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闹得很大。

  整个东宫都被惊动了。

  等太医赶到的时候,朱允炆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朱允熞早到了外面,房间里那么臭,他可不想多闻。

  当然,兄弟情深的戏码还是继续表演的。

  他现在脸上仍是一脸关切紧张之色,眼巴巴看着房内,嘴中似乎还在默默祈祷着。

  至于祈祷的内容,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衡王殿下是吃了牵机药,所幸抢救及时,已无大碍。再开一个方子,好生调养一段时日。”

  太医给朱允炆诊过脉,当即就开了方子。

  府中的宫女太监,皆是松了口气。

  衡王殿下没有中毒身亡,他们也不用受牵连。

  而且,他们抢救及时,救了衡王一命,想来陛下还会有赏赐。

  大家反而因此而高兴了起来。

  只有躺在床上的朱允炆,一双眼睛如死鱼般,直愣愣的盯着床顶。

  耻辱啊!

  奇耻大辱啊!

  他堂堂皇长孙,陛下亲封的衡王殿下,竟然被一群宫女太监抓着强行灌粪。

  朱允炆一想起那个画面,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那滋味,那感觉,那场面……

  他后来也是几乎快将胃都吐出来了。

  朱允熞后来又吩咐说,不可以给衡王洗澡,清洁身体,理由是他如今尚未痊愈,恐伤了风寒。

  朱允炆现在一身还是臭气熏天。

  宫女太监出入都强忍掩鼻。

  可他却只能躺在房间内,默默承受。

  若是自杀可洗涮今日的耻辱,朱允炆一定毫不犹豫的自杀。

  但,已经晚了。

  他恨啊!

  思来想去,他也发现问题很可能是出在冯大壮身上。

  那般大张旗鼓的炮制马钱子,肯定会惹人注目,因此而怀疑。

  如果自己不自作聪明的找冯大壮,只当没这回事,悄悄的下毒,可能就成功了。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

  “娘,让二哥好生休息吧,您就别去打扰他了。”

  房间外面,朱允熞拦住了前来看望儿子的吕氏。

  里面的味道太冲,还是别让母亲进去了。

  朱允炆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朱允熞心情还是蛮不错的。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只能装出为兄长伤心的样子。

  唉,演戏也是很累的!

  吕氏闻言止步,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中毒呢?”

  太医问道:“衡王殿下的症状,是中了牵机药的毒,不知府中近日可有人购买马钱子?”

  旁边有小太监说道:“冯公公前些日子被陛下打了板子,近日买来了马钱子,正在炮制,说是用来治疗屁股伤痛。”

  “荒唐!”太医道:“马钱子炮制后虽有通络消肿之效,却仅止用于跌打损伤,他挨了板子,用马钱子治疗,明显是药不对症了,这是哪个庸医给他开的方子?”

  “听说不是大夫的方子,是衡王殿下赐的。之前马公公用的也不是这药,才刚刚换的。”小太监低声说道。

  “想不到今日衡王殿下请太孙殿下赴宴,竟然中了马钱子的毒。”

  这番话一说出来,场中众人的脸色顿时都是微微一变。

  太医也闭口不言了。

  常在宫中行走,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什么事不参与为好。

  吕氏心乱如麻,也不及细想,脱口而出道:“既是炆儿赐给他的药,他为何会用来给炆儿下毒?”

  说完之后,她也终于回过神来了,目光落到朱允熞身上,露出惊恐之色。

  朱允熞轻轻叹息一声,道:“二哥也是一番好意,才请我赴宴。还特意为此精心准备的酒菜,想不到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那个冯大壮,真该千刀万剐,还不立即将他抓了。”

  吕氏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能从侧妃升为太子妃,心智自非常人能比。

  刚才只是见儿子中毒,心中大乱,此际回过神来,哪还能不明白。

  但越是如此,越感到难过万分。

  朱允炆和朱允熞都是她的亲生骨肉,兄弟相残,做娘的怎能不伤心呢?

  “娘,此事我自会处理好,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朱允熞轻声道。

  吕氏看着朱允熞,将其抱入怀中,一时间泪如泉涌。

  ……

  ……

  ……

  “太孙殿下!救救奴婢啊!”

  冯大壮跪在朱允熞面前,伏地不起。

  “本宫救不了你。”朱允熞道:“本宫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拒绝了。”

  受了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就将他给收买了,甚至别人提醒,犹不自醒。

  愚蠢至此,他也没有办法。

  “奴婢是撞见了……”

  冯大壮刚一开口,就被朱允熞打断。

  “这些事,伱不必告诉本宫,本宫现在也不想知道。待明日见了陛下,你再说不迟。”

  “你我主仆一场,你的家人,我会尽力保他们周全。”

  “待你见了陛下,所有的事,都实话实说就行了。”

  “奴婢明白了,谢太孙殿下。”冯大壮面色惨白,知道自己必定是难逃一死,能保住家人不被牵连,就已经是万幸了。

  ……

  第二日一早,朱允熞来到御书房。

  老朱的神色,非常难看。

  不久前儿子朱樉被婢女下毒,以致身亡。

  这才过去多久,如今又发生了皇长孙中毒之事,他如何能不震怒?

  昨天晚上,锦衣卫已是全体出动,正在彻查此事。

  “奴婢去药铺买药,正好碰到衡王殿下,他穿着布衣,没有带一名随从,奴婢险些认为自己看错了人,衡王殿下怎么会一个人去药铺买药呢?”

  “衡王殿下让奴婢不要出声,免得惊动他人。”

  “后来药铺的掌柜告诉奴婢,说衡王殿下买的是马钱子,此物有毒……”

  ……

  冯大壮跪在御书房内,将自己如何撞见朱允炆,回府又如何被他叫去,如何赐药,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一遍。

  此时,蒋瓛已带着锦衣卫,将药铺的掌柜,伙计全部抓了来。

  两相对照,证明冯大壮所说的正确无误。

  至于衡王赐药之事,因为冯大壮炮制马钱子并非秘密,东宫中的宫女太监皆可作证。

  老朱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

  堂堂衡王,就算要赏赐一位奴婢药物,也不需要自己亲自去买。

  更何况还是微服私行,连一个随从都不带,唯恐被别人知道了。

  什么事需要如此严格保密呢?

  大家都是聪明人,其用意已是呼之欲出了。

  审理完之后,老朱长叹一声,整个人都似是瞬间衰老了一大截。

  比孙儿中毒更让他心痛的,是他们骨肉相残。

  朱允熞挥了挥手,示意宫女太监都退下去。

  他走到老朱身旁,摇了摇他的身体,说道:“皇爷爷,孙儿是不是做错了?”

  “孙儿看那些变戏法的,能快速将手中的东西和其他东西换过来,便玩心大起,想着自己也试试。”

  “晚晚,我趁着二哥不注意的时候,将自己手中的酒和他的酒换了过来。”

  “二哥没有发现,孙儿还很高兴,以为自己很厉害。”

  “没想到,二哥竟然中毒了。”

  “若是孙儿没有换酒,那中毒的就是孙儿,不是二哥了。”

  “是孙儿害了二哥!呜呜呜……”

  他说着说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拥有小孩子的身体,就是有这门好处。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老朱对骨肉亲情极度重视,这时候,就需要表演的艺术了。

  果然。

  老朱大为感动,又是不解,抱着他轻轻抚摸他的头发,道:“都是你二哥心肠坏,想下毒害你,才作法自毙,是他罪有应得,你不恨你二哥吗?”

  朱允熞抬头,擦了擦眼睛上的泪水,道:“孙儿为什么要恨二哥啊?都是因为孙儿不好,夺走了本来属于二哥的储君之位,二哥才因此忌恨我。呜呜呜,皇爷爷,要不将孙儿的诸君之位让给二哥好不好?呜呜呜……”

  他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非常伤心难过。

  “胡闹!”老朱斥责道:“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你如此聪慧,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何况储君之位,岂是小可。名份既定,哪有随便更改的?还有,你之前也不是说了,天下为公,你二哥不适合做储君吗?”

  “可是我要二哥好好活着,我不要二哥死啊!”

  朱允熞不管不顾,大哭大闹了起来。

  他很清楚,越是如此,老朱才会越感动。

  果然。

  老朱听他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好孩子!乖孙儿!真是咱的乖孙儿!咱有你这么一个乖孙儿,此生何憾?”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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