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竟然想着用东明亚的肉身来装阿兰若仅剩的那一缕魂魄,或许是看着她明媚而热烈的样子,想起了阿兰若,又或许是她现在是鲛珠的主人,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东明亚不顾一切也要将天宫玄救回来,这份至死方休的热烈爱意让他嫉妒地发疯。

  他也想要阿兰若这样对自己,想要阿兰若像他们那样生活在一起,隐居山林,一间小屋,一个小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着。

  所以他想要夺过来。

  阿兰若的肉身已毁,只要将阿兰若的一缕魂放进东明亚的身体里,再用上古白蛟的魂魄加以巩固,就一定可以让阿兰若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但他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要应对一个尚且费力,更何况是两个,便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自己对付不了,不代表世人对付不了。

  他设计将天宫玄困在阵法当中,逼迫东明亚交出鲛珠,不过是把他二人逼回天凤门的手段罢了。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回到天凤门后,又设计让戚盈故意挑唆两人的关系,散播谣言,想让他们离心,从而逐个击破。

  但没有想到,即便他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他二人依然没有半分动摇,即便是东明亚知道了天宫玄首徒的事儿,也还是痴心如初,未曾有过改变,反而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

  想要赶走东明亚,暂时隔绝掉鲛珠的威力,专心对付天宫玄看来是行不通了。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新主意。

  既然从东明亚入手行不通,那就试试从自己的好徒弟入手。

  魔蛟转世,天生便自带煞气,封印一旦解除,不知道会不会露出破绽来。

  苍冶隐约记得,在回天凤门之前,自己就已经将他体内的封印解开,到现在,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再过段时间,就能够去验收成果了。

  届时天凤门这帮名门正派定是留不得他的,就算东明亚是鲛的主人,也能耐整个天凤门如何,还不是得自己送上门来。

  这个计划简直完美,苍冶不禁想。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天宫玄竟然坚持了那么久,一点破绽也没有被外人看出来,甚至是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的东明亚也没有立刻发现异常。

  煞气一旦发作,是极难克制的,它就像是流淌在血管里的脏血,除非把血放干了再注入新鲜的,否则永远不可能轻易摆脱它的控制。

  不仅如此,自带煞气的人自己是没有办法封印的,哪怕是修为再高的人,哪怕是再弱的煞气,本人也没有办法自行封印,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对自带煞气的人避之不及,视之如蛇蝎,因为他们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炸。

  但天宫玄却做到了,他无声无息地忍了这么久,没有让人察觉到半分不对。

  煞气是邪恶的象征,一旦被控制,就会在不知不觉中丧失人性,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鲜血对他们的诱惑几乎是致命的。

  他等了许久,就等着天宫玄失控,然后失手杀人,到时候他就会变成众矢之的,即使自己不动手也能叫他束手就擒。

  但终究他还是低估了自己这个徒弟的忍耐力,都已经被煞气折磨的不成人样了,竟然还是没有失控。

  他有些没了耐心,自己等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看他如何用自己强大的自控力和煞气作斗争的,他要看他被煞气折磨到癫狂,他要看着他变成一个恶魔,看着他被这群名门正派折磨到彻底失去反抗的力气,匍匐在自己脚下。

  很好,最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走,天宫玄真的失手杀了人,他终于杀了人,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被所有曾经的崇拜者口诛笔伐,所有人都对近几日天凤门中的惨案就是天宫玄所为而深信不疑。

  那场面,既可悲又可笑。

  只是他没有预料到,东明亚会在最后关头出现,像一个天神,出现在天宫玄面前,替他挡住了无念长老,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点害怕。

  她对天宫玄的爱,再一次热烈的叫人嫉妒到发狂。

  不过很快,这份爱就会消失,这个身体内会住着阿兰若的魂魄,连带着这份爱,也会一起属于自己。

  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忘了许多东西,不仅是年少时想要一统天下,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的初心和雄心壮志,还有好不容易被阿兰若哦换回来的良知。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重新来过,做一个好人,就算不做个好人,但起码也不要做个坏人。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不但成了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恶人,还彻底扭曲了。

  对阿兰若的爱叫他迷失了自己。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蒙头一直走下去,一条路走到黑。

  如今,龙血洞的入口已经被天凤门的人封住,之所以不封出口,那是因为自有龙血洞以来,就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去。

  洞外之人各怀心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丝惋惜和哀伤,分明方才他们还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天宫玄和东明亚大卸八块,到如今,他们真的要死在里面了,他们反而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苍冶只觉得他们实在奇怪。

  当然,他并不关心他们是怎么想的,龙血洞中的二人才是他真正关心在意的。

  洞内,天宫玄走在最前面,四周的温度一点点升高,伴随着高温,脚下的地面长出了许多无形的锋利倒刺,每走一步,贯穿的感觉便那么真实的传来。

  尽管身体正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他还是没有表现出半点失态,站直了身体,不慌不忙地走着。

  前方入目是一片赤红,看不到路的尽头是什么,他只管自己走着,心如止水,视死如归。

  在进入之前,他就已经做到了赴死的准备,所以此刻心境倒显得格外平静,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若说有,那也是对东明亚的不舍和挂念。

  脑子里全都是东明亚,和她相识到现在,一幕幕越来越清晰,还包括那些因为失忆淡忘了的往事也全都一股脑找了回来。

  他想,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否则也不会回想起最珍贵的东西。

  一般这种时候,就证明生命走到了尽头。

  死在龙血洞中,他其实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毕竟他性子冷,从内到外都还是比较喜欢冷清的地方。

  龙血洞太过赤红炽热,无端给他一种满是鲜血的感觉,如果最后倒在这里,那和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不仅如此,到最后,他还会被龙血洞融化成一滩血水,和这龙血洞融为一体。

  那实在是令人感到膈应的死法。

  可是,他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利。他确实被煞气控制,失了神智,动手杀了那人,也确实没办法封印住煞气,哪怕自控力再好,也会有不受控制的那一天。今天,他能失手杀一个人,那么明天,他就能失手杀更多的人,长此以往,他会彻底沦为一个嗜血成性的恶魔。

  甚至于有一天,他会不受控制的伤害东明亚,到那个时候,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痛苦,一定会痛苦到想要杀了自己。

  比起那个时候的痛苦,此刻的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知道走了多久,脚底已经血肉模糊,鞋子被烫穿,和血肉粘贴在一起,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脚印,血脚印和鲜红的地面融为一体,很快就分不清了。

  所有的内力在龙血洞中都会化成云烟消散,没了内力护体,靠着凡胎肉体想要活着走出去,简直就是以卵击石,痴人说梦,根本不可能完成。

  天宫玄也知道,自己大概率会死在这里,可他还是没有放弃,而是坚持走着,哪怕慢一点,哪怕弓着身体,哪怕在地上爬,也没有想过放弃,如果坚持了还是没有成功离开那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如果他直接放弃任凭自己死在这里,他一定会死不瞑目,因为或许,他还有生还希望,或许,像他这样的人,也是可以重生的。

  是人就会有贪念,天宫玄以前不信,但现在可是相信了,东明亚,就是他最后的贪念。

  他这辈子,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就算被煞气折磨,也只杀过一个无辜之人。

  他只想回到从前,最初的最初。

  这个微弱的梦越发微弱,随着他的生气一点点消失而越来越模糊,逐渐不成样子。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天宫玄猜想应该是过去了很久,现在,他只觉得身上如同有一万根针在扎,一开始只是痛着,到后面身上就会流出鲜血,毫无征兆。

  连呼吸都像是被针在扎,喉咙里血肉模糊一片,渐渐地,空气越来越少,呼吸变得困难。

  终于,他再也没有力气抬脚,看着前方没有尽头的赤红通道,绝望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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