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烨见他抄起拐杖劈来,忙抬剑格下:“呀!你这老头儿怎么还急眼了?年纪大还这般性急可不是什么好事。”他震开拐杖,早已感知出这老者实力非凡,在门派中不是长老便是副使,论实力自己可不是他对手,于是收剑笑道:“你不会真当我来传消息是求你们过去接人吧?搞清楚现状,人在我们族中,是杀是剐由我们族长定夺,你清归门没有一丝讨价还价的余地。”

  老者攥紧拐杖,他想不通宗门分明特地派出座下最强弟子,制定了详细计划,又怎会失败。

  “搜罗民间修道天才也就算了,还敢将目光落到盛家头上。若盛小少主出了什么事,或真被你们抓走……呵!”苏烨将信递去:“想想曾经风光大好的明胥教是怎么跌出十派的吧,那会是你清归门的下场!”

  “你!……”

  苏烨把信塞到他怀里:“消息已经传到,告辞。”说罢扬着头很是潇洒地走远了。

  老者握在手中的信攥成了一团,胸中怒意越积越深,门下弟子对他向来是毕恭毕敬,又何曾听过毛头小子指着鼻子对自己说出这般话:“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苏泽一脉……坏我门派计划!岂有此理!”

  *

  “接下来该往北行了……”苏烨坐在河边礁石上随意洗了把脸,对着水面将假皮重新戴好,顿时换了副与原模样差别甚大的容貌,嘴里自语道:“昨日收到了晏兄的飞鸽传书,唤我在芍泉碰头,听说那头不是要办尽春宴吗?五族大头都在,去那儿干甚?”

  “莫不是……盛玄怨那小子还记得与我儿时的许诺?”苏烨想此大喜,“正巧他参加完尽春宴,与我一同北上寻苍昱剑。”

  “一直没给我写信,是想给我惊喜吗?”

  想到此处他不禁笑了出来,将包裹着掠风剑的破布条又绕了几圈系得结实,挂在腰上,而后认准芍泉的方向步伐轻快地前行了。

  *

  尽春宴不仅是奉于五族的芳宴,也是民日习俗中与季春作别的辞礼。

  芍泉,酒华山下。

  城街路上早已聚满了自发而来的摊流,是一季一度的大型赶集,当地人唤作“食春”。大集一连五日,较尽春宴早一日作始,晚一日结束。街头行有绑满花枝的车轿,是民众为报答五族守护天下安定而献上的最后春花,亦为对仙门古族之尊崇爱戴。

  完成考核逃课来此的琼亦与盛玄怨到达芍泉正逢“食春”之始,花团锦绣的华美车轿从芍泉城门一路抬至酒华山下,车队成群,锣鼓喧天,这欢快的场面岂止简单“热闹”二字可言。

  这般隆重的场面不光琼亦第一次见,来过两回运气不好的盛玄怨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琼亦过去知晓的“盛世”只是书上轻描淡写的两字,却不想是如此安宁繁华,海晏河清,凡民会如此热烈地拥戴庇护着他们的五大族。

  她正在街头站着凑热闹,左右张望,被高楼台上撒下的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了个满头,盛玄怨见她慌乱躲闪的狼狈样儿,替她摘下头上的桃花瓣,面上倒止不住轻笑。琼亦抖落一通身子后抬头望,楼上撒花的姑娘身穿红粉华衣,嗓音咿呀婉转,冲他们笑唱道:“俏妹妹呦,春花临头趁运来哦——”

  琼亦不知道是该对唱回去还是该行礼,索性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引得站那粉衣姑娘身旁另两位姑娘注意到了他们,笑盈盈地向盛玄怨大把大把撒去花瓣,“俊哥儿——看这儿——”

  盛玄怨收回目光拉紧琼亦的手,头也不回地道:“快走。”

  琼亦看他夹杂着几片花瓣儿的马尾在身前飞扬,耳朵上挂了些淡红,笑着调弄他,“生羞了?”

  盛玄怨握住她的手用了几分力,像是在暗暗埋怨似的,琼亦噗哧作笑,同他一起快步穿过人群集市,因腰上别着佩剑被民众视作仙脉之人一路赠花,待到长街那一头,她怀里已是整整一捧花了。

  “现在便去客栈吗?明个尽春宴才作始吧?”琼亦将手里最好看饱满的一枝桃花别在盛玄怨耳侧,他抬手要摘下来时,她一把拉住他的手,唇角噙笑。他见她笑靥狡黠,抿唇收回了手,由她摆弄:“先安置行李,按我们商量好的来,我都已安排妥当了。”

  “是嘛?”

  盛玄怨看出她想在集市中多逛一会儿,答道:“前头那两所客栈是此次酒华宴主为五族之人歇息提供的,我能参加的是头日宴,后两日春宴说白了便是宗族会谈,是宗主堂主他们的事,不需小辈参与。我们在这歇上一日,明晚便与苏烨他们会面了。”

  “陆氏与我族宿房在同一所客栈,我替你定的那间房与我很近……离陆家宿房也挺近的,中间仅隔了一层。先去那儿歇脚,晚些时候我再来陪你逛集市,如何?”

  也不知道面对师父时会挨上怎样的训,琼亦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担忧,抱紧手中花枝:“走吧。”

  在来芍泉的路上,她与盛玄怨讨论过诸多后果,比如师父陆斌不答应两族约亲,又或他的父母不接受自己,哪怕一条条的对策都想好了,可真当要去面对时,还是有些忐忑。

  “紧张了?”

  “嗯。”琼亦笑了笑,“可他们总会知道的。”

  盛玄怨想到即将去见的父母,脑中莫名浮出盛子靖曾告诫自己的话,“想为她好,就待自己能独当一面后再谈以后的事”。

  但他并不是有耐心的人,他做事向来不愿拖延,恐生变数。

  他算计着,要此时圆满,从此完满。

  来时途中,琼亦问过他:“若你爹娘、我师父他们都不同意,如何?”

  “那也由我们。”盛玄怨是这般答的:“我不娶,尽一生之职,镇守白酆。你不嫁,寻一生所愿,游历尘世。我一有空就与你走,我们永远一处。”

  眼前,琼亦笑着将怀中的大把花束推了过来,问自己:“发什么愣呢?”

  取下耳侧的桃花枝归拢在手中,盛玄怨轻轻摇头,领着她向前大步走去。

  *

  客栈三层,盛氏歇息处在后院一楼,陆氏在三楼,琼亦那间客房位于二层。

  二人初进客栈便有一老侍上前,向盛玄怨唤道:“少主。”目光在琼亦身上停了片刻,不知该作何称呼,于是保持了沉默。盛玄怨见到他后招了招手,那青须素衫的老侍从拱手点头:“老奴这就去办。”

  琼亦不知盛玄怨吩咐了些什么,表情疑惑,盛玄怨解释道:“安排膳食而已,随我上楼去吧。”她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客房,房内窗明几净,整洁大方,琼亦进屋后四处张望,见红木柜架中有一花纹精美的瓷瓶,便接过盛玄怨怀中的花枝插入瓶中,试图摆弄成好看的组合,可那众花纷芸,既有野花又有整枝折花,实属繁杂,并不能一时摆好。

  见她站在架边整理花枝,盛玄怨道:“琼亦,你先在这头歇着,我去去便回。”

  琼亦抬眸望他,知道他是要去做何事:“好,快去快回。”

  在此之前,盛玄怨并未告诉过父母自己已有心仪之人,也未尝表露过任何约亲的前兆,直接将琼亦带到他们面前太过冒然与唐突。顺着木阶一步步向下,他调整着气息,心想父亲那般守时之人应已到芍泉,径直朝向一楼最开阔华贵的那间客房走去。

  房门半开半遮,里面传来了子落棋盘之声,夹杂着谈话的人声:“我听言五族之人已到这芍泉,明日春宴许是难能一见的人齐。

  “小暻在宜川听学,应当该到了吧。”

  “不出午后,幺弟定能到此。”

  “嗯。”

  听见屋内长兄盛轩尧与父亲盛尚霈的谈话,盛玄怨稍作迟疑,推门而入:“父亲,兄长。”他作揖唤道。

  “幺弟!方才还与父亲说到你,正是巧啊。”盛轩尧一见是他,将手中棋子放下,向盛玄怨笑道。盛玄怨点点头,望向盛尚霈,父亲正面无表情地观察着棋局,好半晌才收回目光看来:“为何站在原地不动?”

  “有事向父亲说。”

  盛尚霈托起袖子从棋奁中取子,淡淡道:“直说无妨。”

  “方才。”盛玄怨不紧不慢地道:“我已托人向陆宗主派礼了,是为提亲。”

  此言一出,本就安静的屋内更是雪上加霜,盛轩尧直接怔了怔,抬眼望向幺弟的眼里满是惊诧,只是碍于父亲在此不便开口,将要落在棋盘上的子就那便定在空中。

  盛尚霈转过身子面向盛玄怨,语调听不出波澜:“你?提亲?”

  “是。”

  正想着盛玄怨今年岁数几何,盛尚霈又开口问:“有了喜欢的姑娘?是陆家的人?”

  “是。”

  “不可。”相邻室内传来了沈微的声音,不想自己母亲竟在帘席后的侧室里。她面还未露,冷淡的嗓音就穿过珠帘进了耳里:“你今时方才年少,离弱冠尚有两三年,何必急于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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