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材极其高大,八九尺有余,身上的护甲以及穿戴都不像是普通戎兵,开口而出的中土话十分利索,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刺得琼亦极度不安。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向冲来的同门撤手道:“你们先退后!”

  “呵。原来那个扰得我族将士如此败退的人,居然是个黄毛小丫头。”

  男子旋身之后,大刀劈来,刀风如山洪轰落,琼亦凝风弹开,掩护弟子后撤,她知道,此人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师姐!”

  “你们护好自己!”琼亦提剑与他相斗,几招之间,根本不逊色于他,只是戎人来者太多,难敌众势。

  男子发觉她有奇异气流护体,刀锋怎么也攻不破,转手就向陷入苦斗的陆氏弟子杀去,琼亦一眼堪破他的杀心,直直拦在他身前,剑影劈来分隔战场,男子冷笑:“就凭你一人,想拦下我们?”

  琼亦不是个喜欢与对手废话的人,可现今需要拖延时间,笑着开口:“昆翟会有你这般强者,还挺不可思议的。在喊出我的名字后,按照礼节,不该报出自己的名号吗?”

  男子勾唇:“墨昀孤。”

  “不是西戎姓呢。”

  “方便你们称呼而已。”

  他将刀插入地中,掰着手腕,关节咔咔直响,真气从体内外溢:“陆溪言,既然终于见了你,我便顺走你的头,去祭我那一战中惨死的将士们!”

  琼亦无所谓般摊手:“试试呗,说不准被顺下的,是你的头。”

  话音刚落,身前人接连砍来,她轻跃躲避,又不是一昧闪躲,而是在移形间去击杀戎兵,墨昀孤见她面对着强如自己这般的对手,竟不专心,也向远在一侧的陆漓和杨小思下杀手,琼亦单手凝风制止他,又点刺上来将他逼退。

  “奇怪,这是到底什么法术?”

  无形无影,刀砍上去根本就砍不穿。

  墨昀孤不解,继续试探,琼亦闪至他身侧突刺,被他一刀横砍逼退,甩向戎人之中,琼亦知道他想让自己陷入人群被围杀,凝风于半空,踏在气旋上稳身改变方向,再一次突进。

  墨昀孤大惊,以方才击退她的暗劲,不可能还有余力在空中做出反应的。挡下她的剑气后,被她转剑划到身上,从脸颊直到肩膀,剑光一闪,顿时血如泉涌。墨昀孤咬牙,横刀向她劈去,可眼前的身影已经消失,劈了个空。

  “好啊!……”真气封住伤口止血,他用手背抹去面颊缓缓流下的血迹,眼里的杀意愈浓。

  琼亦站在同门师妹身前,身后倒下的,是两个被她一剑砍下头颅的戎人。

  “师姐……”小师妹缩在角落,手中的剑已是全红。

  “再撑一会,交给我。”琼亦淡淡道,左手间光芒涌动,御风术与火行交替使用,先挡下砍来的戎人,随后火诀“砰”地燃起,火花四溅晃人视线,弦歌剑光芒夺目,将想乘机杀她的伪修在霎时间斩得四分五裂。

  “先杀别人,别急着杀她。”墨昀孤刀尖指着琼亦,笑谑道。

  “是!”戎人快速跟上,向陆氏修士杀去。

  陆漓挡在真气快要不支的同门身前,把他往后拉,身后突然跃起了一个戎人,满是蛮肉的手就向着同门的心窝掏去,杨小思斩剑刺穿戎人,被戎人一脚蹬远,陆漓来不及去接她,而是挺剑而上杀了戎人,再去看她如何。

  在杨小思落地的那一瞬,墨昀孤斩去一道刀风,琼亦御风轻松挡下,继而在人群中边护边杀,杨小思反应很快,轻功跃起回到陆漓身旁。

  墨昀孤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叫陆溪言的女人,意识迅速,速度也极快,虽一心杀我士兵,重心还是放在了救人身上,是不想看到战友身死吗?

  他斩杀着近乎力竭的修士们,即使拼死抵抗,在修为差距下,陆氏弟子根本就不是墨昀孤的对手,佩剑被生生斩断。琼亦冲上来护住同门,墨昀孤见她果然来拦下自己,在她抬手御风的那一刹那,直接将佩刀甩去,掷向不远处的陆漓。

  琼亦心一惊,见长刀飞刺而去散发出的恐怖气息,根本不是陆漓能挡下的!立刻凝风聚在陆漓身前,而身侧的同门,已被一爪拍在了胸上,血随着惨叫从他身体里溅出,飙至琼亦满身,她只看见了一颗深红之物被挖取了出来,在他手中把玩着,一缩一缩地跳动,男人的声音在耳畔笑道:“可惜,没救下啊。”

  师弟的身体已经没了气息,彻底地瘫倒了下去。

  琼亦头皮刺麻,感知到墨昀孤的长刀被他驭物召了回来,在背后飞刺,是要将自己击穿。

  她本是能躲开的,可是脸侧温热的人血,腥甜的气味都在刺激着她,一时失了神,没能躲开,被重重刺进了肩膀,鲜血沿着刀口流了出来。

  “想要吗?”墨昀孤捏着心脏递向她,琼亦握紧了弦歌剑,只见他将人心丢给了身后士兵伪修,由他们分食,琼亦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向前迈出步子,体内真气不断外溢,风从脚下散开,连带着发丝、衣裳,以及肩头的血,一同扬起。

  “你那护人之术,不能两全。”他笑道:“你们会死在这里,全都死在这里。”

  琼亦察觉到他刀上有毒,已经沿着肩上伤口蔓延,弦歌上白光笼罩,较日光还要刺目,点地冲上,直直要取墨昀孤性命。

  “师姐!——”

  *

  当陆予皓带人赶来时,看到的是极其惨烈的景象,戎人已经退去了,地上七零八落的全是尸体,有戎人的,也有同门的。

  琼亦躺在血泊中,陆漓满身是伤地扶着她,见到了大师兄后忍痛要爬起,却只能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师…兄……”

  “小五!小七!”陆予皓瞳孔一缩,快步冲了过去,从他手中接过琼亦,她脸上泛着红斑,嘴唇却呈苍白色。

  “是烈毒!快!快来人给她解毒!”

  支援来的谢氏修士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了药瓶,用丹药暂先压毒,吩咐人先将她抬走治疗,又在原地搜救是否还有重伤未亡的人。

  令人惊奇的是,地上那些倒地不起的修士们,都只是伤得极重,身死的仅三四人,戎人全都气绝,与往常的强攻比较,这处的损失居然出人意料的小。

  陆漓双臂鲜血淋漓,可他不愿被抬走,而是硬要亲手从戎兵的尸山中挖出杨小思,她还余一口气,急救之下,没有性命之忧。

  陆予皓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脸上,在此时因恨意扭曲:“……小七,此次强袭,他们派了多少人手?”

  “不下两百……是那个叫…墨昀孤的人带来的……”陆漓抹着脸上的血污,哭道:“师姐一人护下我们……那个男人给她下毒…说她…再也不会醒来……就逃走了……救她…救她啊大师兄……”

  “放心。”陆予皓安抚着陆漓,手却攥得极紧:“天下还没有毒门谢氏解不了的毒,你放心,好好养伤,就行。”

  *

  琼亦被带去疗伤解毒,谢颜和几位修行颇深的同门几番确认,判断她中的只是普通烈毒,经过几轮祛毒后,琼亦面上的红斑一点点褪了下去,嘴唇也不再苍白。

  盛玄怨赶来时,原本说好今夜回来的琼亦已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身上明伤不算多,只是腰上和肩头有很深的刀痕,明明已经上了药,缠了纱布,可依旧在渗血。

  他在床边蹲下了身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拳越是紧实,心里的恨意越浓。

  他恨陆予皓的疏忽,既然是御了重地,居然不留一两个能担局的人看守,全是初低阶修士,防阵布得如此脆弱,一攻就破。

  他恨西戎的奇袭,恨他们狠辣的手段。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选几个靠得住的弟子,陪她一起过去,让她一人挡在二百多伪修之前,保护自己的同门。

  隔日。

  盛玄怨请命主攻西戎,谢琮不应,苏烨、晏庭深以及陆予皓皆陪他请愿。岳长乐听说了由西戎主帅墨昀孤主领的二百伪修强袭御了,被琼亦一人守下,死者极少,心中唏嘘,也立在帐前请愿。

  就连谢旸羽也耐不住后方频频出事,跪在主帐前叩首。

  望着五族少子齐全的场面,前线哗然,战意满堂。

  谢琮见压事燃愤的目的达到了,直命他们领着众修,赴关前叫阵,西戎若继续避战,采用偷袭强攻,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入溢远关,逼他们迎敌。

  *

  琼亦一直处在昏迷中,伤势不算太重,毒也已经祛除,可就是久久不醒。

  因前线御了忙碌,无人有空照料伤员,她便被送去了关口后方的村镇中。住处是由村中居民提供的,有专门的医师照料,战场上受了重伤的修士们,都是被送居在这里修养。

  在她昏睡的时日里,前线众修已追着西戎兵营打了几仗,几近要夺回溢远地界,只可惜他方伪修仍旧充足,盛玄怨理志尚存,知道再磨下去,便会被反咬一口,于是选择了放长线,消磨他们人手,暂且收兵回到戾山,想看看琼亦有没有转好。

  陆旭自从知道琼亦重伤被送来村里后,只要有空,都会来看望她,可她一直都不醒。

  在西戎主帅带人突袭的那日,他和陆予皓一起去了邻营,现在想来,若是那时自己留下,是不是就能帮到她了?

  坐在窄屋中,陆旭看着她的睡颜,默默地想。

  正巧这一日,谢旸羽得了空,从前线抽身来了村子里,备了伤药和苦苦寻来的上等补品,只为了能名正言顺地见见琼亦。

  于是在这间窄屋里,推门而入的谢旸羽见到了坐在床边的陆旭,气氛极其尴尬又微妙,二人同时上前一步,目光中半是复杂半是试探:“你……”

  谢旸羽提了提手中的东西,说得极有底气:“陆姑娘英勇,击退敌军统帅,为救下同门才被伤成这样,我特来此处慰问。”

  陆旭接过赠礼:“那作为与她一同长大的亲师兄,这些,我还需向谢公子道声谢啊。”

  二人互相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再巧不过的是,盛玄怨也正挑在这个时间来见琼亦了。

  “咚!”的一声沉重击门声,将那木门从中生生震裂,浮出断痕。

  盛玄怨望着屋内的二人,围在昏迷不醒的琼亦身旁,脸色怒到发紫,一字一字冷道:“出!去!”

  陆旭和谢旸羽吃了一惊,在他那张写满了杀气的脸上,作为外人只能默默地一前一后离开窄屋,随后,“砰!——”的重闷声,盛玄怨摔合上了门,门上还被施了消音咒,只让他们俩听见。

  二人敢怒不敢言,对视之间,相相出言讥讽:“看来,谢小公子当真不受盛三公子的待见啊。”

  “呵呵,彼此彼此,请回吧。”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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