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有弊就有利,有利就有弊。

  温言每每想起,曾经的岁月,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有些他都不记得的事情,便彻底湮灭在岁月里了,他其实很遗憾,年少时的故旧,可能没有一个人还记得他。

  但同样的,其他人也无从知晓温言的曾经,无论他们怎么查,温言都仿佛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忽然之间就出现了。

  哪怕被抹去的都是温言当一个普通人时的痕迹,可其他人谁敢确认是这个?

  他们看到的只是未知。

  未知就是大恐怖,未知就是无尽的猜想。

  就如同此刻,老鬼被撕碎消失,蹲在墙角的老板娘,只感觉到大恐怖。

  哪怕温言基本上全程都没亲自动手,但此刻出现的一切,都来自于情报之外。

  他们的群里,最近俩月,聊得最多的就是关于温言的事情。

  她自然是看了不少相关资料,还有些情报,一听就知道情报来历非常隐秘。

  但从没人说过,针对温言魅惑,都不用温言出手,出手的人就要挨一顿毒打。

  她刚才感受的清清楚楚,若是她不是为了拖延点时间跑路,若不是温言明知道有鬼,却因为自己想回头才回的头……

  若是有心害温言,拉温言的意识沉沦,那么,她恐怕也会被拉进一个有无数女人的地方,到时候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

  就那么一瞬间,只挨了一堆大逼兜子,纯属时间太短,后面的人还没排上队。

  她也没从情报里听说过,温言有肩头火,那力量明显不是武者,似乎也不是来自道士,气息晦涩,蛮荒苍凉,还带着一种古怪的霸道味道。

  也没听说过,本地有什么厉害的人物。

  那个老太太,一身香火气,压根不是阿飘,更像是传说中的地祇。

  若水中妖鬼精怪,得了供奉,时间长了便可化作水神,这是未经敕封的野神,好歹也是有一些神妙在身,不搞事的话,一般没人理会。

  若是陆上妖鬼精怪等等,得了供奉,其实也是有希望化作地祇。

  只不过长久以来,皇朝也好,山门也罢,收拾不了水里的东西,还收拾不了你陆地上的?

  这种未经敕封的小地祇,一般都不会称之为地祇,而是称之为邪祀或者野祀。

  一般只是在皇朝末期才会频繁出现,鼎盛时期,不冒头不搞事还好,若是搞事情,那少不得破山伐庙。

  挨这四个字毒打最多的,就是这些家伙。

  三山五岳里的一家,当年起家的时候,其实就是干这个的。

  天长日久,地祇这个算是统称的称呼,也已经不再是统称,而是专指得到了敕封的地祇。

  再放宽点,大概也就只囊括刚才那位老太太那样,没经过正式的敕封程序,但从生前就做了大量功德,身负愿力,自带祥瑞之气的当地有德之人。

  这样的人死后若是得到当地人的承认,又有长久的供奉,其实也算地祇。

  历朝历代不管是朝廷还是山门,都不会为难他们。

  就像是西江里的江焱焱一样,有合适的机会,给个顺水敕封,赐个符召,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跑到人家地盘,搞邪门东西,被人家毒打了一顿,烈阳部估计都得给人家先颁个嘉奖。

  老板娘老老实实地蹲在墙角,画皮破了都没敢伸手捡起来,她可不想死在这里。

  温言检查了一下周围的东西,该拍照的拍照,该收集起来的都收集起来。

  这个怪异仪式上,残留下来的东西还有不少,有些东西只是拍照,黑盒都识别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回头还得送回去检验。

  若是普通东西,那可能有些麻烦,可若是比较稀少的东西,那就可以追踪一下来历了。

  拍完之后,温言从包里取出来一些密封袋,交给灰布,指了指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收集一下,每样分开装。”

  灰布飘出来,飘在半空中,两头化出两只手的形状,一板一眼地做事情。

  温言来到老板娘旁边,指了指画皮。

  “收起来吧,看你平时不是特别宝贵这东西吗。”

  老板娘谢了一声,赶紧将画皮收起来抱在怀里。

  她是不敢穿画皮了,就保持着骷髅的样子,她怕穿了画皮,弄不好又得挨打。

  那怪异的力量,明显是被动触发,到时候挨打了都是白挨。

  “说说吧,为什么的跑到这?怎么跟那个家伙认识的?”温言坐在对面的石头上,等着烈阳部后续的专业人士来这里清理。

  老板娘看着温言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上来就先给个重磅消息。

  “老鬼可能没死。”

  但是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顶着黑洞洞的骷髅眼眶看向温言的时候,却见温言面色如常,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你不意外?”

  “不意外,他最后都没反抗,可不就是怕死在我手里,只要死在我手里,我肯定可以发现点异样。”

  温言见过的阿飘太多了。

  不夸张的说,这世上见过阿飘数量,比他还多的人,不敢说绝对没有,能与他比肩的,估计都能掰着指头数清楚。

  从南阳联盟,到冥途,再到关中郡,他见过太多阿飘。

  他也见过各式各样的阿飘,临消散前的样子。

  要么满心执念被化去,眼中满是释然。

  要么执念未曾化去,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眼中满是不甘和眷恋。

  而那个老鬼,临死的时候,被温言骂了一句,这瓜皮眼中竟然有一丝疑惑,似乎在思索为什么。

  要么这家伙的执念就是被人骂了就要去想明白,弄明白为什么。

  要么就是这家伙的执念压根没翻腾出来。

  温言压根不信,能有阿飘在执念未达成的时候死去,临死时却还能无视自身执念。

  存在之基都能被无视掉,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百分之一百有鬼。

  温言从刚才就看出来,这个老板娘跟那个老鬼,似乎不是一路人,老鬼有些别的想法,老板娘也有点别的想法。

  “继续说吧,说点有价值的东西,不然的话,等到烈阳部的人来了,你就跟烈阳部的人说吧。”

  温言才懒得跟这个家伙拉扯,爱说不说。

  老板娘一看温言这架势,再回忆了一下她之前对温言的了解,除非负隅顽抗,不然温言很少赶尽杀绝,她一咬牙道。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打入到他们的群里。

  从七八年前开始,我认识的白骨乡众,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

  差不多稳定一年一个的水平,我的引路人,去年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

  然后机缘巧合之下,我被拉进了那个群里。

  窥屏了一段时间,我就知道其他的白骨乡众,跟这里的人脱不了干系。

  我才不信能那么巧,必定是有人刻意安排我进的群。

  我就想知道,其他的白骨乡众去哪了。

  这次是老鬼忽然闯入我家里,说你杀了被引来的黑白双煞,之后会有俩需要同时继承的职业出现在现世。

  俩都只能是阴属之物来继承,一个无身躯,一个有身躯,分别继承一个。

  按照老鬼所说,还有我自己的推测,其中一个职业刚好可以补全我画皮的缺陷。”

  说到这,老板娘话音微微一顿,继续道。

  “我很想要这个东西……

  同时这也是那个群里的人,第一次正儿八经邀请我外出,做比较重要的事情。

  我若是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这次我就不能拒绝。

  我已经总结出经验,群主会邀请线下做一些事情的人,必定是能被完全信任的人。

  比如那个老鬼。

  那个老鬼去年的时候,应该死过一次。

  有一段时间,他整整一个多月没出现。

  他消失的那天,正好是烈阳部各分部,协同作战,捕杀鬼财神的那天。

  这次他来见我,虽然模样、气息都没什么变化。

  我试探了一下,他的实力,似乎还比以前更低了。

  但我可以确定,他不是上一次我见过的老鬼。

  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是意识还是他,但那个躯体不是他了。

  就像是换了个身体,或者披了个画皮。

  我对这点最敏感,能感觉得出来,肯定不会错。”

  温言听着老板娘的话,神色平静,也不管她是不是给自己洗白,消息是真的就行。

  “还有别的吗?”

  “有,老鬼,群主,还有个其他几个人,都很关注你,尤其是这个老鬼,跟你的站姐似的,你有点什么消息,他都知道。”

  “……”

  站姐都来了,温言有些无语。

  听到这,他就大概明白,这个老鬼,怕是跟烈阳部或者三山五岳之一里的一些关键人物,有很密切的关系。

  不然的话,不太可能对他这么了解。

  “来,说说,都说了什么,他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的?”

  “大概是去年九月吧,具体哪一天记不清了,他说当代烈阳出世了。”

  温言回忆了一下,差不多就是他是当代烈阳的事情刚暴露,对方就已经知道了。

  敢在群里说,就意味着这家伙觉得这消息已经不算什么机密消息。

  纯属有枣没枣打一杆子,顺便给他拉拉仇恨。

  正说着呢,黑盒给发来消息,说是总部长给他发了信息。

  “问问她愿不愿意当你的线人。

  若是愿意,就不用送看守所了。

  给她加个电子脚铐,限制她不准离开家二百米范围。”

  “不是?总部长,这也行?这家伙参与这里的事情,还是那个群里的人,这……”温言赶紧打字,给回了话。

  “按照规矩,她这个顶多是参与非法仪式,而且没有人参与,没有人伤亡,也没有顽抗,最多关几年。

  鉴于她以前积累的信誉,可以让她当线人,可以放她回去继续开店。

  警方的精准扫黄,很多时候,都是那些老嫖当线人给的消息。

  办案子用到轻罪线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尤其是牵扯到大案要案的时候,只要能给予重大线索,算戴罪立功,还会给予奖励报酬。

  可以给予免税资格。

  你现在可以去这么做,但是至少现在,烈阳部不会承认。”

  “总部长,您老这不是让我在这当坏人啊。”

  “是让你去做人情,没人情,只有利益和威慑,线人怎么会老老实实给你消息?我刚才就已经在电话里明确告诉你了,你全权来处理。”

  温言还想说什么,手机上就出现一个挂断电话的标志,黑盒表示,总部长挂了黑盒牌电话。

  温言愕然,总部长把话给他说明白了,他才明白这个“全权处理”是这个意思,意思是只要在规则范围内,他就可以便宜行事。

  收起电话,看了看还蹲在墙角的骷髅,温言琢磨出点味儿了。

  总部长在电话里说的话,和让黑盒给传的话,可有点不一样啊,让黑盒传的话,明显直白的多,是在点拨他。

  看来最近的事情有点多,总部长也不是太信任烈阳部的保密通话线路了。

  亦或者,这其实就是试探的一部分。

  温言之前哪对这些这么清楚,这些压根不会留下什么详细的资料或者教程,怎么才能把握这个度,都是混的时间长老油条,摸清了规则套路,摸清了什么叫做模棱两可,可以充分利用规则之后才会懂。

  写报告的时候,又不用把这些写的清清楚楚,只要抓到人之后,人证物证技术报告等等一清二楚就行。

  温言之前找个线人,都是没犯什么事的阿飘,哪想到这个白骨乡众,竟然也可以这样发展,而且还在允许的范围之内。

  温言想到刚才的老鬼,心里也有了主意。

  “当我的线人,干不干?”

  “啊?”老板娘一怔,立刻点头:“干啊!”

  “你就不问问要在哪干?怎么干?”

  “不用问了,要当线人,起码得活着才能干。”

  “你倒是清醒。”温言略作沉吟,道。

  “本来是要送你去看守所,但你要是能立功。

  那么可以给你上电子脚铐,放你回去。

  除了不能离开你家方圆二百米范围,别的都不影响。

  你开店,接触那么多人和异类,怎么立功你应该清楚。”

  “这个我明白。”

  “明白就好,说吧。”

  老板娘当然清楚,跟自己无关的才叫立功,跟自己有关的,那叫坦白。

  拿别人立功,这也是个技术活,得确保对方跟自己没关系。

  不然的话,你一个大哥举报小弟杀人放火,那这事就也跟你有关系,原本五年刑期,自己努努力,给加到无期,那也不是不可能。

  作为接待过异类,甚至也接待过烈阳部外勤的民宿老板,她当然知道一些东西,给点线索总是没问题的。

  还有在那个群里,看到过的东西,找找线索也没什么问题。

  她当然知道,温言想要什么消息,所以,她就不能被那个群的人怀疑。

  同时,还得保证,不能坏了她口碑,以后她的店,依然能继续获得消息。

  还不能被人知道,不用担心被报复。

  稍稍筛选了一下,能被她立功的选项,就开始急剧缩减。

  “年前的时候,有一伙土夫子,从山里出来,从我店前路过。

  他们身上带着的阴气,明显是刚下过墓,还遇到了僵尸。

  其中有一个人,身上有血气,应该是刚杀过人。

  当时他们第二辆车里,还坐着一个阿飘,应该是被他们带出来的,他们都不知道。

  第一辆车里,有开了光的护符,我要是没穿画皮,我也不敢靠近。

  他们只是在路边补充了点食物,就匆匆离去。

  我那有安装在路边的监控,我给存了档。

  就是不知道小二十天过去了,他们有没有被那个跟出来的阿飘干掉。”

  “还有前几天,刚听说的一件事……”

  老板娘一口气给了七八条线索,每条线索都对应一个案子。

  温言让黑盒记录了下来,黑盒立刻能对比出来的,就有三个案子,这个是立案的,而剩下的都是没立案的案子。

  “你这掌握的消息倒是挺多。”

  “开店,要有口碑,能做得下去,就是不能卖自己的客户。

  要是没这次的事,我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作不知道就好。

  但现在有事了,那这些都不是我客户的家伙,我只能给出我知道的线索了。”

  温言没多说,他也没指责老板娘的意思。

  别多事,其实就是异类的生存之道。

  不然的话,瞎插手的结果就是两边人,你总得得罪一个,有时候甚至是得罪两边。

  温言看了看,这些差不多就够了,回头找个由头,将线索直接给出去,让别人去破案立功。

  “这些算立功吗?”老板娘小心地问了句。

  “回头要是能根据你的线索破案,那就算立功。”

  温言看了看时间,拿出手机,让黑盒对比了一下他之前拍到的那道道箓,对比没结果,所有相似的明显都不是。

  等了一会儿,天都快亮的时候,温言让黑盒将照片发给了四师叔祖,这个点四师叔祖应该已经起床了。

  照片发出去不到三分钟,四师叔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四师叔祖,没打扰到您老人家吧?”

  “没有,我已经起床,准备早课了,这东西……”

  温言立刻出声,打断了四师叔祖的话。

  “四师叔祖,您老人家帮忙看看,然后直接按照刚才的信息,给回信息就行,直接说话就行。”

  “好。”

  片刻之后,黑盒传回了消息。

  “这道符箓,看其符头、符胆、符脚,像是当年已经覆灭了五阴派的手笔,几十年前的时候,刚开始灵气复苏,被伐山破庙最彻底的就是这一派。”

  “烈阳部出的手?”

  “烈阳部和太乙观各出了一部分人,还调了一点炮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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