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城。

  距离大军出塞北击草原已经临近两月。

  尽管大胜的捷报早已传回城中,可随着时间不断逼近年节,城中百姓还是渐渐焦躁起来。

  每一日都有百姓于城外遥望北方,翘首以盼。

  只可惜这一天天下来,收获的只是失望以及越积越浓的深深期盼。

  “这都要过年了,怎么还不回来?”

  每当听到这些百姓甘愿顶着北地吹过来的凛冽寒风发出这声叹息,负责镇守城门处的士卒便免不了莞尔失笑。

  “大军南归,必有消息提前传来。”

  “如今我们都没得到传信,你们这般苦守又有什么用?”

  身边持刀甲士大眼圆瞪,显得有些不耐烦。

  可那些百姓却不畏惧,只是在寒风中哈出一口氤氲,干笑道。

  “咱这不是想第一时间迎接咱们的英雄凯旋么——”

  ‘咱们的英雄’!

  听到那百姓口中道出这声称呼,那甲士心中泛起一阵酸意。

  妈的!

  只恨自己骑术不精,未曾被选入骑军天字十营。

  否则他定也要尝尝这被人日日挂念的滋味。

  甲士抖了抖身上沉重的镇辽黑甲心中嘀咕,却也没有真正嫉妒那些北征的袍泽。

  毕竟之前守城的十日血战,他们才是主力!

  那一日大胜之后,阖城欢呼、荣耀加身。

  那些四条腿的家伙当时未必也没有羡慕他们。

  如今不过风水轮流转,暂时轮到那些家伙风光几日罢了。

  而就在甲士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见得几名风姿绰约的女侍摇曳着宛若拂柳的腰肢,娉婷行来。

  甲士连忙悄悄踢了身边袍泽一脚,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来。

  而后自己摆出一副严肃板正的模样站立原地,目不斜视。

  如果不是这些女侍已经对他有了几分熟悉,怕是真要被这厮的模样唬住,有些害怕。

  “又是潘什长当值?”

  女子声音娇媚入耳,被称为潘什长的甲士心神一阵荡漾,面上严肃地嗯了一声。

  可一双大眼却忍不住偷瞄。

  看着他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说话的那女侍身后一众姊妹顿时娇笑出声。

  说话那女侍见状,也是抿嘴一笑,觉得这昂扬汉子有些有趣。

  可嘴上却是喝止了身后姊妹的笑声。

  “若不是潘什长这等伟岸英雄男儿,不惜性命阵前厮杀,泼洒热血,焉有我等今日之安宁!”

  “还快与潘什长道歉?”

  说话这女侍平素在姊妹中素有威望,此刻这话一出,霎时止住了笑声。

  盈盈屈膝,向甲士致歉。

  只是这样一来,反倒是让甲士手足无措起来,一张紧绷的脸涨得通红。

  好在女侍身处后宅,心思玲珑,随后便嫣然一笑,温言软语道。

  “潘什长,奴等姊妹没什么坏心思,还请潘队正勿要怪罪。”

  甲士连道不会。

  他握惯了刀兵,笨嘴拙舌,再多言语对他实在太过勉强。

  而这时,女侍终于说明了来意。

  “我家夫人怜诸位将士辛苦,特让奴等送来参茶,让诸位暖暖身子、祛祛寒气。”

  守门,向来是个辛苦活。

  特别是这北门,直面北地吹过来的如刀寒风,偶尔其中还夹杂了冰碴子。

  个中滋味,不言而喻。

  听到这话,潘什长这一什人顿时面露惊喜,连忙感激道。

  “多谢虞夫人厚赐!”

  “谢过虞夫人!”

  和那些日日北望的百姓一样。

  那位深处内宅的虞夫人这段时间以来,时常上得城头,有时一待就是一天。

  每次来都会给他们带来一盏参茶。

  单单是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

  更别说这参茶用得可是珍贵的辽东火参,饮上一口便能增进修为、夯实根基。

  如今几次参茶饮下来,那位传言中的‘媚主妖妇’,在这些将士眼中已经是当世神女,谁敢在他们面前出言亵渎,他们就算拼着冒犯军法也要拔刀相向。

  而随着几名女侍在送完参茶离去,见自家什长目光怔怔地望着某道背影,有如失了魂一般,其中一名甲士叹息一声小声劝慰道。

  “什长,算了吧。”

  “咱们这等人高攀不上的。”

  潘什长闻言,如梦初醒。

  随后藏起眼中落寞,嘴硬道。

  “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君侯府上的女侍,哪怕只是奴身,也不是其他人能够高攀的。

  更别说他只是个小小什长了。

  只不过他不知道,其实他那点心思,别说瞒过身边生死相依的袍泽了,就连那些女侍也觉察到了。

  “阿姊莫不是动了心思?”

  其中一名女侍见身边姊妹嘴角含笑,小声道。

  为首女侍闻言,淡淡道。

  “再看看吧。”

  见她竟没有否认,身边另一名女侍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惊呼道。

  “不会吧,那人不过什长,如何配得上阿姊?”

  君侯开恩,曾亲口许诺过等她们年岁到了,便可脱籍、出府嫁人。

  而她们很清楚,凭借这层与侯府的关系,还有贴身伺候过夫人的情谊。

  这份独特的资本,足以让不少才俊趋之若鹜。

  不说嫁与一部校尉,就算那些所谓的世族高门也能进得。

  只是对此,那为首女侍却是不置可否。

  “焉不知君侯昔日不也小卒出身?”

  身后一众姊妹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

  君侯那等人物纵观千古,又能出现几个?

  心中嘟囔着,几女上得城头。

  望着那道怀抱玉兔缥缈若仙的清冷身影,随后又近乎本能地在心中感慨道。

  ‘如夫人这等女子不也如此?’

  或许这世间男子见了君侯,便如她们这些女子见了夫人一般。

  下意识便会感觉自惭形秽吧。

  而觉察到她们的归来,她们眼中的神仙妃子眨了眨了清澈透亮的眼眸,有些奇怪道。

  “你们这般看我作甚?”

  为首女侍近前来,替虞璇玑披上了一层雪白狐裘,有些心疼道。

  “刚刚奴打听了,君侯尚未传回消息,想必归期不定,要不夫人还是别等了。”

  城下风寒,城头更烈。

  尽管她们知道以夫人的修为根本无惧寒暑,可潜意识里还是不忍夫人这等美人受此苦楚。

  只是听闻这话的虞璇玑却是点头道。

  “我知道啊。”

  一众女侍闻言,对虞璇玑越发心疼。

  想必夫人一定爱惨了君侯,所以才会明知道等不到良人归来,也要在此苦守。

  这份痴情,足以让女侍们脑海中那些情爱话本的故事,映照到现实。

  然而下一刻,便听虞璇玑继续道。

  “我不是在等郎君。”

  一开始,上得城头北望草原,她确实是在期盼韩绍归来。

  好让他第一眼看到自己。

  可现在她要等的人却不是他。

  众女侍闻言,神色错愕。

  “那夫人在等谁?”

  对于这个问题,虞璇玑想了想,便道。

  “等两位恩人。”

  说起来,虞璇玑也不知道‘恩人’这个词合适不合适。

  但她真的很感激那两位。

  若不是那两位开恩,这一年来她又怎么能日日陪伴在郎君身边?

  只是一想到当初临行前,那两位正主的告诫与暗示,虞璇玑又有些心虚。

  毕竟自己没能看住郎君,如今这后宅的人丁却是越发‘兴旺’了。

  这般心虚和苦恼下,她甚至连韩绍都抛到了脑后。

  只想着等见面时,该如何跟那两位可怕存在解释。

  而听闻虞璇玑这话的一众女侍,神色越发惊讶。

  “夫人的恩人在草原?”

  虞璇玑眨了眨睿智的眼神,有些不解道。

  “我从来没去草原。”

  言下之意,她的恩人怎么会在草原?

  而随着她这话出口,这下轮到女侍不解了。

  “那夫人何以在这北城等候?”

  虞璇玑闻言,怔愣了好半晌,最后才一脸醒悟道。

  “也是。”

  “镇辽城在南边才对。”

  说完,素白云袖轻挥便裹挟一众女侍落在了南城城头。

  ……

  公孙辛夷和姜婉这一趟北行冠军,并未大张旗鼓。

  所以基本没有通知任何人。

  除了姜虎因为身份特殊的关系,这才得到了消息。

  望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虞璇玑,姜虎明显有些意外。

  刚想上前见礼,却见虞璇玑抢先一步,屈膝行礼道了一声‘叔父’。

  感受着虞璇玑身上那股浩瀚如渊的强大气息,姜虎有些汗颜,连道不敢。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待了一阵,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虞璇玑忽然抬首望向远处渐起的烟尘,说道。

  “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姜虎竟从这简单两个字中听出了几分紧张的颤音。

  搞不懂她在怕什么的姜虎,无奈摇头。

  不过他也顾不得思虑这些了,远处两道并驾齐驱却又泾渭分明的烟尘转眼便渐渐清晰。

  等到下得城墙,不消多时两辆马车便已然遥遥在望。

  考虑到公孙辛夷公孙大娘子的身份,虽然一切从简,姜虎还是在城门处做了一些准备。

  又百十息过后,随着两辆马车在一行铁骑的护持下,稳稳地停在城门直道上。

  姜虎匆忙上前,刚要开口,却听其中一辆铭刻着辽东公孙族徽的马车内传来一声歉意的女声。

  “哪有长辈亲迎晚辈的道理,回头让韩郎知道了,当要怪罪木兰不知理。”

  说话间,一道清冷却英气不逊世间须眉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马车车撵外,并且主动迎上前来,行了个晚辈礼节。

  姜虎面上连道不敢。

  心中却也是无法免俗的感慨一声。

  谁又能想到呢?

  他一个小小什长、老卒竟有今日。

  这际遇玄奇,总让姜虎有种不真实感。

  “姜虎见过大娘子!”

  这般见外,公孙辛夷是有些不满的。

  可她知道姜虎在韩绍那里的特殊地位,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正尴尬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温婉可人的轻唤。

  “叔父——”

  一转眼已是一年不见。

  饶是姜虎骨子里冷硬的军汉,也是忍不住虎目轻颤。

  只是一抬眼望着眼前那道一身精致贵女服饰的女子,姜虎却是微微一愣。

  “婉娘?”

  姜婉浅浅一笑。

  “叔父莫不是不认得婉娘了?”

  确实不大敢相认。

  毕竟眼前这贤淑贵女与昔日的市井民女,仪态、气质差别太大,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姜虎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讷讷了一阵,最后只干巴巴道了一声。

  “婉娘近来可好?”

  姜虎嘴笨,姜婶已经不止一次在姜婉面前蛐蛐过他。

  好在绍哥儿不像他。

  她的绍哥儿惯会哄人。

  心中腹诽了自己叔父一阵,姜婉娇嗔道。

  “我当叔父眼中只有大娘子呢,原来还会关心侄女啊?”

  这般口气,听得一旁的公孙辛夷不禁蹙眉。

  “婉娘不可任性,当敬重长辈。”

  这话味道太冲,让姜婉差点崩不住人设。

  白眼一翻,便淡淡道。

  “木兰姐姐教训的是,婉娘受教。”

  恼怒是真的恼怒。

  但为了绍哥儿,她还是忍了。

  只是在目光瞥见缩在人群后的某道形如鹌鹑的身影,眉眼挑动了一下。

  “璇玑,还不过来见过你木兰姐姐?”

  上眼药,姜婉是专业的。

  公孙辛夷抬眼瞥了她一眼,最后才将视线落在虞璇玑身上。

  居高临下。

  而眼看避不过去的虞璇玑下意识捏了把怀中玉兔,战战兢兢地上前拜见。

  “见过大娘子,见过姜家娘子。”

  正主没到之前,她是府中人人敬畏的虞夫人。

  正主一到,一切不言而喻。

  公孙辛夷凝视了她一阵,淡淡点头道。

  “还算有点规矩。”

  说完,直接道。

  “回府再说。”

  圣旨已经拟好,日日期盼的事情,已成定局。

  公孙辛夷也少了过往的顾虑。

  而她都不再避讳,姜婉更是没什么忌讳。

  一行人便堂而皇之地直接进了冠军侯府。

  而眼看着两人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虞璇玑还没说什么,她怀中充当萌物的白真真却是气得跳脚。

  知不知道你们面对的是什么人?

  八境天人!

  未来高居九重天阙的太阴宫主!

  “两个俗物焉敢嚣张至此!”

  见白真真一副要替自己干掉两人,然后让自己上位的样子,虞璇玑无奈安抚。

  “不要胡来。”

  在这侯府之中,她本就处于两人的食物链之下。

  受点气,不是正常?

  再者这一年来,她占的便宜已经够多了。

  打心底,她是感激这二人的。

  现在她烦恼的是接下来该如今应对两人的诘难与指责。

  而随着公孙辛夷和姜婉的突然到来,整座侯府后宅内院不出意外地鸡飞狗跳起来。

  “哼!乌烟瘴气!”

  公孙辛夷如此评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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