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卯三十七年,伏月。

  盛玄怨奉命携门下数百余弟子,赴西疆戾山关。

  途中,他当真只身一人离队,绕道来了广阳,只为了见琼亦一面。

  琼亦守在府外的小侧门边等他,盛玄怨循自己灵息而来,没花费多大力气就见到了她,二人阔别重逢,紧紧相拥。

  琼亦知道,他此行是要去到战场上,面对万千戎军的,将怀里带着温度的平安符递进他手中:“盛暻,你一定要平安活着。”

  盛玄怨收下平安符,微缓唇角:“好。”

  *

  天卯三十八年,初春。

  半年时日,五族终于夺回了一年前失守的溢远关,将西戎人逐回戈壁滩上。

  同年四月,消停一阵子的戎兵实力又离奇大增,把五族布守的前线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消息传回后,琼亦已经不知在这一战中死了多少同门的师兄师姐。亲传弟子中,三师兄伤得最重,断了一条腿,听说陆旭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不知盛玄怨此战如何,现今,该轮到她去了。

  于是,琼亦奉师命,带领着门下的师弟师妹,离开了广阳。

  此行,包括内外门的弟子,约六十来位修士,除她之外,都是低阶。

  众人骑马向前线奔去,在途中琼亦听说,盛玄怨所守的营地并不是战况最激烈的地段,他是后来赶到的战场,应未受到重伤。

  琼亦问过师弟师妹们是否害怕,他们有的不说话,有的说不怕,陆漓问她:“师姐,那你呢?”

  她笑道:“我不怕。”

  修炼到今时,她的修为已经入化境中阶,还是刻意精炼过的稳扎稳打,放眼望整个中土,十八九岁到达这个层次的,从古至今都是罕见。

  策马几日到达遏关,关口已被五族之人强行守下,坐镇之人,是曾刁难过她的谢氏宗主,谢琮。

  在一片黄昏暮色中,琼亦下马,吩咐陆漓去为师弟妹安排营帐歇息,她需要前去与谢宗主交涉,陆漓点头称是,领着同门走远。

  打量着不远处的城墙,除去残缺的激战痕迹之外,琼亦看出了上面有十分明显的阵法痕迹,这种护城阵的设法,倒与南宫离教导她的风格颇像,是一位实力不浅的法修所设。看到此处,琼亦忽而有了信心,向城关大步行去。

  有身着软甲的弟子拦下了她:“请留步。”

  她只道:“我要见谢宗主。”

  守卫弟子身后站着的公子听到此话,回身看她,琼亦认出,此人是几年前在尽春宴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谢旸羽。

  谢旸羽一时没看出琼亦是当年春宴上的那位小女修,只觉得此人明眸皓齿,亭亭玉立,有几分眼熟,直到琼亦开口说话,声音澄澈灵动,才知道她竟是那个陆溪言。

  守卫弟子正要询问她身份时,谢旸羽上前道:“这是陆氏今日才到的援手,任她去吧。”

  “是。”

  琼亦拱手致谢,进到主营中去见谢琮。

  谢琮坐在案前,脸色十分难看,似乎还在为不久前的惨战而费心伤神,手中的关隘图磨得快要褪了色,进退两难。

  琼亦躬身行礼,直直道:“谢宗主,我奉师命而来,为助您守城。”

  谢琮知道她是陆氏的修士,也不多客气,直接将手中那张关隘城墙与驻扎营地的位地图丢了去,琼亦面无表情地拾起,见他脸上不知是为难还是不知该如何决断的神色,垂下了眼睫。

  她扫一眼地图,暗暗记下新增的驻地和了塔,“谢宗主好意,此物,我便收下了。”

  谢琮从鼻息间哼出一气,“我已知晓你的来历,退下吧。”

  琼亦浅浅扫视一圈,见帐中一侧有桌椅,径直走了过去,坐下。

  “谢宗主,我是来劝您放弃硬守此关的。”她平淡道,明明是清扬动听的声音,在谢琮听来如针如刺般扎耳。

  “你说什么?”

  琼亦又重复了一遍:“我说,遏关没必要硬守。”

  谢琮方才还为此事恼火,听她说这话,一拍桌子:“你懂什么?!”

  “此地平坦低洼,难守易攻,在此强守本就吃力不讨好。”她淡淡道:“谢宗主,我几位外门师兄已经在上一轮的强守中付诸性命了,我不想因为这道矮城,再死更多同门。”

  “那遏关之后的乡县城镇,那些因为我们年初打了胜仗而回来的百姓如何?你要让他们再次变成难民吗?”

  琼亦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真气驭物托到谢琮桌边,道:“烦请您看看这张图纸。”

  谢琮深吸一口气,展开了图纸,纸上是一个以土行为主的杀伤法阵,是琼亦花费了一年多时日研究的大型阵法图。

  她继而道:“谢宗主,这个法阵在这里是施展不开的,要么就是前方的沙关,溢远关,要么就是身后的山关,戾山关。您知道,进,是血战,昆翟的军营里,是基数比我们多得多的蛊人,我们没必要啃这块硬骨头,也多半是啃不下来的。退,只需前线修士再撑几日,后方撤离百姓,诱敌深入,以阵待敌,孰优孰劣,我想,您是比我明白的。”

  谢琮抬头看琼亦时,几分愕然,手中的图纸已有些发皱。

  她道:“撤离凡民的几日,正好可以为布设阵法做准备。这个阵法是我亲练的,十分简单,布阵也用不了多久。遏关城墙上的法阵,我在刚刚上来时,已是见过,品质上佳,符法复杂,是一位很出色的法修布置的,我这阵法由他主持,不过小菜一碟。再找几个会土行术的修士,替他供法术、稳符法、护阵眼,这便是一场胜仗。”

  谢琮看琼亦的眼神已经全然变了意味:“……陆溪言,这些,你谋划了多久?”

  “并不久,只在我从广阳来远沙的路上。”琼亦的眼眸平静而透亮:“您若问手上那张图纸,那确是废了不少时间,是我去年琢磨出的。论阵法术,我定比不过五族派来的堂主、长老,可既我花心思做出来的,定有它的长处。”

  谢琮惋惜似地摇了摇头:“若不是陆斌那个惜徒如命的性子,你早该来这儿的。”

  似是想起什么,琼亦“哦”了声,道:“谢宗主,方才那些是我想托您办的事,并非我要去做的。我与您说这些,实则是我给出的条件,为在您这讨一件东西,以让营中各门各族的修士信我服我。”

  谢琮“呵”地一笑,不知她内心的盘算,却是毫不犹豫地摘下腰上象征宗主身份的红玉牌,以真气驭物递了过去,问:“那你又要做什么呢?”

  琼亦也轻轻笑了:“我要选人,能与我一同行动之人。”

  谢琮挑眉,只听她道:“去毁了昆翟的蛊城。”

  谢琮额角一跳。

  “若昆翟腹地的蛊城一直存在,那他们前线可与五族制衡的兵力,就是源源不断的。只有毁了那儿,我们才能胜得长久。”

  “你知道我宗门一直有在解那蛊丹吧?”

  “我知道,大师兄与我说过,似乎效果不佳,破解蛊丹并非朝夕之功。”琼亦握着手中的红玉牌,眉目噙笑:“所以,谢宗主,我这也是在为您争取时间。”

  望着面前的琼亦,谢琮忽而感慨:“若你是男儿,当真……”

  琼亦笑着摇头,截断了他的话:“没有‘倘若’,我一样能做到。”

  说罢向谢琮微微欠身,往帐外走,谢琮向守在营帐外的人道:“羽儿,你送送陆姑娘。”

  谢旸羽道:“是。”然后随在琼亦身后,加快了步子与她并行。

  “陆溪言,你……”

  他“你”了个半天没有下文,琼亦有些疑惑,微微蹙眉。暮云下沉,夜色涌起,在月光下,她的眼睛像一汪潭,谢旸羽不敢再看。

  他其实很想问她,你这几年与盛家的那个谁还有来往吗,又想到他二人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定亲,觉得此话实在问不出口,只能道:“你的同门,他们已经就近在营帐里住下了,女修们有专门的驻地,要…要我带你去吗?”

  琼亦漫不经心地道:“好啊。”

  “你…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牵机双剑的谢小公子,我自是记得的。”琼亦回忆罢,在脑中默默道:是几年前败给我的那个嚣张小孩,不太经打。

  听她说记得,谢旸羽正觉心间一轻,再想搭话时,她主动问:“我听说,盛氏一族的修士,是守在北边的了台的,那他们扎营何处,你应该知道吧?”

  谢旸羽怔住了:“你是想找……”

  “盛暻。你认识他的,对吧?”琼亦向他身前凑近一步:“烦请谢公子给我指一下路,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天已经黑了,你要去营帐找他?”谢旸羽偏过头去,“你、你一介女修,夜深去寻男子,像什么话,还是别……”

  下一瞬,深润的男音从不远处响起:“谢公子,别来无恙。”

  谢旸羽的脸色僵住了,琼亦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连忙回头,来者正是盛玄怨,一身玄衣,手腕上是还未来得及卸下的软甲,身姿高耸挺拔,踏步向她走来时,黑发扬起。

  琼亦根本移不开视线,呼吸也停住了。

  盛玄怨向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她近乎是不受控制地移步而去,唤他:“盛暻。”

  他的视线掠过了琼亦,直与谢旸羽对视:“时辰不早了,谢小公子,请回吧。”他说此话时,不知是在戈壁关口待得太久了还是怎地,待了几分轻蔑的血性,琼亦觉得有点陌生,拉了拉他的手:“盛暻……”

  盛玄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冷意在此刻全数消融,向她轻弯眼后,再向谢旸羽道:“多谢小公子送她走这一程了。”

  谢旸羽知道,盛玄怨守着的了塔在北端山的另一侧,他能这时候到,说明在接到陆氏之人到关口消息的第一时间里,他就动身赶来了。

  于是轻笑:“盛公子来得可真巧,我正要送陆小姐回营歇息呢,既然你来了,我也不便多留,告辞。”随即转身走远。

  眼见谢旸羽走远,盛玄怨才牵起她,低低唤她:“琼亦。”

  他细细端详面前太久不见的人儿,摩挲她的面颊,问:“怎么我一来,就见你被人缠上了?”

  琼亦不明所以:“我哪里被人缠了?欸,你不会说是谢旸羽吧?我都不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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