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了。”琼亦冷冷瞥了他一眼:“晏庭深,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能逃出来是你故意调开了下属,就连自己手下的耳目也要防,真是有心。”

  “是啊,想和你单独聊一会可不容易。”晏庭深笑着道,“琼亦,我们联手吧。”

  琼亦怒目圆睁:“联手?你废了我的修为,陷害我姐姐,还害得整个洛爻被鬼祟侵扰,要我眼睁睁看着盛暻入内,生死不明,现在你还好意思和我联手?!”

  “你骗了我们那么多年,还假意装作一副有情有义的模样做什么啊?!”

  晏庭深耸肩:“没有,只是让你认清自己的处境罢了。”他上前走近,扶住琼亦的肩膀:“你的命现在在谁手上,不是很清楚吗?”

  琼亦根本不吃威胁这一套:“昆翟王不是想要我这具血肉吗?你是她那么听话的狗腿,杀了我,她能得到什么?”

  她看着晏庭深腰间的弦歌剑,嗤笑道:“来,汋侯,现在就用我的剑杀了我。”

  “琼亦。”晏庭深抓在她手臂上:“别这么偏激,我们年少相识,何至于如此。”

  她别开了脸,转过身去:“滚吧。”

  晏庭深叹息一气:“你觉得你有什么上上策?凭你这具没有修为的身体能逃到哪去?”他轻笑道:“要么死在茫茫戈壁中,成为秃鹫的食物,要么被我绑回去,由新祭司洗去记忆,死在素和瑾梦寐以求的献祭中,助她长生。”

  “权衡利弊,你就该知道,与我合作是最佳选择。”

  琼亦冷言相讽:“看来昆翟王养的狗,也不是忠心耿耿的啊。”

  晏庭深既不生气也不反驳,脸上仍旧带笑:“你若信我,我可以确保你不会被洗去记忆,哪怕送往血祭,也不是刀俎上的鱼肉,神志清醒,手脚健全。只要你能想到法子自救,就可活下来。”

  琼亦“呵”了一声,点头:“行啊。”

  她睁着一双紫眸望着晏庭深,眼底无波无澜,晏庭深没曾想她答应得如此爽快,正要从怀中掏出连偶蛊,琼亦见他动作,即刻间抬手抽出他腰上弦歌剑,旋身上挑,晏庭深吃了一惊,挥袖护体退开几步:“琼亦,你怎就如此执拗?”

  “要我服从你在血祭间自救,却不许我执剑自救,汋侯真是好盘算啊。”琼亦握紧自己的弦歌剑:“让我猜猜,那场血祭对素和瑾很重要,你并非对她忠心,而是另有想法,觉得我还有可用价值,想利用我毁了血祭。”

  他否认道:“怎会是利用呢?”

  琼亦不听他狡辩,高声喝问:“我纵使不死在献祭中,血祭被毁,我要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他答:“我会买通宫中侍卫,稍稍委屈你,将你假死换出来。”

  琼亦摇头:“你不会,晏庭深,达到目的后,你会视我为弃子的。”

  晏庭深眼底的笑意全然消失:“看来,交涉失败了。”

  见他出手,照林“嗖”的飞出剑鞘,琼亦举剑而挡,“铛”的一声鸣响过后,晏庭深继而跟上一剑,毫不手下留情,琼亦无真气存体,在这大力的挥斩下近乎握不住剑,手中刺麻的疼,被他击退几丈远。她迅速撑地空翻,稳住步子,又见晏庭深横握照林刺来,剑上光芒如阳,她判断出着力点,转剑击上后手腕翻转卸力,化去这一招立即抬剑斜劈。晏庭深对琼亦还能接下自己的剑招微微诧异,也知反应和速度并不会随着修为被废而消失,抬手外放真气击于沙尘之上,霎时黄沙漫天,琼亦听身后动响,挥去一剑,被他极重的剑气逼退数丈。

  晏庭深抬手,试图驭物操纵弦歌剑,可弦歌似是有了灵性,在琼亦手中稳稳当当,完全不受他真气驱使。晏庭深可以轻松击败她,可他深知琼亦性子犟,除非把她击到毫无还手之力,否则不可能言败,琼亦本就内伤未愈,缠斗下去只会让她受更重的伤。

  想到此处,晏庭深边施水诀边打,借她躲避水形时挑飞了弦歌剑,武器脱手,琼亦下意识的反应是用真气将弦歌召回来,抬手捻诀时才懊然,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晏庭深用剑柄击在了自己后腰,他道:“修士和凡人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的。”

  琼亦气喘吁吁地跌落在地,晏庭深走近,她击地而起,一个鞭腿从他面颊前擦过,又翻滚起身,她知道自己连他的护身真气都破不了,可那又如何,她想杀了他,发自内心的想杀了他。

  晏庭深贴身接下她几招,丝毫不躲,尽管破不了护体真气,但是有痛觉的,他挑唇笑道:“琼亦,看来这些年玄怨带你做了不少修行,连近身肉搏的短板都补上了。”

  琼亦一拳打在他身上,他直直握住了她的手腕,转而要擒她余下的手,任琼亦如何厮打也不松开,“你放手!”琼亦双手被钳制住,挣脱不开,想都没想抬腿就向着他胯间踢去,晏庭深看出了她的意图,对上她的腿而踢,“下九流的招数,可不该用。”

  “扑通”声后,琼亦倒在了沙地间,她怒骂:“你卑鄙至此,还说我下九流!”

  “我是想好好与你商量的。”晏庭深压持着她,单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真是,费了那么多力气与口舌,这蛊,你还是得吃下去的。”

  “你想做什么?”琼亦挣扎着,只见他打开瓶盖,一只乌青色的长足虫爬了出来,停在他指前,顿时汗毛倒竖:“晏庭深!不要……”

  她极力扑腾着,如何也甩不下他,只见那只长虫从他指尖落在了自己脸上,他道:“张嘴,吃下去。”

  琼亦抿紧了嘴唇,虫足爬过的触觉很轻,却止不住地打着寒颤,晏庭深单手卡住她下颌,逼她张嘴:“太有主见的女人不讨人喜欢,明明蠢些就很好。”他手中的力愈发加大:“配合我,暂且成为我的傀儡,你才不必遭祭司洗魂,知道吗?”

  琼亦的嘴被生硬地掰开一点缝隙,蛊虫见了缝,顺着向嘴里钻去。

  “呜……不…要……”

  舌前刺刺麻麻的,一股说不清的腥酸味顺着喉咙下了去,琼亦想将蛊虫呕出,可晏庭深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他了解她,只要有一点机会,她就会千方百计设法摆脱困境,而此时,他需要掌控全局。

  琼亦的双眸黯淡了下去,晏庭深从她发瀑间拔下了一根头发,在自己指上绕了三圈,而后点燃此发,将灰烬装回了瓷瓶中,抚摸她脸颊,唤名道:“琼亦。”

  琼亦木然许久,应道:“……嗯。”

  见蛊术生效,晏庭深松开了她,扶她站起,微笑说:“今后,惟我是从。”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是。”

  “现在与我走,我们去见一见故人。”晏庭深收起弦歌,召唤出了照林剑,携带她御剑而飞,并非向西漠中的王城赶去,而是回到来时的关口。

  *

  溢远关。

  不出晏庭深的意料,谢氏门生正与伪修激战,试图夺回城关,刀剑交错,沙石激昂,他牵着她走上城墙,从士兵手中取过了一张弓,问:“会么?”

  琼亦点头:“会。”

  晏庭深指着远方的谢氏弟子中,冲杀在最前的男人:“那个身着红披风的,能射中么?”

  琼亦摇头:“试试。”

  她将长箭搭在弓上,双指夹住箭羽,站姿挺拔地拉满了弓弦,瞄准那位手持双剑的男子,收手发箭。

  箭音破风,“咻——”的一声响,谢旸羽挥剑格下,仰头往城上看去,目光锁定那射暗箭之人,霎时心神震颤。城关之上,琼亦穿着西戎的华贵衣裳,披散的卷发如栗色波涛,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已经搭上了第二支箭,晏庭深站在她身侧,二人距离极近,耳语亲密,制不住地吼道:“陆溪言!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吼声之间,琼亦已经射下了第二支箭,晏庭深故而在她耳畔笑道:“很好,继续。”

  谢旸羽双剑震开伪修,向上喊道:“陆溪言!你当真与晏庭深一样,是昆翟卧底吗?!”

  琼亦握紧了弓,眸光发沉。

  “说‘不然呢’。”

  琼亦向城下喝道,嗓音脆如玉戛:“不然呢?”

  “不可能!你在说谎!”谢旸羽提剑指道:“你为什么要和他站在一处?!你不记得盛玄怨了吗?他还在白酆除鬼至今没有归来!你的师门众人助盛氏撤离难民后,也来了这戈壁关隘,你知道吗?!”

  晏庭深道:“不要理他,继续放箭。”

  “是。”

  “陆溪言!”

  “我不叫陆溪言。”琼亦一句句传话道:“我是昆翟亲族,素和氏容王之女。”

  “陆溪言!!!——”

  “谢公子不要惦记我了,我今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之前不过是为了蒙骗你们,做戏而已。”

  晏庭深见谢旸羽已红了眼,知道他对琼亦心存情思,故意抬起了她的下巴,缓缓凑近。

  “你们……”谢旸羽一剑怒杀身前伪修,咬牙艰难道:“你与晏庭深携手,骗了五族这么多年……”

  回首高唤:“我宗弟子,杀!——”

  晏庭深见目的达到,松手转身,从她手里接下短弓:“做得很好,我们可以走了,不能让大王久等。”

  琼亦点头,却微微蹙眉问道:“盛玄怨是谁?”

  晏庭深眼神一顿,轻笑:“不重要,忘记他。”

  她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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