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平笑了起来:

  “井村先生,盘尼西林真的真的很赚钱,但是……你猜为什么这么赚钱的生意,却要分流吗?”

  这番话让井村不由再次回顾自己踏入的这个局。

  不得不承认,他所有的理智消失于十万法币的盘尼西林能有十万日元的利润这句话。

  突然间他明白张安平的意思,骇然的看着张安平。

  莫非……有很多帝国的军人屈伏于金钱?

  张安平给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你没猜错。”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张安平可没那么多钱攻略日本鬼子,但这影响他忽悠井村吗?

  张安平肯定的回答让井村在瞬间失去了压力、背叛的压力。

  在日本当前的环境中,背叛着实要面对不小的内心压力,可当井村从张安平口中得到一个“你没猜错”的答案后,来自道德的枷锁骤然卸下。

  “我、我要保证我的妻子和儿女的安全。”井村涩声道:“我、我还要你保证我的安全。”

  “这是自然。”张安平郑重的说道:“我还指望你在战后作为证人,向世界揭露日本的军国之辈是如何在中国进行反人类试验的。”

  井村咧嘴,想露出嘲弄的笑,临了却担心激怒张安平,只好保持难看的表情。

  张安平却失笑道:

  “井村先生,我想你以后一定会为你现在的选择而庆幸——其实你们日本人也要为能有你这样的人而庆幸,因为无辜的他们正在被孤注一掷的政客和野心家带上一条死路。”

  “未来的日本,需要像你这样有良知的人,才能让他们变成一个正常的民族、正常的国家。”

  井村摇摇头,没有回答张安平的话。

  张安平也不再安慰,等待一会后看井村“振作”起来,便道:“井村先生,咱们可以说说有关地狱的事?”

  井村深呼吸一口气,艰难的吐出了第一句话后,语速恢复了正常,开始讲述起了上海支部的种种。

  一旁的秦顺安此刻脑子一片的乱麻。

  纷乱的思绪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直到张安平道出了一句“走吧”后,才慌乱的压下了思绪,跟上了张安平的步伐。

  车上,充当司机的秦顺安握着方向盘下意识的摆弄,直到转不动才发现车子都没有打着,他的手从方向盘上收回后转过头:

  “您、您、您……”

  “您”了半天,后面的话终究是没说出来。

  “是我。”张安平微微颔首,回答了秦顺安没有问出来的话。

  那一瞬间,秦顺安的眼睛亮的像是要发光。

  这便是张世豪三个字对上海的军统成员的威力!

  “太好了,太好了……”

  秦顺安忍不住呢喃。

  当初听闻张安平死于日本人无耻的刺杀,当时的他还不属于上海区,却依然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只有在敌后的情报人员,才明白张世豪这三个字对他们的意义。

  没想到他以为塌掉的天,竟然完好如初!

  这一刻,所有的怒气、所有的怨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尽管张晓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带着上海区赢得了多次的胜利,多次压倒性的胜利,但在情报人员的心中,这个名字远没有张世豪三个字含金量足。

  上海沦陷、南京沦陷、日军兵锋无人能挡,在那个绝望的时候,有一个叫张世豪的特工,用无数日本人的鲜血向潜伏于敌人心脏中的情报人员诉说了一个事实:

  日本人,没什么可怕的!

  那时候,如秦顺安这种不归上海特别组管辖的情报人员,做梦都想着在张世豪的麾下效力。

  纵死无悔!

  他不相信张晓的品质,他怀疑张晓将他们这些非嫡系的情报人员当做消耗品——所以他愤怒的找到了张安平。

  但若是这个人是张世豪的话,那他们纵然是沦为木柴,去点燃火堆,他们也无怨无悔!

  因为他们相信张世豪这样做不是想拿他们当炮灰,而是情势所需!

  秦顺安这时候想起了自己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毫不犹豫的道歉:“区座,我、我、我……对不起!属下请求责罚!”

  张安平拍了拍秦顺安的肩膀,轻声说:

  “稍后,我们用日本人的血,去祭奠阵亡的兄弟。”

  “是!”

  ……

  (说一句闲话哈——关于汪伪六全大会召开的时间,其他资料都显示是八月份,但狗作者做剧情大纲的时候,参考的是【汪精卫传】,该书上显示的时间是九月28日开幕,持续了29、30两天。故狗作者是按照九月份设定的。)

  公元1939年9月28日,上海。

  汪某人主持的伪【国民党第六届全体会议】在极司菲尔路76号召开。

  无数人的目光注视着军统京沪区的动静,但出人意料的是28日整整一天,军统就像沉眠一样,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有。

  松室机关。

  松室良孝和影佐祯昭相对而坐,两人一语不发,静待着电话铃的响起。

  终于,刺耳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松室良孝接起电话:

  “我是松室良孝。”

  “机关长,一号车队已经出发了。”

  “知道了。”

  松室良孝挂断电话,对影佐祯昭说道:

  “车队出发了。”

  影佐祯昭微微点头,办公室内又陷入了沉默。

  两人虽然都在摆出风轻云淡的神色,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不管是松室良孝也好还是影佐祯昭也罢,两人的耳朵时刻都在等待着电话的动静。

  终于,20分钟后,电话铃又一次响了起来。

  “机关长,1号车队已经到了新亚饭店。”

  松室良孝闻言,沉声下令:

  “2号车队,出发吧!”

  影佐祯昭待松室良孝挂断电话,便道:

  “果不出我们所料,他们没有袭击1号车队。”

  此次参会的大多数代表,开会期间都会住在76号,只有汪某人一行人会住在新亚饭店,两人在六全大会开始前便做出过各种推测——二人都倾向于抵抗分子极有可能袭击汪某人的车队,所以早早的备下了两个车队用来钓鱼。

  一号车队平安的抵达,不出二人的所料,他们寄希望于军统能对二号车队发动袭击。

  但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凝神细听的两人,始终没有听到城市内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这让信心满满等待军统发动袭击的两人脸色越来越难堪。

  电话铃再一次响起,报告了二号车队安全抵达新亚饭店的信息后,张网以待的两个特务头子有种蓄势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奈感。

  “不应该走漏消息的。”影佐自语:“整个76号禁止出入,里面的卧底不可能将情报泄露出去,军统……他们在想什么?”

  松室良孝沉默片刻后道:

  “让武田幸平带人上三号车队吧!”

  很明显,松室良孝不死心,想要继续钓鱼。

  影佐反问:“汪某人他们怎么办?”

  “让他们穿帝国士兵的军服搭乘卡车离开——不去新亚饭店,去土肥原公馆吧。”

  “我担心他们不乐意。”

  “不乐意?”松室良孝冷笑:“他们会乐意的!”

  影佐没有吭声,默认了松室良孝的意思。

  随后又是让他们心焦的等待,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两人躁动的心又一次冷了下去。

  电话铃的声音让两人最后的期盼落空了。

  军统……没有行动!

  从六全大会开幕到现在,军统居然一点行动都没有!

  松室良孝和影佐祯昭大眼瞪小眼,影佐祯昭忍不住道:

  “难不成是因为特高课的缘故?”

  前天76号和特高课可是捣毁了一个小型军火库,并发现了挖地道的全套工具。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松室良孝想起去年自己刚刚到上海履任就被军统“揪着扇耳光”的事,坚决的道:

  “我们的对手,绝对不可能这么弱!绝对不可能!”

  影佐其实也是这么一说,他和松室良孝的看法是一致。

  “那么,对方就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

  松室良孝赞同:“一定是!影佐君,看样子这三天将会是一场熬鹰。”

  “我们越是松懈的时候,就一定是对手发动雷霆一击之际!”

  ……

  张安平陪同着从淞沪指挥部“翘班”而来的徐百川,遥望着戒备森严的76号区域。

  之所以说是区域,是因为日本人和汉奸们,以76号为圆心,一公里内是戒备最森严的区域,他们的观察哨甚至设到了三公里范围。

  “76号出去了三个车队,安平,你说汪某人会在哪个车队?”

  张安平耸耸肩:“我猜三个车队里都没有。”

  “那人呢?”

  “换我的话,一定让他们住76号里面。”

  “哈哈,有道理!”徐百川大笑:“汪某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也要和人挤床板吧!”

  为配合六全大会的召开,76号进入了封锁状态,所有人员在会议期间一律不得外出、不得联系外面,偌大的76号里面至少有三百多个汉奸、至少一个中队的日军,再加上参会的近两百汉奸,够拥挤的。

  “话说你这家伙也是真的坏。”徐百川乐不可支的道:“你按兵不动就牵着日本人不得休息,啧,要是松室良孝知道这时候的你正看笑话,不知道是何心情。”

  张安平摇摇头,日本人不得休息,他又何尝能安稳的休息?

  “老徐,你想不想给日本人打个招呼?”

  “怎么个打招呼法?”

  “明天带人袭击下从新亚饭店出来的车队。”

  徐百川不解:“你不是说车队里面不会有汪某人吗?”

  “总得给敌人一点念想吧。”

  “好!”徐百川答应下来,笑着道:“我老徐几个月没在上海露过面,该刷一刷存在感了——要不要照相?”

  说到这徐百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张安平不喜“露背”,但他和戴老板两人,可喜欢拍战地背影照了。

  “随你。”

  ……

  六全大会的开幕日,竟然就这般平平稳稳的过去了,顺利的让参会的汉奸,一个个感激涕零的朝几个日本顾问鞠躬。

  可惜这样的安稳只持续了一天。

  29日,早晨。

  一支车队从新亚饭店出发,直奔76号。

  当车队走到一半的时候,一枚拖着尾焰的火箭弹从高处飞了过来,在跟头车接触的刹那,便将疾驰的头车炸飞翻滚起来,燃烧的头车还没有落地,噼里啪啦的枪声便响了起来。

  车队内的护卫迅速组织起了还击,他们以急停的汽车为掩体,和四处冒出来的袭击者交火——只要坚持十分钟,他们的援兵就会抵达。

  但袭击者的火力远超他们的想象,一枚枚火箭弹从四下“钻”了出来,停下做掩体的汽车完全就是活靶子,一声声爆炸后,车队内的汽车有九成被直接炸毁。

  失去了掩护的护卫,在袭击者有条不紊的精确射击中,只坚持到了第六分钟便覆没了大半。

  尽管还有大约十几名护卫在拼死抵抗,眼看一个冲锋就能将他们全歼,但负责把控全局的徐百川却下令:

  “撤!”

  一声令下,参与袭击的三十多名军统成员,在刹那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要不是留下了半条街的汽车残骸,人们都不敢相信这里刚刚还在进行激烈的枪战。

  车队遇袭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松室良孝和影佐祯昭的耳中。

  听完报上来的伤亡数字,影佐不可置信道:

  “五十三人的车队,七分钟死29伤18?敌人一个没死?”

  这还是横扫了中国半壁江山的皇军吗?

  松室良孝对这样的伤亡不关心,他反而在思索一个问题:

  “影佐君,你觉得军统知不知道车队里面没有大鱼?”

  从行动判断,参与袭击的军统成员高达三十多人,面对车队五十余人的护卫,仅仅七分钟便完成了重创之举——这像是投入了绝对的精锐,务求一击必杀。

  但松室良孝却不认为自己的对手这般“菜”。

  不是说对方的战斗力不行,而是军统不应该袭击车队。

  车队确实是打着汪某人的名义,但军统的上海区何等的奸猾,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上当?

  影佐祯昭思索着道:

  “你是怀疑他们别有目的?”

  “不应该这么轻易动手的。”

  松室良孝呢喃:

  “依照军统的风格,如果他们真的动手,应该是多条线并举,让我们疲于应付的时候,才图穷匕见。”

  “仅仅是袭击一支没用的车队,而且还是投入绝对的精锐,不像过去的风格。”

  松室良孝履任以来,经历过三次军统的大行动。

  去年的八一三更生纪念时候的破坏;

  十月份在太湖、上海两地“关门打狗”;

  今年在苏南大规模的用兵——这三次大行动,都是多头并举,一步十算。

  这一次呢?

  拿最精锐的行动力量袭击一支车队?

  哪怕是这个车队打着汪某人的旗号,但以对手的能耐,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只是个幌子。

  可对手偏偏这么干了!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松室良孝有些失态的在来回踱步。

  换任何一个对手,松室良孝不至于失态。

  但在上海区手里他吃的亏太多太多了,这一次想着翻盘反杀,但关键时候对方用一副王炸炸了一个小三,他理解不了,越不理解越让他心态失衡。

  影佐祯昭看着度步的松室良孝,突然出声:“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

  钻牛角尖的松室良孝闻言驻步,在一阵思索后眼神亮了起来。

  “对,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就是要让我失措!”

  “他就是要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不管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他最终的目标是不会变的!”

  “他耍的花招越多,说明他越重视!我管他耍什么花招,我只要守好核心目标即可!”

  ……

  张安平可不知道自己刷存在感似的“问候”让松室良孝差点抓狂,早上用别动队占了大便宜的他,为了庆贺【六全大会】首日会议的结束,又备了一份大礼。

  咻咻咻

  三颗迫击炮炮弹从天而降,轰在了76号布防的一个路障处,炸死炸伤了一堆汉奸。

  面对这种挑衅,冢本自然不能容忍,带着两个中队的日军追索,成功将一门迫击炮“缴获”,并顺着痕迹,又找到了一处据点。

  可惜据点内人去楼空,只余下一堆燃烧完毕的纸张灰烬。

  这番操作把日本人整不会了。

  和上海区对战了这么久,吃亏吃成了八百斤的胖子,什么时候占过这种便宜啊!

  这种送据点、送迫击炮的行为,越发让松室良孝和影佐祯昭确定,这是迷惑之计。

  此时的松室良孝铁了心了,套个后世的句子: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给松室良孝喂了一堆秤砣的张安平,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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