!我爹爹他们是想,但北山岳家把居龙关守得那么紧,魔宗兵马怎么能破关南下呢!像我这样悄悄溜来中土还差不多。”

  这个云雅的话是真的多,一张小嘴整条路上都不带停的,连向来话多的琼亦都自愧不如,对她口中前言不着后语,又自相矛盾的说辞,琼亦顶多只相信一分,也是梳理出了很多线索。

  云雅绝不可能是只身一人来中土的,定有其他邪人同行,极有可能是她那位不知其名的心上人。

  魔宗将苍昱视作掌中之物,虽无大批兵马入关,但来者的人数也不会少,修为绝不会低。

  或许不全是伏魂宗的人手,魔宗的其他二派也有可能……

  想到这些,琼亦有些感慨,这个云雅不知是因娇生惯养出的,又像脑子不太灵光似的,对自己不能说是毫无防备,防备是有的,不过不起效而已。

  “陆溪,你真的不入我宗门吗?我觉得你当真适合!之前的术法一点就通,我宗好久没像你这种适合修灵法的人才了!”云雅拉着琼亦的手,撒娇道:“你来嘛!好不好?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爹爹可厉害了,都给你弄到手!”

  琼亦推开她继续向前走:“别闹了。”

  云雅依旧死皮赖脸地缠着她。

  盛玄怨感应自身灵魄位置直直寻来,终是在小路前方看见了她:“琼亦!”

  传入耳畔的唤声极其熟悉,琼亦一怔,连忙转身而去,见他步履如风,小路两侧的杂草被行风所惹,乱乱地摇了起来,她动身向他跑去,距离近时张开了双臂,二人重重地拥在一起。

  琼亦双目间起了雾:“盛暻!”

  盛玄怨的声音极哑,像是哽住了气息般,他环抱着她的手都在发颤:“琼亦,你去了哪里?我找了好久,哪儿都找不到……”

  “我…遇到意外了……”琼亦听他喘着粗气的话音,料想是妖鬼吐出玉铃兰后,灵息没了压制,他循着其间感应一路奔来的。她双手环在他的后背:“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盛玄怨松开她仔细看了看,确认没受伤后又将她抵在了怀里,用自己才能听清的话音道:“我真要疯了……”

  仓猝分别后的重逢,于琼亦而言不过一场昏睡,对他来说却是一连几日不眠不休的担惊受怕,琼亦见他眉目憔悴,鼻尖微酸,只得一下下拍抚他的后背,安抚情绪。

  站在原地看他们搂抱在一处的云雅,下巴尖儿都要掉到了地上,甚至没有在意为什么她叫“琼亦”而不叫“陆溪”,攥着自己头发丝在指间打旋儿,脸上渐渐浮出了笑意与羡慕:这就是陆溪的眷侣啊,长得倒丑,可他们感情真好呢,少主都没抱过我……若是……

  她想着想着,面露羞赧,把玩着头发,低头扭捏了下去。

  一声极冷的斥训声将她从美梦中惊醒,“你是何人!”

  云雅吓得一个哆嗦,只见盛玄怨挡在琼亦身前单手相护,另一手已经压在佩剑上,剑锋冷冽的寒光从鞘口露出,仿佛下一秒就会刺到自己身上。云雅绞着双手不自觉后退两步,她想不懂为何这面目普通的少年前一秒还含情脉脉的眼神仅仅只是转个头,就变了幅样子,那眼神如果是刀,云雅觉得早就将自己大卸八块了。

  “我、我是云雅。”

  盛玄怨听这声音似曾相识,刹那间便反应过来是吴跃城中控鬼敲门的女子,拔剑直直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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