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家院子里,陈滔鼻青脸肿,灰头土脸,一脸无奈的坐在地上,连椅子都不敢坐。

  因为给任玉宝改完八字命格之后,任玉宝这倒霉孩子,出发之前还恭恭敬敬的给他跪拜了一下,表示弟子出远门办事,师父在家照顾好自己,弟子绝对不会给您丢人云云。

  就这么一下,陈滔从小店里,跑到温言这避祸的路上,经历了踩翻人行道地砖滑倒,门头广告牌糊脸,错把油门当刹车的新手,塑料省凳破碎,碎片险些插进屁股里,蟑螂飞到嘴里给他一拳等等事件……

  要不是温言亲自接他来这边,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到温言家避难。

  要是他当时没忍住,跟着一起走冥途,去关中郡看热闹,看看他毕生都没见过的东西,他估计自己都得死在冥途里,温言都拉不住的那种。

  陈滔坐在地上,长叹一声,也就这里,大路口前方,温言能好好的住在这里,肯定是能镇得住,他才赶紧跑到这避难。

  换个地方,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任玉宝那倒霉孩子,尊师重道你放在心里就行了,怎么还真的一板一眼的来啊。

  最后还没去干正事呢,先把师父给拜死了。

  陈滔坐在地上,看着旁边的水,都没敢拿起来喝,他怕自己一不小心被呛死了。

  也是他没经得住温言忽悠,竟然真的给干了。

  任玉宝虽然经历奇特,如今算是空八字,可以比较容易的套上各种八字命格,而且是真的可以确定效果的那种。

  但陈滔一直都没敢给瞎改,他怕改个稍稍不错点的,他这徒弟阿飘之身,都背不动,到时候再遭到反噬了可划不来。

  可改好的不敢,改坏的,的确没这么大顾虑了。

  还真有坏八字命格,不伤己身,专克旁人。

  陈滔一辈子都在此道上走,天天给人搓背摸骨,就想找个合适的弟子。

  他学到的很多东西,其实他自己都从来没见过。

  被温言这么一勾,他还真有些忍不住。

  他的师父,师公,往上七八代,一生之中,可能都没见过记载里的特殊八字。

  这东西就像是那种极其罕见的病,全世界有记录的可能也就那么几百个人。

  而且,有些能起效果的特殊八字命格,你只看遭遇,不看八字,压根判断不出来。

  还有一些,给你八字,你不知道前半生的具体遭遇,也很难确定是不是。

  而陈滔收了任玉宝当徒弟,他这徒弟就等同于,一口气囊括了几乎所有坏八字命格的集合体,只要他能给改,那就算是有。

  陈滔哪能忍得了这种诱惑,同时,正好温言还在请他们师徒俩帮忙,那可不顺理成章了。

  就是没想到,任玉宝这倒霉孩子,提前给他说过了要谨慎,他还是没忍住,习惯性的拜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啊!

  陈滔现在也有点后悔,早知道不发挥了。

  本来是给改个从来没见过的天煞孤星就行了,刑妻克子,克亲克友,六亲无缘,孤苦伶仃,贵人帮不得。

  到这一步,其实就够温言的要求了。

  任玉宝本身是个挺弱的阿飘,不会一出现就惹人警惕。

  同时,本身在关中郡那边就是个生面孔,给改了八字命格之后,身为阿飘,面相也会有变化,自然是谁也认不得他了。

  再加上,只要任玉宝不是敌对对方,那自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越是亲近对方,就越是能自己没事,对方倒血霉。

  最重要的,这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和警惕。

  你自己倒血霉了,咋地?拉不出屎难道还能怪重力不够吗?

  陈滔当时改着改着有点上头了,他觉得照本宣科,完全体现不出来他的水平,也浪费了这次机会。

  这次又不是为了去害人,乃是配合烈阳部行正义之举,百分之一百的符合可以改八字命格的前置条件。

  只要不在这个过程中,主动去坑害无辜的人,那事后也不会有任何反噬。

  所以,温言吹捧了两句,陈滔就又在天煞孤星的基础上,加了点料。

  让任玉宝变成了车见车爆胎,花见花枯萎,要是正经出生,能活到百天,身边都还有亲友在,都算是吉星二十四小时贴脸照着。

  所以,第一个体验到效果的,就是陈滔本人。

  要不是他当时当机立断,立刻让任玉宝一脚把他踢翻在地,给了个新名字,恐怕他不出半个小时就得进icu,最后因为停电,加备用电爆炸,加发电机爆炸,最后呼吸机停摆,死在医院里。

  此刻,蹲在温言家院子里,陈滔哪也不敢去了,等着吧。

  而另一边,关中郡,温言蹲在远处,揉着自己的手腕,陈滔发挥的欲望上来之后,当真是可怕,他这也没干啥呢,就先倒了点霉。

  要不是他有大姨给的固定能力,不会迷路,他连冥途都走不出来了。

  要不是提前知道,说实话,他还真不会联系到任玉宝。

  任玉宝跟上次遇到的邪祟还不一样,那邪祟是吸人气运,燃烧气运,多少还有交互。

  陈滔给任玉宝改完八字命格之后,那是真的一点能窥视到,能感觉到的神秘交互都没有。

  人家就是给你打个招呼,喊了声哥,仅此而已。

  要是这样,最后还有人能找到他头上,那温言也认了!

  另一边,任玉宝一脸忧郁,他还是挺担心他师父的,虽然他师父提前交代了,改完之后,绝对不能叫师父。

  但他那时候就记住不能叫师父,莫名忘了别的,给拜了一下。

  路上又坑了温言差一点走不出冥途,现在他是哪也不敢去了,就老老实实干活吧。

  他又稍稍挪了挪身体,紧贴在小庙的外墙上,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那里,也不嫌弃小庙里传出的尿骚味。

  “那个人太过分了,我帮你去教训一下他。”

  鬼财神心说好老实的阿飘,长的就是一脸好欺负的样子,生前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变成阿飘了,都没什么戾气,还是一脸好欺负的样子。

  不过,老实了好啊,老实了他才好忽悠。

  鬼财神没应下,他只是吹出了从任玉宝那借来的几张纸钱,将其吹拂着送向远方。

  那纸钱飘飘忽忽,快要越过醉汉的时候,醉汉喉头翻滚,脑袋一歪,哇的一声又吐了出来,直接将那纸钱给喷到了,让其化作了黑灰落在地上。

  醉汉晃了晃脑袋,目光被地面上的纸钱吸引。

  只可惜,此刻望去,那纸钱像是真钱,却碎了大半,化为了灰烬,再被污秽淹没,只剩下一角,还维持着幻化。

  醉汉又吐了一次,意识清醒了一点,有些遗憾的瞥了一眼,转身就走。

  只有一角,又没法去银行换。

  他年轻的时候,听说钱缺损一部分的话,是可以去银行换成好钱,那时候异想天开,撕成了两半去换,还以为卡了bug,一百换两百。

  没想到,去了才知道,得四分之三以上,才能全额兑换。

  醉汉晕晕乎乎,晃晃悠悠的离开。

  鬼财神想强行放贷,也没想到,被醉汉以这种方式给化解了。

  鬼财神那边还等着后面收账呢。

  半夜的时间过去,鬼财神越来越待不下去了,本钱也没了,他就先离开了。

  而任玉宝感觉到鬼财神离开,也有些嫌弃小庙里传出的尿骚味,他在附近晃悠了一下,捡了个不知道谁放炮炸裂的狗盆,他拎着狗盆去小河里,打了点水,将那半人高小庙里冲洗了几遍。

  等到没什么味道了,也看不到什么污秽了,任玉宝这才满意了,他蹲在旁边,靠在小庙上,还真就在这里给守庙了。

  鬼财神离开小庙,从小庙之下一路坠落,越过长长的虚空和黑暗,周围的环境一晃,他就出现在了另外一个小庙里了。

  这小庙就像是现世小庙的映射,他的周围,稀稀拉拉的还有一些各式各样的小庙。

  这些小庙都不大,有一间正儿八经的屋子,都算是大的,更多的就是这种半人高,里面只有一尊神像的小庙。

  有些甚至连遮风挡雨的庙都没有,就只是一块石头,上面写着字。

  这些都是卡在合规和不合规之间的地带。

  要说合规吧,按照规定,都是在报备批准了才算是庙的。

  要说不合规,因为实在是太多了,可能只是某个村子的村口,那颗大榕树下立着一个石头,石头上写个字,这就算是这个村子日常拜神的地方了。

  烈阳部再怎么霸道,也不至于说不准村民这样拜神。

  而这就是这些鬼财神钻空子的地方。

  不是特别了解神州内情况,了解整体风俗,了解烈阳部的人,还真不太可能如此精准的找到切入点。

  尿骚味鬼财神回到了广场,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财产,然后走出了自己的小庙。

  外面已经有一些只有脸,脸后面只有一片黑气的鬼财神,现阶段大家交流的时候气氛比较和谐。

  因为目前为止,对于他们来说,都还算是一片蓝海,每个人的地盘就那么大,地盘内的阿飘、活人里的目标,也不是短时间内能耗尽的。

  收割点阿飘,几乎没有什么风险,尤其是那些主动上门的阿飘,消失了也没人在意。

  而这里能选择进阶的方向不一样,能兑换的东西,要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就导致这些鬼财神之间,各自的侧重点不一样,这也就有了交易需求的前提。

  阿飘、没变成阿飘的生魂、道观纸钱、祭祀纸钱,都算货币,却又不是同类型的货币,能换到的东西就不一样。

  最珍贵的不是阿飘和生魂,其实是最常见的祭祀纸钱。

  因为阿飘越来越多,生魂满大街都是,只是风险高而已。

  祭祀纸钱是最没风险的,但整体上,高品质的祭祀纸钱,数量也是最少的。

  烧的是最便宜的黄裱纸,烧之前用流通时间长的现金,以手在黄裱纸上拓印拍击,非常简单,一眼就会。

  而这个过程之中,亲友的缅怀,伤心等等情绪激烈且真挚的话,就会造成灵魂共鸣,一些最纯粹的灵魂力量,就会拓印到空白的黄裱纸里,在上面形成对应的力量。

  这些东西烧给亡魂,要是能收到的话,就是祭祀纸钱。

  上面没面额,纯看上面所蕴含的一丝纯粹灵魂力量的强弱和纯度。

  绝大部分,都远不如供奉纸钱,至少供奉纸钱很稳。

  但也有极少的一部分祭祀纸钱,效果远比一般的供奉纸钱好,还有极少数情况,甚至可以强到当宝物。

  尿骚味鬼财神,就是典型的荤素不忌,只求快速积累,阿飘要,生魂也要。

  从小庙出来,骚味鬼财神就凑到几个鬼财神旁边,听他们交流心得。

  只是他回来的晚,没赶上那简短的正经交流时间,赶上了聊八卦的时间。

  “听说那个新来的,似乎有点强,第一次就敢一口气对上百活人下手,也是第一次见。”

  “那家伙最近不是挺低调吗?”

  “低调个屁,那家伙不知道怎么做的,跑到边境,忽悠了好几十个隔壁的阿飘。”

  “不怕翻车吗?”

  “怕什么?烈阳部这边都没发现,而那边,活人都顾不过来了,谁在乎阿飘啊。”

  “我还没见过神州之外的阿飘,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说话的鬼财神,黑气里飘出来两颗黑珠子:“来,你们能看出来什么不一样吗?不都是钱?”

  “嘶,这家伙什么路数,脑子灵活的很啊。”

  “谁知道呢,我也没见过那家伙。”

  几个鬼财神正聊八卦呢,骚味鬼财神凑了过来,那种上火的味道,一下子让几个鬼财神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些。

  “什么鬼味道,滚远点。”有个鬼财神脱口而出。

  一句话,憋屈了一晚上没地方发泄的骚味鬼财神,立刻就上头了。

  他脸后面的黑气翻滚着,化作一缕缕黑气,直接无差别的挥洒而出,他就跟个战神似的,站在中间,周围的鬼财神四散而逃。

  那些黑气里沾染的污秽之气,无差别的挥洒,避无可避,让在场的所有鬼财神都沾染上了。

  甚至于,周围那些小庙上,都沾染了那种污秽之气。

  自从鬼财神出现,还真从来没出现过哪个鬼财神,会混到出去的时候,本钱耗尽,还用脸接了热乎污秽之气的情况出现。

  骚味鬼财神,是第一个将这种人间的污秽带入这里的人。

  等到发狂之后,看到那些暴跳如雷的鬼财神,骚味鬼财神才觉得自己好像做的有点过火了。

  可这念头刚刚一闪而过,就被其他暴怒的鬼财神一拥而上。

  拖把沾屎威力最大的时候,就是没沾到别人身上的时候,沾上了那就自动开启二阶段。

  骚味鬼财神仓皇逃窜,回到自己的小庙里。

  而外面,暴怒的几个鬼财神都快气炸了,他们发现沾染上的人间污秽气,不知为何竟然都甩不掉。

  他们都没肉身了,却还能嗅到那种上火的味道,比有肉身的时候还要清晰得多,淡淡的味道,无时无刻的缭绕在周身,冲击着他们的心神。

  骚味鬼财神都不敢在小庙里待了,赶紧上现世。

  等到他重新回到村口小庙的时候,就发现了丢在一旁的破狗盆,还发现他的神像都被冲洗干净了。

  任玉宝蜷缩成一团,就靠在小庙旁边,任劳任怨的守着庙。

  骚味鬼财神没觉得感动,他只是觉得,所有接触到的阿飘,都被他变成了货币,是不是不太好,他在现世不方便活动,有些事的确需要别人来办。

  眼前这个古里古怪,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阿飘,就挺合适的。

  这阿飘可真老实,他都走了,竟然还主动帮他清洗了神像,孤零零的守在这里。

  骚味鬼财神念头疾转之后,果断道。

  “从今天开始,伱就是我的庙祝。”

  “啊?”任玉宝没跟上骚味鬼财神的脑回路。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庙祝,我最信任,最亲近的庙祝,代表着我的意志,休戚与共。”

  “不是,是我……”

  “不要有心理压力,你的所作所为,我非常满意,就这么定了!”

  任玉宝一脸忧郁,想说,你拿走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我,最好赶紧还我,我也不想当这个庙祝。

  这话到嘴边两次,都被骚味鬼财神打断。

  “不要担心了,再去弄点水,给我的神像和庙冲刷干净点。”

  “噢……”

  任玉宝想起他师父说的话,去了之后听温言的。

  温言告诉他,来到这里,平日里什么样,那就正常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此刻听到骚味鬼财神的吩咐,任玉宝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端着盆去找了水,还不知道从哪找到个猪毛刷,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洗刷神像和小庙。

  骚味鬼财神看着任玉宝这幅认真的模样,倒是愈发觉得,他的想法是对的,不能全干掉了,就得留着个踏实点的阿飘,帮忙干活。

  现在他就真有点走程序,定下庙祝的想法了。

  而另一边,那片小庙广场里,几个阿飘越来越炸,他们发现身上沾染的人间污秽气,怎么都去除不掉,甚至他们的钱都被污染。

  这下完全没法忍了。

  有个鬼财神忍不住提出一个意见。

  “要不,想办法除掉那家伙?”

  “怎么除掉?”

  “我知道那家伙在关中郡,我听说,就是这两天,那片范围内,有个咱们的同行,一不小心招惹到了狠人,当场消散,庙都被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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