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中义的事梁渠一直蛮关心,来帝都小半个月,曾尝试寻人打听。

  可惜卫麟和徐岳龙两人知情者前脚后脚,正好赶在他来之前离开帝都回平阳。

  其余人……

  羽林军的校尉蒙强都不太清楚!

  事情让压下来了。

  或许是简家发力。

  当年平阳镇撤镇改县,简中义空降担任,足以证明简家不止是有三位臻象宗师,政治力量同样不弱。

  或许是朝廷担心大雪山之事会引人恐慌。

  北庭的小规模战争一直没有断绝,南疆又有伪龙,再爆出大雪山,不仅会引大雪山注意,更会让更多野心家觉得有机可乘。

  至少梁渠觉得鬼母教会趁机跳上一波,平阳府内不复安稳。

  又或者兼而有之。

  北庭、南疆、鬼母教、大雪山四方并非盟友,但在对付大顺的问题上高度一致。

  “梁大人身为平阳人,关心此事倒也正常,纵使眼下不说,您回了平阳府寻到徐大人,一样能获知。”李公公打个铺垫,“简家目前仍在奔波运作,但陛下很不高兴,简家至少要死一位宗师交代,大概率会是简天远。”

  “简天远是何人?”

  “简中义的直系祖宗,臻象大宗师,寿三百有余,我朝起事时,青州内便是时年二百六十有余的他不战而降,算有功之臣……”李公公环顾左右,招招手。

  梁渠凑上前。

  “相传扒灰的就是这位简家老祖!”

  果然!

  “高门大院里尽皆如此么?”

  “全看家风。”李公公面色淡然,“放纵之家,家中子弟十一二岁便开始同婢女寻欢,寻常之事玩厌,自然喜好偏门刺激,青州简家可是大世家,简天远也非第一位臻象老祖。”

  “简天远愿意吗?”

  “此前世人皆传简中义孝顺有礼,简天远若不愿意,便让架在火上烤了。”

  “简中义呢?”

  “其言灾气能辨灾气,纵使武圣不定有他之敏锐,如今正要去蓝湖验明此事真假,倘若为真,戴罪立功,运作得好,恐怕……”

  李公公点到为止。

  梁渠默然。

  简中义的说辞,无需真假,只需无法证伪即可。

  无法证伪,他就是受邪法蛊惑,就依旧能于体系中生存。

  这是团结的代价。

  人趋向安稳,故有团结,团结故有约定,约定故有限制。

  梁渠不知圣皇本人意愿。

  可朝廷若在简中义处理掉大雪山之事后,不予反应,有功不赏,无据而罚,结果会是打破“约定”,人人自危,给牢固的团结撕开一道口子。

  简中义这次是说了假话,下次有人说的真话呢?

  梁渠自己是大顺兴义伯,人人羡慕,结果转头发现,朝廷就是给个空名头,想杀自己就杀自己,和平头百姓一个样,混那么久白混了,他也不乐意。

  团结丧失了意义。

  说难听些。

  你不愿意团结,有的是人愿意。

  北庭、南疆双手双脚欢迎大顺武圣、宗师转投帐下,待遇从良,先到先得。

  当然。

  情况不会如此严重,任性一回,朝夕之间大厦崩塌不现实,然大厦的崩塌,本是由一道道裂痕汇聚而成。

  良久。

  “陛下正于勤政殿中?”

  “每年入冬,陛下政务繁忙,自然于勤政殿中,梁大人是……”

  “有劳李公公安排。”梁渠塞上两张银票,“今日不行,明日亦可。”

  “梁大人静候。”

  目送李公公离去。

  “龙瑶、龙璃!”

  “长老?”龙瑶、龙璃房间内探出脑袋。

  梁渠掂一掂手上印纽:“寻条腰带,官印给我挂满!箱子里的玉冠也翻出来!”

  傍晚。

  夕阳橙红。

  勤政殿内金砖波光流淌,紫铜铸的香炉里,几缕轻烟笔直上升。

  梁渠头顶白玉冠,身披锦官服,腰间官、爵、阶三印齐全。

  “兴义伯,急匆匆跑来见朕,莫非对赏赐不满?”

  “非也,陛下,臣有要事相商!”

  圣皇挥挥手。

  内侍退开。

  梁渠抿了抿嘴,左右环顾。圣皇再挥。

  “陛下!”羽林卫拱手。

  “下去。”

  羽林军快步退出。

  “说罢,何事。”

  咚!

  梁渠单膝跪地。

  “陛下,臣欲诛简中义!”

  轻烟稍稍歪斜,又回归笔直。

  死寂。

  圣皇搁下朱笔。

  “你狼烟入狩虎,他写的奏折,你可知晓?”

  “知晓。”

  “何为?”

  “见他不爽。”

  “呵。”圣皇冷笑,“简中义之事尚未盖棺定论,一日未定,他便仍是一日平阳府主,你今日见平阳府主不爽要杀他,明日可看朕不爽?要来杀朕?”

  “不敢!”

  啪!

  奏折拍案。

  “我看你敢得很呐!”

  “臣从来有话直说。”

  安静。

  “倒不像黑白分明的人,可有实话?”

  “臣有一佛门恩师,至今不知法名,只知其为悬空寺金刚明王,授《降龙伏虎金刚经》,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老师为追杀雪山邪神,辛劳奔波数年,待简中义祛除大雪山之灾日,必杀之!臣不忍恩师与朝廷龃龉,愿为其负罪而行!”

  “朕不允呢?”

  “便不杀了。”

  圣皇微怔,气极反笑:“恩师?朕当你多信誓旦旦。”

  “臣是金刚明王弟子,亦是陛下一手拔擢,无陛下之旨,无有臣之今日。陛下与大师,便为臣之父母,父母有过,谏而不逆。”

  梁渠垂头,人影相视。

  他自认不算好人,也不算坏人,路上见到有人挨饿会丢个包子,可若是帮了会惹上麻烦,多半会绕路而行。

  龙人未正式投靠之前,他一样占过天地异象的便宜。

  可一旦变作自己人,便是两码事!

  梁渠不欲老和尚惹上麻烦,更不欲木已成舟,左右为难。

  故先下手为强!

  简中义的事难处理吗?

  对旁人。

  难!

  对他。

  不难!

  二十岁半的县伯,三等伯,功勋累累,他的份量比简中义重得多,他受到的“恩宠”更比简中义大得多!

  出来混那么久,从师父到越王,从越王到圣皇。

  搭建出的那么多关系,从不是白搭的。

  这事,他担得起!

  背得住!

  摆得平!

  但办事顺序万不能搞错!

  先告,再杀!

  先杀,再告,路就走死了!

  路有很多条,梁渠从不走最远的,也不走最窄的。

  只走最顺,最稳的。

  偷偷杀,永远是一根刺,莫说证据,凡有人怀疑便会为政治污点,然圣皇知道的“偷偷杀”,截然不同!

  “区区狩虎,杀得臻象?”

  “不急一时。”

  “大雪山之手段如何处理?”

  “亦不急一时。”

  青烟袅袅。

  橙光渐散。

  “二十二。”

  “什么?”

  “一年半内入臻象,大雪山之事,你协同去办。”圣皇拿起朱笔批阅,“今日你不曾见过朕,朕也不曾允你何事。”

  梁渠大喜。

  “谢陛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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